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先生门下念法理学,还没有来得及办完入校手续,就接到先生布置作业。我求熊冬英老师带我进法学院资料室(法学院图书馆前身),以特别手续,获得无证阅览、借阅的权限。埋头书海数周,交上作业,老师当时没说什么。下次再去府上,先生外出未归,等候之间,师母说,你最近写了什么文章,你老师很高兴,说写得好。学术新鲜人,得此鼓励,心花怒放。硕士念完,又继续跟着先生读博士、留校,一路走来,得到先生颇多奖掖。先生弟子众多,早期毕业和晚近入学者,年龄相差很大。一次有个半大不小的官员,曾受教于先生,回汉请先生吃饭,先生带我赴宴。那个官员可能嫌我青涩寒酸,跟先生戏谑说,招这么年轻的学生,没法以师兄弟相称啊。先生正色道:“你不要小看他,他是有水平的。”
此后多年,我如沙般疏懒,又创办了一个小公益机构,庶务缠身,没有遵循先生“五个一”的教诲(即讲好一门课,有一本代表性著作,一篇代表性文章,一个重大课题,一个重要奖项),成果稀疏,晋升受挫。形成惯性后,就不太爱动笔,美其名曰述而不作。每至先生案前,先生总说,“你是有水平的,为什么不多写些文章呢?”后来又说,“你懂外语,又熟悉西方学术规范,为什么不发SSCI呢?”我总是无言以对。
先生知人善任,或者说对后辈宽容提携,鼓励多于苛责。经常出人意料地把重大任务交给素人完成。可能是相信learning by doing吧,有老师的点拨和勉励,干着干着,任务完成了,学生也因这个难得的机会和信任,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两年前,先生创办的国家人权教育与培训基地武汉大学人权研究院有人事变动,先生力主我担任执行院长,使我得到宝贵的历练才干的机会。
生性自卑的人,更吝啬于赞美别人;只有自信的人,才能给他人赞美、信任和期待。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说:“人性中最深切的禀质乃是被人赏识的渴望。”先生正是以自信和大爱,极大满足了他身边的人被赏识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