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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收者的撕裂人生:狗咬刀刺,3年失去8位同行

创事记  · 公众号  · 科技媒体  · 2017-07-31 16:24

正文

文/戈森 

  

催收员,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职业。 

  

据不完全统计,从事第三方债务催收的公司已达2500到3500家,催收人员近30万人。

  

30万的催收大军,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上门催收,如贱卖的肉盾,刀口舔血,与老赖搏杀,“3年内失去8位同伴,30多人受伤”;

  

电话催收,如鞭笞的陀螺,时间被切割殆尽,每天如机械重复,永不停歇;

  

他们如撕裂的灵魂,一边同情弱者,一边为自己的利益而步步紧逼;

  

他们掀起了人性幕布,一眼看透了人性的黑暗深渊,历经了生死,阅尽了冷暖。

  

他们要么选择麻木,要么选择出逃……

  

01肉盾

  

“你知道吗?最后一次催收,我失去了朋友”,92年的小豪,厚实得像一堵墙,他指着自己额头、右手腕上的两寸长的伤疤说:“这就是当时留下的”。

  

如今的小豪,说起生死,已云淡风轻。

  

经历过太多的刀光血影和生离死别,他对死亡,已有一丝麻木。


  

2016年5月4日,是小豪最后一次上门催收。

  

此前,老板叮嘱他,这位“老赖”已有多年欠债历史,为人凶狠。

  

小豪留了个心眼,往车后背箱里扔了两把斧头,带上针孔摄像头、录音笔,出发前往顺义。

  

小豪长得有些着急,得常常掏出身份证,证明自己是个90后。平头,厚实,平时大家都把他当人肉沙包练练手。

  

毕业之后干过快递、做过苦力活,结果被催收团队看上了。

  

“看我块头大,鸡贼鸡贼,猴精猴精,完了还一肚子坏水”,“老北京”小豪满嘴京腔,而这股子灵劲,正是上门催收员需要的随机应变。

  

干催收3年,本来以为这次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访任务,却成了生死恶战。

  

车抵达了欠款人的五金店,小豪内急,去找厕所。

  

回来之后,发现店内已剑拔弩张:七名彪形大汉将两人层层围堵,五金店里的,随便操起点货品,都是武器。

  

“这是要下死手了!”他操起斧头,用厚实的身体肉墙,撞进包围圈。他看到,同伴胸口扎进一把短刀,躺在血泊里,而另一个同伴,举着只剩两根手指的手,脸色惨白,而另外3根手指被砍落,滚入泥灰中。

  

小豪扛起地上的同伴往车里跑,而身后还有人在刀砍斧切,他感觉到温热的血在身上肆意横流。

  

满身、满车的血,他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同伴的。

  

同伴在路上,就断了气。

  

小豪一边开车,一边给警察打电话报警。最后,五金店的7个壮汉,都被抓入狱。

  

3年催收生涯,他也见过经历过太多生死,他身边的催收员同伴,在一个个减少。

  

几乎每次都是真刀真枪地干,“需要我们上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断了三根手指的同伴,趁着黑夜和4个催收员翻墙进一个欠款人家中“探底”,没想到院子里养了11只藏獒,“呼啦一下,全扑了上去”,等到欠款人将藏獒拉开,“断了3根手指的同伴,人几乎都没了”,而其他3个人,也被咬得血肉模糊。

  

上回捡回来的命,这次却再没如此幸运。

  

小豪身边的同伴,3年内死亡8人,30多人受伤,“上门催收绝对是一个高危职业”。

  

“简直就是以命相搏”,在民间借贷和小贷盛行的岁月,这群年轻人,靠着自己的血肉,来支撑行业的繁荣。

  

什么人愿意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小豪说,这实在是一份算高薪的职业。

  

收入2万多,公司还给绩效提成。有时候,他们去追企业债务,堵着老板,还能要个2000、5000的加油费。

  

而这个上门催收的江湖中,像小豪这样的北京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二三线城市的小青年,90后,学历低,来北京闯江湖”。

