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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爆裂鼓手》（Whiplash）之后，导演达米恩·查泽雷（Damien Chazelle）和剪辑师汤姆·克罗斯（Tom Cross, ACE）再次合作，携手精心制作了《爱乐之城》（La La Land）这部喜剧歌舞片，向好莱坞以及在20世纪50和60年代诞生于好莱坞的音乐剧致敬，但影片风格和电影背景设定却完全属于21世纪。
电影女主人公——米娅（艾玛·斯通 饰）是一个成天都在试镜却根本没演过几部戏的女演员，男主角塞巴斯蒂安（瑞恩·高斯林 饰）是一名爵士乐钢琴家，整日惋惜纯爵士乐的消亡。影片讲述了这两位迷茫的年轻艺术家相遇、相知，然后一起努力摆脱现状奋斗，最终实现各自梦想的故事。
以下是对这部电影的剪辑师汤姆·克罗斯的专访。
诺曼·霍林（以下简称NH）：从《爆裂鼓手》到《爱乐之城》，你和达米恩的伙伴关系是如何一步步升华至此加深的？
汤姆·克罗斯（以下简称TC）：在拍《爆裂鼓手》之前，我就很明确这部电影的拍摄应该何时使用音乐录音，我对电影拍摄的看法：应该怎样拍演奏的场景，怎样收音，何时采用现场演奏。
我确保自己对这个领域有足够把握。我认为达米恩是认可我的专业度的，所以他才放心让我去做我份内的工作。在拍摄期间，我们遇到过是否要重拍某些插入镜头的问题。
《爆裂鼓手》（2014）
我给出了一些剪辑建议，这样达米恩就不用费劲重拍了。我觉得他立马就看出我并不仅是被动地等工作找上门，而是很主动积极地换位思考，想办法找到更佳的叙事方式，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我和大多数剪辑师们都一样，会尽力可能有条不紊地处理让一切井井有条。我让助理协助我多次重新整理电影里用到的音乐曲目。这都有助于达米恩更好地讲故事。
NH：你是怎么知道达米恩想拍什么故事呢？
TC：达米恩心思缜密是个在想法上相当细致的人。在拍摄《爆裂鼓手》时，他就在手机里创作了整套故事版和一些粗略的分镜。拍《爱乐之城》的时候，他制定了详尽的拍摄计划：他想拍出什么样的画面，电影开头要怎么处理，高潮和结尾的故事线，哪些场景配什么歌。当然了，一旦开始剪辑，我们不免要对他的某些想法进行调整和修改。
NH：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爱乐之城》剧组的？
TC：大约是一年前吧。达米恩把剧本发给了我，还附有一份电影参考名单，里面有雅克·德米（Jacques Demy）的电影，有《雨中曲》（Singin’ in the Rain）、《好天气》（It’s Always Fair Weather），还有其他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的美国电影。他说他想拍一部既壮观又细腻浪漫的浪漫励志电影，当作一封情书，献给洛杉矶。他说他想要用梦的语言和浪漫的节奏讲一个故事。
《雨中曲》（1952）
※对达米恩而言，「以梦叙事」是好莱坞老电影的电影语法。片中两个角色通过五彩斑斓的镜片看到他们的世界。电影的《爱乐之城》的故事有声有色的呈现在宽银幕上，剪辑需要将这个世界风格化地呈现出来帮助主角们更好地讲述他们的故事。达米恩想用光阑、渐出渐隐、蒙太奇、溶镜这种传统光学技巧来剪辑这部电影。
他想用多种剪辑风格来呈现、渲染不同的画面情绪。在《爆裂鼓手》里，他说他想用快速剪接更多垂直角度的拍摄，以营造紧张、残酷的氛围。而他在《爱乐之城》里则想用更多的慢速剪接环形拍摄—更文森特·明柰利（Vincente Minnelli）一些，在这部电影里他想用有快有慢的叙事节奏，慢时剧情浪漫无比，快时剧情撩人心弦。
※达米恩对时间也很考究。这对剧本来说很重要，《爱乐之城》的故事用一年四季来作为故事节点，达米恩特意这样写，是为了有一个更宽泛的时间框架，同时也是设定了一个以便他变动或重复的循环模式。
NH：你俩有一起讨论过电影故事情节以及如何表现两位主角吗？
