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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
和未名湖的鱼群
主题：
《为什么是民主——民主制度的历史、内涵、本质与发展》
主讲：
@萧峰
形式：
文字 (45分钟讲座，30分钟问答）
时间：
2017年4月16日
讲座提纲：
民主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对这两个字虽然无人不晓，但真正说得清楚的却又没几个。喜欢它的人会把它当成解决国家问题的灵丹妙药，“民主国家”成了文明国家的代名词；反对它的人又会把它当成国家动乱的根源，“民主斗士”享受和恐怖分子同样待遇。近年来，由于传统民主国家的种种问题，新转型民主国家的种种困难，很多人对民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民主制度真的是最好的吗？即便它是好的，它真的对所有的国家都合适吗？
民主的另一个困惑在于，由于它的人心所向，连它的敌人也不得不以它为招牌，在国家的名称里加上这两个字。如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古巴共和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等（虽然古巴和中国在国名里没有民主两个字，但共和国与民主制是一个意思），甚至还把民主确认为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之一。这就更混淆了民主的概念，仿佛世界上有多种民主，我们中国搞的是中国式的真民主，西方搞的是西方的假民主，我们才真正的民主国家。
基于此，我认为有必要重新回顾一下民主发展的历史，探索一下民主的内涵与本质，以便大家对民主到底是什么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主讲人简历：
北大79级经济系毕业。一辈子不务正业，干过的职业有：记者、编辑、教师、编剧、导演、制片人等，就是没一份本专业的；开过民营企业、办过民办影视学院、做过动画项目，就是没一个挣钱的。现在深圳居住，所从事的工作可以概括为“互联网时代基于IP(知识产权)价值的影视与动漫内容制作和产业链打造。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就不说具体单位了。
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关于民主问题的学习体会。
民主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对这两个字虽然无人不晓，但真正说得清楚的却又没几个。喜欢它的人会把它当成解决国家问题的灵丹妙药，“民主国家”成了文明国家的代名词；反对它的人又会把它当成国家动乱的根源，“民主斗士”享受和恐怖分子同样待遇。近年来，由于传统民主国家的种种问题，新转型民主国家的种种困难，很多人对民主产生了深刻的怀疑：民主制度真的是最好的吗？即便它是好的，它真的对所有的国家都合适吗？
民主的另一个困惑在于，由于它的人心所向，连它的敌人也不得不以它为招牌，在国家的名称里加上这两个字。如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古巴共和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等（虽然古巴和中国在国名里没有民主两个字，但共和国与民主制是一个意思），甚至还把民主确认为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之一。这就更混淆了民主的概念，仿佛世界上有多种民主，我们中国搞的是中国式的真民主，西方搞的是西方的假民主，我们才真正的民主国家。
基于此，我认为有必要重新回顾一下民主发展的历史，探索一下民主的内涵与本质，以便大家对民主到底是什么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一、希腊民主制与罗马共和国
人类最早的民主制度诞生于古希腊罗马时期，也就是希腊的民主制和罗马的共和国。其实民主和共和是一个意思。罗伯特达尔在《论民主》一书中专门指出，在古希腊罗马时代民主和共和是没有区别的，希腊人管它的民主制叫Democricy，是希腊语demos（人民）和kratos（统治）的集合词。而罗马人管它民主制叫Republic，是拉丁语res（事务）和publicus（公共）的组合。简单说，共和国就是人民的事务。这两个词其实是希腊人和罗马人对同一种政体的不同叫法。好比“德莫克里西”和”民主”的区别。
把”民主”和“共和”在词义上做出区别的据罗伯特达尔的考证是美国宪法之父麦迪逊。麦迪逊在1787年的一篇文章里写道：一种纯粹的民主（democricy）我认为是那种有少数公民组成的社会里，这些公民亲自集会议政，并管理政府；而共和国（republic）我认为是产生代议制体制的政府。在麦迪逊看来，民主是指直接民主，共和是指代议制民主。但这样的解释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我们今天所说的所有民主国家都是实行代议制民主的。而当年罗马共和国实行的反倒是直接民主。