  

“很多来北京打工的保安,最多拿三五千的工资,同样是武力劳动,但只是我们的十分之一”,小豪说,当然危险值,是没法比的。

  

但他们也并未找到生命的方向,这些用命相搏获得的钱,却被他们肆意挥霍。“发了工资,他们就去吃香的喝辣的,存不住钱”。

  

他们战老赖,斗痞子,生命如贱卖的肉盾。

  

02陀螺

  

上门催收,是最为险恶的江湖,利益在这里激烈交锋溢出黑血般浓烈的欲望。

  

而催收的另一个工种,是电话催收,他们大多是银行的信用卡催收或互联网金融小额分散的贷款。

  

电话催收员的生活,就如上门催收员的反义词。

  

一个在底层江湖摸爬滚打,一个却穿着统一的制服,在办公室中打打电话、磨磨嘴皮,就可以拿上万工资。

  

看起来似乎还算体面的白领生活,却如陀螺般任人鞭笞。

  

“你就是一个婊子”,电话那头,欠款人开始发疯,问候了珺媛的十八代祖宗们后,又开始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珺媛快速点了网络电话的切断键。

  

她气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做了两年的电催员,经历过成千上万的恶语相向,她依然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站起身,试图缓解下激动的情绪,却让她看到更为压抑的景象。

  

在一百平米的小房间里,挤满了上百人,工位被玻璃隔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隔间,催收员挤在期间,“桌子下没空间放柜子,只能放脚”,而桌子上,除了电脑和鼠标,就放一个水杯。

  

90公分的小隔间,如此逼仄的空间,拥挤着他们的所有青春。


△ 电催员的办公环境

  

“你能想象,一百人同时接起电话的场景么?”做了3年电催的王德成说,他感觉整个屋子都是嗡嗡人声,如无数细蝇耳边萦绕。

  

他们都是通过网络电话拨打,头戴式耳机的另一边,是欠款人——他们要面对各式各样的人,有哭诉,有辱骂,有躲闪,也有直接挂断。

  

透过这个耳机,他们阅尽人间沧桑和冷暖。

  

王德成每天工作八小时,加班是家常便饭——戴着耳机的耳朵,酸痛得耳膜生痛,而声音,早已沙哑难言。

  

电催也按绩效提成,月底,就是他们疯狂冲业绩的节点。

  

每月的25号左右,大家都会加班到深夜,王德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还款的借款人,“轮流撸一遍”。


△ 压抑的办公环境

  

在电催行业,最吃香的还是女生。

  

她们脾气好,有耐心,不会和借款人吵架,声音甜美的,撒娇卖萌都可能成为“杀手锏”。

  

一大波刚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加入电催行业,但两三个月后就会大部分流失。

  

“电催实在太考验一个人心智的强大,真的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催收总监江宁已养成一双毒辣的眼睛,一个月就能断一个人适不适合干催收。

  

最重要是催回率。

  

“有些人脑子灵活,善于谈判,一通电话就能催回来”,江宁说,有些人常常把催收和销售对比,其实,催收的技巧比销售高明得多,攻防需要拿捏到位。

  

而另一方面,就得吃苦。

  

“打完电话还得休息一分钟的人,我们不要,”江宁说,其实每个电催员有效电话最多200到300通。

  

一天工作8个小时,能和借款人对话的时间,大概是2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等待电话拨通。

  

“电催就是争分夺秒,你还想休息一分钟?”江宁说,电催就如一个“血汗工厂”,会将所有人榨干到极致。

  

最原始的,是手工拨打,后来升级为是点击呼叫,现在是网络系统自动呼叫。最近,不断提倡催收智能化、标准化,其本质,就是将电催员的时间分秒不漏地利用起来。

  

所有的时间,像鼓点一样,安排得绵密而紧凑,滴水不漏。

  

比如,M1的客户,每通电话必须控制在1分钟以内,催收员在拨电话的时候,就要开始翻看客户资料。

  