TC：当然有。达米恩说相比《爆裂鼓手》，《爱乐之城》在场景上将更有野心景。比如将会有真实的会在的高速公路上拍摄堵车的场景，或者是约翰·传奇（John Legend）的爵士摇滚音乐会的现场，以及一场充满了幻想、梦和奇观的结局。
这些场景将被更加精细打磨过的场景所平衡——例如《公民凯恩》式的晚餐分手场景。达米恩认为电影的平衡感是很重要的，他觉得那两位演员都同等重要。
《公民凯恩》（1941）
NH：我们等下要看的片段会帮助我们更好理解交错的剧情。似乎在拍摄前你和达米恩已经就电影如何拍摄达成了共识，在剪辑时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TC：是协调的问题。我们得调整米娅和塞巴斯蒂安的戏份，从而让他们看起来是平等的。我们还得还平衡一些过于外露的表演。达米恩并不想为博物馆拍一部致敬片，他想展现的是两个怀揣梦想、身处真实洛杉矶的现代角色。
NH：电影叙事结构真的很有意思，一开始就在洛杉矶高速公路上上演了一场大型歌舞剧，我们先是看到米娅正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准备试镜台词，开在她后面的塞巴斯蒂安被扰的心烦，超车绕过了米娅的车，还按了好几下喇叭。然后画面一转，在接下来的10分钟里讲述了米娅的故事，之后画面回到高速公路上，又花了10分钟介绍了塞巴斯蒂安。
TC：没错，达米恩分别挑选了两人一系列类似表演片段，作为男女主人公登场的画面，他想通过剪辑来平衡米娅和塞巴斯蒂安的故事线。我们将三组插入镜头快速剪接在一起，就有了米娅白天在咖啡厅当服务生的生活场景。
然后，为了和米娅这部分相呼应，我们也剪接了塞巴斯蒂安的三组插入镜头，之后才是他开始练钢琴的画面。两人镜头中都有的倒咖啡那一幕，画面也是一模一样。之所以这样剪辑，是想告诉观众，这两个看似完全不会有交集的人，冥冥之中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NH：之后我们又看到米娅因为试镜结果不理想，情绪十分低落。但她的室友们却想拉她去聚会。这个时候音乐响了起来，她的室友们绕着公寓边唱边跳，想说服米娅一起出去玩。最后她们一起坐上车，开始了她们的夜生活。
我们一开始使用了传统蒙太奇。达米恩一直憧憬着这个画面，那种斯拉夫科·沃尔卡皮奇（Slavko Vorkapich）好莱坞式蒙太奇叠化画面。在我们第一次把各种画面叠加在一起的时候，更像是一种过渡，人物并没有融入其中。
我们想借此展现人物脑海中对夜的憧憬和他们即将要去狂欢的激动。过后，我们便把她们参加聚会的镜头融了进去。
不过在剪辑的时候，我们有点感觉不到米娅情绪上的波动起伏。受到《我是古巴》（I am Cuba）的启发，我们精心设计了三个镜头准备将它们依次叠加起来，但当这些镜头真的叠加起来之后，我们竟感觉到米娅这个人物活过来了——她有了情绪。
只是在剪辑时的突发奇想，没想到却对电影整体效果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们曾想在画面中分几个区块同时展现米娅的生活，这样虽然会使画面更生动，但人物情绪就不能很好表达出来。米娅的面部一定要在画面中尽量放大，这样观众才能观察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
NH：蒙太奇那段之后我们就看到米娅一个人待在卫生间里。
TC：因为除了幽默风趣的一面，我们还得展现米娅失意落寞的一面，电影就是这样设定的。由于我们在这一幕换了一种视觉风格，所以当她独自一人在卫生间里，难过地开始唱歌时，观众也会产生更强的共鸣，更能感同身受。
NH：然后米娅回到派对上，画风突转，米娅身边的人的动作都变慢了，雪飘了下来。
TC：达米恩不仅想借此突显米娅作为局外人五味杂陈的心情，也是为了过渡节奏。蒙太奇的快节奏过后，卫生间那幕我们就开始慢下来，之后再猛地加快节奏。
NH：欢快音乐的部分并不是压着节奏点切入的。
TC：这也是我们一直有讨论的部分。按照达米恩的设计，某些特定动作大都会刚好卡点，但有时候会稍微提前或压后一点。在终混的时候我们会接着完善这些的。
NH：最后我们看到了绚烂的烟花绽放在美丽的夜空中。