不论是希腊的民主制还是罗马的共和国，在它们所处的时代，都不是一种好的政体。柏拉图认为在当时最好的政体是君主制，也就是由具有德性的君王统治。而民主制是一种比较不好的政体，他认为不受制约的民主，因为过度崇尚自由，导致秩序缺失，道德沦丧，于是很容易蜕变成为暴民统治，而暴民统治又往往为暴君的出现铺平道路。民主政体最后总是被暴君借人民的民意所实行的偕主制所取代。
偕主制是所有的政体中最坏的政体。亚里斯多德指出：”偕主政体根本就不是城邦正常的组织形式和统治方式。如果勉强把它算作一种政体的话，那它是最为恶劣的。”虽然偕主制表面上很像君主制，但由于其统治者是通过不正当的篡权方式上台的，因此，他必须盗用人民的名义，盗用自由的名义来实行统治。同时也因为权力来源的不正当，偕主往往充满对权位的不安全感，实行的也多为恐怖统治。法国思想家贡斯当说：”如果说在专制统治下人们还拥有沉默权利，那么在偕主政治下人们连沉默的权利都丧失殆尽。偕主政治不仅摧毁人身体，而且还侵入人灵魂的最深处，迫使他对自己良心撒谎，从而剥夺被压迫者最后一点安慰。”
民主的这种在当时被很多有识之士所警惕的蜕变特性，即使在今天的一些不成熟的民主国家里也常常出现。我们中国就是典型案例，以民主的名义推翻了封建君主和”独夫民賊”，结果上台后实行的还是独裁统治，只是换了种称呼叫人民民主专政。一个亚洲最早的共和国在推翻了帝制后迎来的并不是民主制，而是偕主制。
因为民主的这一致命缺陷，因此在古希腊罗马时代热闹一阵以后就偃旗息鼓了。
民主制在当时的失败还有一个直接原因，那就是当时的民主都是直接民主而不是代议制民主。随着罗马共和国的疆域的不断扩张，绝大多数的罗马公民实际上没有机会参加位于罗马中心的公民大会。以城邦为单位实行的直接民主，随着城邦被更大疆域的帝国所取代而走到了它的尽头。公元前44年凯撒宣布自己为终身独裁官，正式结束了罗马共和国，其后由公民管理的共和国变成了由皇帝来统治的帝国。这一历史延续了一千多年。一直到了公元1100年，民众统治又出现在了意大利北部的一些城市，如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到了14世纪左右便又被各种强权统治所代替。
二、现代民主的真正源头——北欧与英国
如果民主仅仅停留在古希腊罗马阶段，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追求的。当今中国反对民主的人正也是基于这一点来否定它的。他们把民主等同于文化大革命，等同于暴民统治，等同于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但是我必须说，这种看法还停留在五百年前。今天的民主制度和人类最早的民主制已经根本不是一回事了。甚至现代民主的主要源头根本不是古希腊罗马的民主制度，而是英国、斯堪的纳维亚、低地国家、瑞士等地区的早期民主实践。
古希腊罗马的民主制度都缺少我们今天认为建立民主制度所必须的两大内容，由民选代表组成的全国议会，和民选的各级政府。这一代议制民主的核心内容，直到罗马共和国消亡，始终没有被发明。
到了公元六世纪，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民主又开始悄悄复活了。那时的挪威人通过一种叫“ting”（挪威语）的集会，来讨论接受或不接受某项法律，采纳或不采纳某个宗教建议，支持或不支持某个国王。这种类似的集会也出现在冰岛、丹麦、瑞典以及瑞士等地区。
这种国民集会经过几个世纪的不断发展，到了十五世纪，那时，国王开始借鉴这一方式召集瑞典社会不同阶层的代表贵族、僧侣、自由民等开会讨论国是。慢慢这种形式的会议在斯堪的纳维亚和低地国家被普遍采纳，形成了代议制议会的雏形。而在荷兰和弗兰德地区，随着制造业、金融业和商业的发展，从事这一行业的人掌握了可观的经济资源。永远缺钱花的统治者，为了能从他们那里得到经济支持，便召集他们的代表开会，这就是最早的“等级会议”。但这都还不是现代代议制议会。而真正的最早的代议制议会是中世纪的英格兰议会。
随着英国贵族与国王间的《大宪章》的制定，一个权力相互制约的包含代议制的君主立宪体制诞生了。在这一体制中，国王和议会都受对方的权威所制约；在国会中，上院的贵族的权力受到下院平民的权力约束；国王和议会制定的法律要有法官来解释，而法官在大多数情况下又是独立于国王和议会的。这样的相互制约而又平衡的体制，具有了现代民主的基本要素。
大家一般认为美国是全世界第一个现代民主国家。于是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现代民主制度是由美国人发明的。其实不然，民主制度不是被发明出来的，而是在人类的国家管理实践中慢慢发展起来的。在美国独立之前，这套宪政民主制度在英国已经很成熟了，美国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去掉了国王，然后稍微做了一些微调，把上院下院改成了参议院和众议院，把行政分支进行了强化，以此代替了国王。但就是这样小小的改良，因为设了一个代替国王的总统，大家就开始担心万一这个总统以后不听话怎么办？所以美国宪法里大家对那个和国王差不多的总统进行了尽可能的限制。以防他一人独大，把民主制度给玩没了。据说制宪会议结束后，一位老妇问富兰克林，你们为我们建立了一个共和国还是君主国？富兰克林回答：夫人，是一个共和国，如果你们能保得住它的话。可见当初大家对民主制度能否维系的担心。因为人类曾经有过一次民主失败的教训，那就是古希腊罗马时期。但幸运的是，这一次民主实践成功了。
