“庄慎之是南都上升期过程中的代表性人物。”在南都工作多年的一位记者这样评价,那时候进入南都的采编人员,都视庄慎之为南都精神的传承人,对他有非常强的认同感。
by 张小鱼
“庄子”一去不复返,传统媒体空悠悠!这句话,是在南方都市报工作近20年、现南友圈CEO苟骅对庄慎之离职一事的评价,在他看来,老庄从南方报业离职,意味着一位灵魂人物离开了广州大道中289大院。
生于1969年的庄慎之今年48岁,已经在南方报业工作了23年,其中18年都待在南方都市报。
1月29日,他在微博上宣布将离职南方报业,引发业界关注。据刺猬公社(微信号:ciweigongshe)了解,早在2016年,庄慎之就决定辞去南方报业的职务,但离职手续办了比较长的时间。
直到今年2月,他才对外公布自己创业的消息——打造一个人文自媒体集群“百神传媒”。庄慎之很传神地将其译为Person Media,可以理解为“人的媒体”“人文的媒体”或“自媒体”。
在南方报业时,庄慎之就以低调著称,刺猬公社联系到他时,他说:“离开南方,咱还在媒体圈‘混’,这个时候由我自己讲在南方、南都的事,不合适。如果咱退休了七老八十了倒还OK。创业之初,做比说重要。”
但同事都对他评价很高。刺猬公社先后找到了10位曾在南都工作多年、与他熟识的同事,他们无一例外地愿意说起他的温润内敛的性格,说起他的理想和情怀,说起他深受南都人的欣赏与拥戴。
苟骅看到刺猬公社要求了解庄慎之的微信时,刚从国外飞回来,他写下了这么一段话:“他的才情、内敛、隐忍,成功开创南都‘黄金十年’,登顶中国市场化纸媒最巅峰。他的个人魅力、人生价值和符号意义还将闪耀在下一站媒体人创业大潮中。”
1995年,庄慎之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硕士毕业后,进入南方日报的子报《海外市场报》做编辑。
据范以锦在《南都“生死存亡”那点事》一文回忆,南都1995年3月面世时,还没有刊号,当时申请新刊号很难,只能内部调剂。为了使南都拥有“出生证”,南方日报社委会决定停办《海外市场报》,将刊号转给南都,《海外市场报》的部分人员也并入南都。
在此契机下,1996年10月,原本只是普通员工的庄慎之进入南都,参与筹备了南都的创办,并竞聘成为了南都新闻部副主任,之后先后担任南都新闻部主任、编委、副总编、常务副总编、社委会委员兼执行总编等。
大概连庄慎之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在南都一待就是18年,从青春年少到四十不惑。
南都体育部主任钟宇辉和庄慎之相识有20多年,他向刺猬公社回忆,1998年为了做法国世界杯特刊,他和庄慎之、龚晓跃等人一起住在南方报业的招待所。“那时20来岁,因为共同志趣在一起工作,大家都没有什么官架子,见面也不叫什么总,都是直接叫名字。做版之外,看球、聊天、吃宵夜、喝早茶,觉得这帮人特好玩。”
令钟宇辉印象深刻的是,“这哥们儿精力很旺盛”。
钟宇辉当时属于“脱产”做世界杯特刊,但庄慎之还负责新闻部的工作,除了做特刊,还要忙活头版、要闻版。“我们差不多下午三四点才晃晃荡荡去办公室,然后干到凌晨一两点回去睡觉,庄慎之比我们去得都早。”钟宇辉说,经常是一群人在招待所睡醒后,发现大家都在,只有老庄不见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上班了,我们去办公室时他已经在工作了”。
那年,南都的世界杯特刊引起了强烈反响,一时洛阳纸贵。
钟宇辉还记得,做完世界杯特刊后,单位放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但他们却兴奋得睡不着觉。“当时招待所离印厂很近,我们就趴在窗户口,看运报车把报纸送往各地分发。去喝早茶时,看见大家手里都拿着《南方都市报》,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法国世界杯之后,钟宇辉到了体育版当编辑,庄慎之则在新闻部协调各种新闻版面。1998年底的一天,钟宇辉听到乔丹退役的消息,那时资讯网络还不发达。他碰见庄慎之,告诉了他这个新闻。
庄慎之两眼放光,像打鸡血一样,立即说“这个要放头版上头条”。当时,将体育新闻放在头版并不常见,但庄慎之认为这是一条足够重磅的新闻,当天一直在为此事协调。
庄慎之有着很强的新闻洞察力。前南都深度部主任陆晖回忆,2008年汶川地震刚发生时,大家还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庄慎之第一时间决定派记者前往汶川,编辑则在后方通宵做版,南都成为当时唯一一家第一时间就做了汶川地震号外的媒体。
“他不会跟你说你应该怎么做,但是会用日常版面评级的高低奖惩来告诉你做得好不好。” 南都体育部的一位编辑说。正常做一个版面可以拿到几百元,做得好的特等版可以拿到上千元,但做得差的可能一分钱也没有。庄慎之会对版面写评语,让编辑知道应该向哪个方向探索。“如果方向不对,他会指出这个方向不值得继续做下去;如果看出来你做版面花了心思,他也会鼓励你好好做。”
“他一直站在新闻专业主义这边。” 一位和庄慎之相交多年的同事说。
在南都内部制度方面,庄慎之也做了很多建设。比如,建设记者分级制度。
南都创办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记者的底薪只有800元。如果记者因为生病或生产无法写稿,每个月就只有800元工资。
