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陌生人“拼饭”，打碎了我对“搭子社交”的幻想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2-26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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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Karen

前些天我在社交媒体闲逛，刷到一条同城拼蛋糕的帖子。发帖人想买三种蛋糕，一次性享受三种口味，但苦于蛋糕又大又贵以及较短的保质期，就想再找两个人拼单分蛋糕。她的想法正合我意，于是我果断联系她，商量拼单事宜。 这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拼单，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带着礼貌跟着感觉走。

在网络和算法推荐的帮助下，拼单小组很快就建好了，三个此前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在当晚因为一口蛋糕线下会面，这是件既奇妙又合理的事情。发帖人也就是拼单组组长在小组成立后火速下单，在微信群里和我们及时同步消息，比如她会带一次性手套，会早早到店里等我们来分领蛋糕，会让我们自己挑喜欢的切片，还和我们讨论这家店哪款蛋糕最好吃。

《欢乐颂》剧照

我是最后一个到店的，另一个拼单的姑娘拿完蛋糕就走了，组长还在店里等我。她笑意盈盈地和我说起拼单全过程的细节，告诉我她我之前看到有人在网上这么干过，她就打算自己也试一试，没想到这么快就拼成了。“我也做好了被跑单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就自己都买回去，不过你们还是都来了。”

我们就着店里轻柔的音乐聊起展示柜里的蛋糕，以及各自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由此我知道她是一个性格单纯随和、爱吃甜食但又怕胖、平时喜欢宅在家里、有好几种大小的玲娜贝儿玩偶、最近刚和父母搬到新住处的女孩。

我们在店里聊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久，我原以为我也会拿了蛋糕就走，从此各自安好，但拼单蛋糕成了我们的交互点，让我们在那天有了“网络一线牵”的难忘回忆。 我期待这份情谊还能延续和发展，或许是基于下一次的蛋糕拼单，或许是突发奇想的出来约饭。

《陪你一起好好吃饭》剧照

相比之下，我的朋友小安近期的拼单体验就极为尴尬。上周她看好一家餐厅的6人超值套餐，但她找不到能一起出来吃饭的5位朋友或亲戚，一番纠结后决定和陌生人拼单吃。虽然之前没尝试过，但“就当走出舒适区了”。同样得益于网络、算法和“搭子文化”的流行，人很快就凑齐了。

他们在微信群里客客气气、十分友善，发了很多表情包和波浪线，但和拼饭无关的话一句没多说。到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小安才知道她的饭搭子包括一对年轻情侣、一个刘海挡住眼眉的男生、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和一位性格直爽的拽姐。小安心里一紧，本想在这里交个朋友的预期基本落空。

六人没有任何凝聚力地进了餐厅。小安想和服务员说“我们六个是一起的”，但又觉得哪里很奇怪，这句话就被她咽了下去，但很快又被拽姐拉出来。服务员看了看他们，脸上带着微妙的表情带他们入座。拽姐果断主动承担起和服务员沟通的工作，这让小安松了一口气，但她从进店那一刻起就如坐针毡。坐下来以后虽然和他们的距离更近，却让小安更加不舒服。

《陪你一起好好吃饭》剧照

唯一的声音在服务员确认完菜品以后就消失了，大家四目相对且无言，从而清楚彼此是i人，只是为了实现吃饭的愿望才聚到一起。手机作为“防尬盾牌”很快被他们掏出来，小安不知道到底是真有事情要办，还是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惨剧而装装样子。小安也解锁了屏幕，心思却在其他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笑声上，显得她这桌的沉默震耳欲聋。

菜上桌了，小安左手边的胖姑娘发出惊叹声，右手边的拽姐一声“吃菜！”奏响了今天相聚的主旋律，吓得小安一激灵。小安瞬间丢掉刚才因寂静而产生的不适，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美味上。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才是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其他都不重要。

拽姐用手肘碰碰她：“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啊，在哪里上班，有对象了吗？”小安因美食放松的神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边界感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可这并不是拽姐践踏它的原因。小安含糊搪塞过去，没想到拽姐继续发言：“你公司那里我以前也待过，太偏了，环境也不好。而且你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找对象啊，要拖到我这个岁数就更找不到咯。”小安撇了撇嘴，没再应声。

《流金岁月》剧照

胖姑娘吃得起劲，拿筷子的手一直没闲着。小安决定化被动为主动，鼓起勇气问她“那个菜好吃吗？”胖姑娘没看她，说过“好吃”就再没下文。小安觉得自己打扰了她享受的纯粹，就往后退而告辞。那位男生也是自顾自地吃，一边吃一边看手机，不时发出笑声。对面的情侣不乏互相夹菜和亲密耳语，小安不想被撒狗粮，后来连头都不敢抬。

吃完的人先走一步。先是情侣，告别中带着客气和甜蜜；后是男生，离开时一言不发。小安走时，胖姑娘仍吃得尽兴，拽姐在玩手机消消乐。她拉开凳子站起身，想说点什么可还是算了。她快速跑出门，怕拽姐突然叫住她，连服务员的告别都只听到一半。店外的空气让她觉得舒适，她习惯性打开微信，发现有人已经悄无声息退群了。

《三十而已》剧照

小安感到一阵恍惚，“工具人”三字飘进她的脑海。她并没记住饭搭子们的脸，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她和对方从未见过，这是个有些悲凉又合理的结局。饭菜是好吃，但和他们的相处并不下饭，也让小安从此退出“拼饭圈”，因为她无法假装她身边的人不存在。

小安讲完，我哭笑不得，我们居然能为了一口吃的努力到这种程度。以前人们是通过吃饭来社交，让友谊为食物增色，现在是通过社交来吃饭，搭子都可有可无。确实，相比之下，明码标价、种类繁多的食物比需要时间精力维系的人际关系更加稳定易得，现代人可以没有社交，但不能不吃饭。但深度的社交和美味的食物就真的不再兼得吗？

我不认同，于是我和小安说周末去吃一家餐厅的双人套餐，她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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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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