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文科没有独立性,难道理科就有独立性了?1+1到底是不是=2,难道是取决于常识的?自然科学就没有政治性了?如果做一切事都要尊重客观规律,那还要不要多快好省了?还要不要讲个“人定胜天”了?如果基因学说是科学,那李森科同志怎么办?
所以说到底你们到底是要尊严还是要独立性?你说你两个都想要?可以啊!只要你有足够的收入你就可以既有尊严又有独立性。
你看出钱办“唐研究基金会”的那个罗杰伟,他发财之后拿软件公司赚的钱搞《唐研究》,谁能把他怎么样?过去大家不喜欢他的理论,他自己出钱搞期刊、资助学者,到晚年还说“可惜我花了太多时间赚钱影响了我的学术成就”你能有什么脾气?
所谓文科的独立性这个玩意,如果我们把不可讨论的那部分抛开,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什么让文科失去了独立性呢?是想靠这玩意混口饭吃的人越来越多让文科失去了独立性。
柏拉图的《会饮》,安塞姆·费尔巴哈,1871-1874
本来文学、历史、哲学这些东西是罗马公民、贵族的基本修养、日常消遣,后来这个阶层不行了、随着帝国的衰落雨打风吹去了,但这些东西大家还喜欢,于是教士们就把它捡起来了。
本来教士研究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跟君主贵族打交道、为君主服务。但教士没有罗马贵族那样的财产,想当教士的人却越来越多,于是你会发现今天文科有的东西,中世纪基本都有了。
比如说“专家”这个东西的前提“专业传统”,你必须在一个领域上有专长,为什么?因为中世纪的大学就是学者这群特殊手艺人的行会。在为了混口饭吃这一点上学者和皮匠、木匠、铁匠、画家、雕刻家没区别。
无非是皮匠的行会叫行会,巴黎画家行会叫“美术学院”,学者的行会就叫大学而已。行会就要有基本的准入门槛。工匠交产品、而且产品要摆在行会里公开陈列,让每个人都能看到x师傅的手艺,美术学院的成员要提交作品,作品也要公开展览让所有人都能看到x老师的艺术水平。那学者怎么办?你跟苏格拉底一样拉着行会的各位老师聊大天?抬杠?谁理你?写论文吧!这就是中世纪专业学者的准入门槛。
苏格拉底把阿尔西比亚德从温柔乡中拖走,巴龙-让·巴蒂斯特·勒尼奥,1785
写完论文,确实有答辩,但那个虽然也是抬杠但跟苏格拉底没什么关系。行会成员提交产品的时候要回答全体会员的问题,把自己的手艺、心得和全体会员共享,啤酒师傅要回答“我放了多少水、什么样的水”、“我用的是什么麦芽”,木匠要谈谈手上的功夫、这花我怎么雕的。大学的答辩是从这里来的。
同样的师傅徒弟口传心授,徒弟跟师傅之间的师承关系、庇护关系、互助关系,师傅把徒弟当仆人用、当廉价劳动力使唤,不听话就让你毕不了业,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有的呢?也是中世纪啊。这都是手工业行会里的传统。学者们也直接拿过来用了而已。
那学生怒夸老师、见面先盘道,“这人谁徒弟啊?”论文题目叫《我的老师为什么这么nb!》这也是中世纪以来的传统啊。
在课堂上睡觉也是中世纪以来的传统
实际上从中世纪到今天,手工业行会已经荡然无存了,但行会制度的活化石就是专业知识分子群体。其他行会都被摧毁了,唯独他们笑到最后,不但笑到最后还把文艺复兴以后一度兴起的“人文主义潮流”给战胜了!
为什么?就因为学问是一门剃头修脚的手艺,而且虽然收入谈不上高但工作清闲、轻松自在、不怕风吹雨打,随着科技进步图书馆还有空调了!
所以大批青年趋之若鹜,既然要容纳雅典学院几百上千甚至上万倍的人一起吃饭,就肯定不能搞雅典学院那一套,文科绝对不能是富裕阶层的兴趣使然,大学必须为权力服务,这就是十九世纪的专业化大学里的文科。
大学现在是“生产知识的加工产”,至于这些知识有什么用?有没有用?有没有人感兴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行会必须保留、教席必须保留、编织得有,哪怕高师的合同一年一续、你也得给我们先把工资开了!
13世纪初的一位牛津大学学生写给父亲的信:“距上次汇款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城市消费水平很高,有很多需要买的;我得租房子、买各种生活用品。所以我恭敬地请求您,看在上帝的份上资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