TC：达米恩一直都想要这种震撼的场景，再热闹的聚会相比之下也会黯然失色。同时，这一幕也跟故事时间线有密切关联。后面在塞巴斯蒂安的视角里，曾有一幕，是塞巴斯蒂安站在一家电影院外面，这里我们能看到画面上方的天空中绽放着烟花。
这里暗示着当塞巴斯蒂安独自去电影院看电影时，米娅在城市的另一角一个人失意落寞。我和达米恩研究过《低俗小说》（Pulp Fiction）里时间重叠的剪辑方式，还讨论过《杀手》（The Killing）里赛马场那几幕如何重置时间。这里烟花也起到了一种回顾的作用，观众看到这里会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低俗小说》（1994）
NH：现在米娅的车被拖走了，她只能走回去了。你们用了几个不同的镜头呈现她走路的场景，慢慢引入她去到了酒吧，并且会就是她在那里遇到塞巴斯蒂安的地方。
TC：达米恩在这里又一次想改变剧情节奏。因为到这里整个节奏会渐渐慢下来，浪漫场景即将登场，所以达米恩觉得我们一定要很好把握米娅走路的镜头，自然地过渡到她第一次撞见塞巴斯蒂安弹琴。
这里的背景音我们琢磨了很久，我们希望它能够烘托出米娅在夜晚走回家时的寂寥之感这才有了能渲染米娅在漫漫长夜独自回家的背景音。重点要的是要在这一幕体现出时间正在流逝。
NH：你是在剪辑画面的的时候临时创作的背景音吗？
TC：嗯，每个不同的背景我都作了相对应的背景音。拟音米娅的脚步声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细节。我的助手把米娅每一步都剪了出来，这样人们能很深切感受到米娅走路的节奏。随着节奏慢下来，你能听到她踩着高跟鞋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她走在洛杉矶的大街上，一直没能实现梦想羞愧的心声的那种沮丧和挫败。
NH：米娅一踏进酒吧，我们看到了你们又对在时间上做的了精心设计。先是只有米娅看到了塞巴斯蒂安，观众的视角看不见。接着你们用了声画错位，我们先是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然后画面回转到故事的开端，也就是在高速公路上那一幕。然后就要开始讲述塞巴斯蒂安的故事，最后刚好发展到酒吧弹琴这一幕。这一切操作起来可不容易。
TC：因为达米恩对我们的剪辑要求严格，精确到每一帧每一秒。两人每一个场景的开端，我们都用了相似或重复的镜头，但最后一幕会有些微差异。剧本里写的喇叭声都是要准备带观众闪回到高速公路上那一幕，但是我们这次是以塞巴斯蒂安的视角闪回。
我也记不太清剧本里写的是单纯的喇叭声，还是我们用的声先出画慢入，但是我们想让人有种听到音乐的感觉。随着声音逐渐增大直到达到高潮后，我们再把画面跳剪高速公路上。
男女主角各自场景的开头，我们都用了相似或重复的镜头，它们的长度是完全相同的。
NH：你们是刻意只先给了米娅特写，让观众看不见米娅眼中的塞巴斯蒂安。
TC：我们给了米娅很久的特写，让观众能明显感觉到她沉迷在塞巴斯蒂安的音乐里。尤其是在独自行那段之走后，这种情绪表露的就更加明显了。之所以没有将画面立即转到塞巴斯蒂安，是因为我们想为他的故事线结尾做铺垫。
NH：我有一个很多人都会有的疑问。上世纪50年代的生活已经离我们很远了，而在现实生活中突然唱起歌更是不常见的。
TC：我们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达米恩一开始就想用经典的制片厂图标作为开头，同时起到序曲的作用。但是我们斟酌考虑了很久，因为我们花了很长时间介绍主要人物，要是再加上这样的开场，怕太冗长。
我们试过保留图标，删去堵车的那段歌舞。但这样一来第一次的歌舞片段就只能发生在米娅的公寓里，这样进入故事主线就更晚了，而且她们一开口唱歌显得很突兀，仿佛进错了片场。
所以再三尝试后，我们还是删去了图标，选择用堵车那一幕来开场。这样我们就更有自信展开后续故事，也能让观众更容易接受后面的歌舞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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