三、民主制度成功的原因
自从世界上第一个君主立宪国家英国，第一个现代宪政民主国家美国诞生以后，民主制度在全世界得到了迅速发展。到今天，全世界已经有了120多个民主国家。当然质量有好有坏，但基本都采用了代议制的宪政民主体制。
民主制在制度竞争中的反败为胜，最终战胜了曾被普遍认为优于民主制的君主制，与其说是民主制度有多优越，不如说是因为其它制度都存在一个巨大的、无法克服的致命弊端——腐败。
好的君主制（包括当今很多人提出的认为在中国可以优于民主制度的贤能政治）的前提是必须有一位有德性的君主。但这是一件被人类历史所证明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自从人类有史以来，包括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各种领导人的狂妄、偏执、自私、宗教狂热、民族主义以及对自己所信奉的意识形态的过度热情，甚至完全是出于好的为人民服务动机，而利用国家的强制暴力手段去实现自己的伟大目标，就不可避免地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专制统治使人类付出的代价比起疾病、饥荒和战争毫不逊色。甚至其本身就是导致饥荒和战争的根源。最大的腐败，不是说独裁者贪污了多少钱，而是对权力的垄断。正如阿克顿勋爵所说：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导致腐败。
民主在近代获得成功的原因就是它找到了一套制约统治者，并且防止腐败的机制。
西方曾出现过两个民主时期，一个是古希腊罗马的早期民主时期，一个是发端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及低地国家，其后不断壮大，一直延续至今的民主时期。
古希腊罗马时代的民主制由于只解决了参与问题，没有解决权力制衡问题，所以失败了。因为这样的民主往往最后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个借人民的名义上台的暴君，而这样的暴君普遍还不如按传统世袭的君主。
而现代民主制度恰恰是因为解决了这一困惑人类数千年的老大难问题，所以，便势如破竹地得到了迅猛发展。小布什在一次演讲中说：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珍贵的不是炫目的科技，不是大师们浩瀚的经典著作，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进笼子的梦想。这个笼子四周插着五根栅栏，它们是选票、言论自由、司法独立、军队国家化和三权分立。
四、现代民主的内涵是什么？
现代民主的内涵早已经超出了集体议事，多数表决的古典民主的范围。它是在经历了漫长的、不断进化的发展过程后，最终由一系列相互匹配、相互关联、相互制约的机制所组成。罗伯特达尔在《论民主》一书中，对北欧民主的发展做了以下概括：由于受到欧洲某些地区（斯堪的纳维亚、佛兰德、瑞士和英国）的当地条件和机遇的恩赐，平等的逻辑刺激了地方议会的产生，在这些会议中，自由民可以参与管理当地事务。统治者需要征得被统治者同意这一理念，一开始是做为一个征税问题的主张而提出，这一主张后来发展成为一切有关法律问题的主张。大型的城市、地区或国家，对于全体自由民的参与是个巨大的麻烦，因此，在征税和立法机构里，这种同意只能通过代表来表达。与古代雅典的做法不同，代表的产生不是通过抽签和随机挑选，而是通过选举。为了获得一个国家自由民的同意，国家需要在好几个层次上建立立法机关和地方政府等中间层次，于是现代民主国家的模式便建立起来了。
由此，我们可以大概归纳出现代民主的内涵，也就是现代民主的概念所包含的内容：
1、公民意识。
民主制度做为一种民众广泛参与的制度，其公民必须要有平等观念和权利意识。如果没有这两项，他就没有理由参与到民主中来，民主就不可能成功。
2、自治传统。
民主是由小到大的自治组织发展的结果。如果没有自治的传统，公民就不会有议事的能力，也不可能产生议事的规则，更不可能通过开会达成一致。只会把会议变成空谈和争斗，最后吵出一个独裁者替大家做主。
3、分权架构。
现代民主是各利益集团妥协谈判的结果，国王、贵族、自由民各有自己的不可被剥夺的财产。如果国王一权独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就没有民主了。这种分权架构是西方封建社会区别与东方大一统社会的显著特征。
4、约法精神。
约法精神是民主的基础，约法不同于法治，法治是以法治人，约法是对所有人的约束，尤其是统治者。所谓”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指的就是对统治者的约束。而“五月花号公约”则是公民在没有强权压迫下的自我约束。这些约束根植于人们对法的绝对信仰。
五、现代民主的本质不是一人一票而是权力制衡
通过上面对民主内涵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现代民主的本质不是选举，不是一人一票，而是权力制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