有些智能系统会将客户重点资料,紧密排在第一页,省去翻页和寻找的时间——因为拨通电话和看资料,必须在30秒之内完成。


△ 催收账单

  

而有一些软件,会同时拨出几个电话,为了就是节约拨电话的时间——一个电话没挂,另一个电话就在系统里等待,无缝衔接。

  

“上厕所都需要按暂停键,否则就不断有电话进来”,王德成说。

  

他们重复着拨打、说话、挂断的动作,时间就如鞭子,抽打着他们如陀螺般沉重运转。

  

王德成和身边的同事,都多多少少落下了毛病,腰酸、视力下降、咽喉炎。

  

时间的长鞭,在他们的身上落下了道道刻痕。

  

03撕裂

  

比起身体的刻痕,这份工作在他们生命上划痕,已让他们支离破碎。

  

人性黑暗如渊,他们就生生地立在洞口,一眼看不到黑暗的边缘。

  

催收员,似乎并不是一个体面的工作。

  

“我和我的同事们,大多不敢告诉家里人自己的工作,只说是客服人员”,王德成说,他们对于这份工作,毫无成就感。

  

“讨债的,催命的,这个行业太多负面的标签,身边的朋友知道了我的职业,会另眼相看”,王德成说,他们是金钱利益的拉锯者,锯下来的,常常是鲜血和残肢。

  

不论是上门催收还是电催,都以90后的年轻人为主,他们用热血和时间,去换还算高的报酬,但是,他们找寻不到这份工作的意义。

  

他们遭遇的,是一群在金钱的重压和利诱下,而扭曲变形的人。

  

人情冷暖,世间沧桑见多了,小豪已渐渐丧失了对人的信任。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小豪前往一家古董店催收,却看到10多人前来讨债。

  

老板还不上钱,讨债人就聚过来,扫荡店铺。

  

古币、陶瓷、字画,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玩,被他们撕扯、哄抢,“为了抢得更多,他们相互撕扯头发,扭打一团”。

  

“恶狗扑食”,小豪只想到了这4个字。

  

而古董店的老板,就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小豪当天没有去催收,他实在看不得一个人为了钱,被人如此低至尘埃的践踏。

  

看多了这些,小豪对人失去了信任,这天下没有永恒,没有“情比金坚”,在利益面前,所有一切,都会撕碎。

  

王德成同样遭受着研磨。

  

他有次拨通了一个欠款人的电话,却听到了一个小女孩断断续续地哭声:“叔叔,我知道爸爸欠钱了,可是我们找不到他,我真的很想他,你能不能帮我找爸爸?我长大了帮爸爸还钱”。

  

王德成听完心都碎了。

  

这位赌博欠下巨款的爸爸,躲债而逃,留下一个残破的家庭。

  

直到现在,王德成还没有帮这位4岁的小女孩找到爸爸。小姑娘的哭声,就像扎进心里的玻璃,让他一辈子难以释怀。

  

催收员就在人性黑暗的洞口前,生生被撕裂。

  

眼见事态沧桑,他们同情、悲怆,却又无能为力,而另一边,他们为了自己利益,又必须用尽手段,让其还钱。

  

他们强迫自己,变得麻木而残忍。

  

王德成猛然发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陌生人。

  

“不还钱,出门你就不怕遭车撞了吗?”

  

“你们家孩子是你跟隔壁老王生的?隔壁老王跟你家什么关系?”

  

这些恶毒而精明的“辱骂”,就像针扎一样,痛,但不见血;伤,却又无痕。

  

“有时候说完我自己都懵了,说这话的人,是我吗?”他不安地发现,自己的善良和同情心正在一点点丧失,演变成一个冰冷而残忍的陌生人。


△ 一位催收员和欠债者的对话

  

而每天长时间通话,把他磨得耐心全失。

  

他感觉自己负能量爆棚,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包”。

  

他害怕接电话,看到电话进来,就会恐惧;接别人电话时,超过十几分钟,就会让他烦躁,他语速极快,想尽快结束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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