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岁的琼瑶在3月12日发表了致儿子和儿媳妇的公开信,交代后事。
她说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封信,叮咛儿子,无论生什么重病,她都不动大手术、不送加护病房、绝不能插鼻胃管、不需要急救措施,只要让她没痛苦地死去就好。
这个玛丽苏的鼻祖、苏了一辈子的“公主心老奶奶”愿意以最简单最无声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公开信是一贯的琼瑶风,罗里吧嗦但深情。
核心是:
“今天的《中国时报》有篇社论,谈到台湾高龄化社会的问题,读来触目惊心。它提到人类老化经过‘健康→亚健康→失能’三个阶段。事实上,失能后的老人,就是生命最后的阶段。根据数据显示,台湾失能者平均卧床时间,长达七年,欧陆国家则只有2周至一个月,这个数字差别更加震撼了我!”
失能之后是死亡。事实上,琼瑶最担心的,是如果自己失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怎么死,儿子和儿媳会因为爱和不舍对她进行治疗以延长寿命。
“没有一个卧床老人,会愿意被囚禁在还会痛楚、还会折磨自己的躯壳里,慢慢地等待死亡来解救他!可是,他们已经不能言语,不能表达任何自我的意愿了!”
她说不论生了什么重病,“让我死得快最重要”、“帮助我没有痛苦地死去,比千方百计让我痛苦地活着,意义重大!”
“生命是偶然的,死亡是必然的……为何我们要为‘诞生’而欢喜,却为‘死亡’而悲伤呢?”
甚至,琼瑶说“清明也不必祭拜我,因为我早已不存在”。
筱懿说:“写情爱的女人反而都不软弱,明白底色的冷酷,即便绮丽浪漫,最后都必须面对孤独的内核。”
很多人看完琼瑶的“遗书”有些伤感,这个写着“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的爱情戏的女作家垂垂老矣,也到了交代后事的年纪。
你们第一次看到琼瑶的作品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在小学,姑姑把一本《窗外》放在枕头底下,我不小心看到。记得当时,姑姑赶紧收了起来,大概是怕我翻开受到不好的影响吧?毕竟是言情。
现在,我也到了姑姑当年的年龄。
当年琼瑶戏的演员已有好几个不在人世,琼瑶“奶奶”直面死亡,而我也经历过好几位至亲的离去了。
三年前的冬天,大伯被诊断出了肺癌。
从确诊到去世,如医生所说的,整整一年时间。
大伯是生意人,从一穷二白到小有资产,脾气硬又好面子。
他是我们这个大家族的老大,他唯一的儿子、我的大哥因重大车祸还在康复期,唯一的孙子、我的侄子正值高三——他是一个不能倒下的人。
而在大伯的整个治疗期间,家人们就一直陷在深深的矛盾中。
一确诊,我们家就分成了两派。
一派坚决认为不能告诉他,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会一蹶不振,不如让他以为是普通肺病反而心情好有助病情;一派认为一定要告诉他,由他自己决定在哪治疗、怎么治疗。
最后的结果是,没有告诉他,也放弃了去肿瘤科的想法。他被安排进了省会医院的呼吸内科,以为自己是肺结核,打几天针就可以回家。
第一次化疗,家人和医生说好,故意把药瓶套上袋子不让他看见上面的字,只说为了“消炎和营养”。
一开始,大伯还没有发觉,每天和我们聊东聊西,询问回家的日期。
可是,随着化疗药水对他的摧残和住院天数的增加,他觉着不对劲儿了。
他会问医生药名和功效,也会去问其他病友病情。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他轻轻地叹气:“你们瞒我,哪能瞒得住呢?”
不能忽视的事实是,知道病情之后,大伯果然变得心事重重、身体每况愈下。
第二个矛盾,是否回家过年。
那年春节,大伯的病情加重。大家心知肚明,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春节,大伯自己也很想和家人团聚,可医生的建议是在医院更加保险。
最后,生前的最后一个春节,大伯在医院度过了。
眼见着他从精神矍铄、充满自信到颓靡和寥落。
有人说回家养着吃药维持就好,有人说还要去上海、北京的医院找更好的医生——面对重病,治或不治、保守一些还是多多尝试,都是艰难的选择。
明知死亡在前,作为家人,谁都想拖延它到来的时间。
大伯的最后半个月,住在县城医院靠营养液维生。他插着留置针、导尿管,不吃不喝也不上床睡,只靠坐座椅一动不动,终日干熬。
他在住院治疗的间隙安排好一切,包括还在继续的生意、家中老小的生活还有葬礼和坟地。
他不愿意见朋友。世交好友的探望都会让他愤怒。
我想,这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往日头发整齐、西装皮鞋、谈笑风趣、走路带风,如今却干瘪瘦削、迅速老去,连路都走不动。
这就是死亡,从来不会眷顾谁,也从来不会同情谁。
而我们,在亲见一次次死亡后一点点长大,开始思考生自何处来死往何处去,开始思考死亡的本质和生命的意义。
生和死是无法挽回的,唯有享受其间的一段时光。死亡的黑暗背景对托出生命的光彩。
为什么我们一直要说“死亡尊严”?
因为在病魔和死亡面前,任何一个人都无还手之力。
不得不任由它侵蚀皮肤,长满色斑、迅速干枯;
不得不任由它爬上眼睛、攫住身体,让人一截截地失去知觉、失去自己。
那是一种深深、深深的无能为力感。
最可怕的是,你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意识却还清醒,像是一场必须得默默忍受的凌迟。大部分人的最后时光,身体还比意识衰退得更快,太多的人闭眼被宣布死亡之后仍然会流泪。
面对死亡,矛盾和纠结太多。死亡对身体和精神的摧残,谁也不能感同身受。
冰冷的医院、狭小的病床,可也意味着可能延长的寿命;
熟悉的家、温暖的床,可能也意味着对死神的“放弃抵抗”。
死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却是一个人人都不得不面对的话题。
我们很难轻松,却应该轻松以对。
关于死亡的本质,不是“另一个世界”的美好描述,而是《死神来了》里的经典台词“没有意外,没有巧合,无处可逃。”“唯有新的生命才能够战胜死神。”
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当我们知道一切的结果无法改变,可能就会释然很多。
琼瑶说:“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土。”
我们由于讳言死亡,最缺的不是感情,而是对死亡的知识。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到人临终时会出现的状况:呼吸出现“临终喉鸣”、呼吸困难;听觉可能是最后消失的,所以千万不要随便说话;会很痛,会很冷,不需要吃很多东西……
高质量的临终关怀,是不追求猛烈的、可能会给病人增添痛苦或者无意义的治疗,而是尽可能地进行抚慰。
如果生命是一段旅途,起点和终点都不可预料。对临终者最大的尊重,大概就是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心愿去度过。
我想,关于“死亡”,每个人都应该和家人好好地聊一次。
如果能自己决定最后时光,你会愿意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