据一名南都记者介绍,庄慎之深感这样的薪酬制度无法保障记者的物质生活,便设立了记者分级制度,将记者分为首席记者、资深记者等,级别不同底薪不同。这名记者说,2006年时,首席记者的底薪已经有8000元了。
同时,该制度也向记者传达了一个信号,不一定非要做行政管理才有上升空间。
一位在南都工作多年的编辑说:“老庄不是一个守成型的领导,而是一个开拓型的领导。在他的任上,南都有很多可圈可点的举措。”
在业界颇有口碑的南都新闻奖,就是庄慎之一手创办的。庄慎之曾表示:“评奖不是目的,让所有采编人员理解南都主张什么,褒扬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个目的确实实现了,在南都人看来,南都新闻奖就相当于南都内部的普利策新闻奖,大家视其为工作是否得到认同的标准,每年评奖都十分激烈。南都新闻奖对南都新闻价值体系的建立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为了鼓励全国各院校有志于新闻事业的学生,庄慎之还牵头建立了南都新闻奖学金。在解释该奖学金的设立初衷时,庄慎之说:“除了是做人才吸引的基础工作,更是南方集团、南都新闻理想新闻理念种子的又一轮播撒与传递。”
据一位前南都编辑回忆,庄慎之对传媒转型的风向也很敏感,并努力去破题,提出了南都全媒体的概念。“但这个事儿,能不能做好,跟天时地利有关”。
前南都记者、现搜狐快讯主编谭人玮曾负责运营南都的微博微信,他说,老庄在2011年时就明确意识到应该有专门的团队来运营微博。而且一早就明白了规范运营微博微信的重要性,制订了专门的管理制度。还特意为微博首发的新闻制订了稿费制度。
作为南都的创办元老之一,庄慎之身上带着浓厚的老南都人气质,他既受到289大院文化氛围的熏陶,又守护了南都的办报思想与文化理念。
受访者都说,庄慎之没有领导架子,也不那么古板和拘泥。在他手下干活,只要有想法,都可以直接去找他谈,如果他对你的能力和价值观都认可,就会给你一个发挥的平台。
“南都没有论资排辈这种事。”一位在南都工作多年的编辑说,庄慎之会鼓励有新想法的人去做尝试,而这种管理风格对南都文化的形成影响很大。
谭人玮也说:“我在南都当编辑时,要送版给他签,他很懂新闻,会为了把稿子发出来想各种办法,从不会为了安全而粗暴撤稿。”
钟宇辉说,和庄慎之相处不累。原南都编委、现阿里飞猪副总裁李文凯也说:“同事十年,我从来没有给他拜过年。”据他所知,同事们大抵如此,和他相处不用考虑庸俗的上下级关系。
好几个南都人都说,庄慎之虽然当了很多年领导,但从不贪恋名利权位。他平时和朋友出去吃饭,经常AA制,也不开发票。
但他也是个性情中人,钟宇辉就曾见他哭过。在一次卡拉OK聚会中,庄慎之唱着张国荣的《共同度过》时,突然失控哭了起来,他说,想起老关了。那时候,南都首任主编关健才辞世不久,庄慎之触景生情。
庄慎之喜欢运动,尤其喜欢踢足球。“这哥们儿是真厉害,他踢前锋的技术非常好,几乎每场都能进球。而且他的认真劲儿能镇住场子,大家都很投入,不敢瞎搞。”一位常和庄慎之踢球的南都记者说。
除了多次获得集团的最佳射手外,庄慎之还拿过集团的斯诺克个人赛冠军。2005年左右,钟宇辉和庄慎之一起进入了集团斯诺克个人赛的决赛,之前的比赛是对外开放的,到了决赛,庄慎之主动和钟宇辉商量:能不能关起门打,因为这样就不会因被人围观而受到干扰。最后,庄慎之以2比0赢了。
苟骅对刺猬公社表示,289大院成为中国传媒系学生向往的新闻专业主义殿堂,距离新闻理想最近的地方,是南周、南都、21世纪三大报系创造了南方系的奇迹。
“289大院新闻专业主义是黄文俞时代老一辈南方报人奠定的。比如‘有可以不报道的真新闻,但不可以报道假新闻’。”苟骅介绍,这些办报理念和媒体基因影响并培育了一代又一代年轻而新锐的灵魂人物,包括左方、范以锦、江艺平、程益中、沈灏、向熹 、庄慎之等,他们都曾实际决策、引领并执掌了三大报系一个时代。
“那一波报人追求启蒙精神,也崇尚自由市场,希望在传播普世价值的同时,靠自由市场竞争获取商业成功。2004年‘南都案’后,南都压力非常大,庄慎之等咬牙坚持,才艰难守护住南都的灵魂。”这位和庄慎之共事多年的资深媒体人表示,庄慎之赋予了南都低调、朴实、诚挚的气质。
“庄慎之是南都上升期过程中的代表性人物。”在南都工作多年的一位记者这样评价,那时候进入南都的采编人员,都以庄慎之视为南都精神的传承人,对他有非常强的认同感。在他看来,一个机构的文化如果可以具象到某个人身上,庄慎之正是这样一个人。
一位南都人向刺猬公社表示,在他看来,跟程益中比较的张扬风格不同,庄性格比较内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这种隐忍,使他更擅长在夹缝中求生存和发展,并带领南都创造中国市场化纸媒的高峰。
那为什么他要离开呢?他知道肯定会有人这样问他,于是在离职时,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很多人问
你为什么要放弃……
要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选择……
几乎在30年前
我在理科班考完毕业试后
跟班主任说我要报考中文系
其实只是因为
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