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周左右时间,特朗普就将正式就任。这位美国总统已给世界带来足够多的疑虑和喧嚣,但当一切渐归平静,恐怕连美国人自己都将认识到,这位被寄予厚望的新总统很难以一己之力为美国带来太多变化。
全球化衰败的背后是美元全球化式微
美国已经拥有完备的政治体制和传统,形成自身在全球化时代独特的获利方式。世界面临全球性的经济失败,极少数人获利而大部分人被边缘化,使全球性焦虑加剧和民粹主义抬头。这种焦虑和民粹主义导致美国人把特朗普推上前台。
当我们说全球性经济失败,并非是说经济全球化失败了。经济全球化不是失败,而只是衰败了。近数十年,主要得益于美国的推动,全球化确实给整个世界、包括中国带来了巨大利益,尽管美国才是这一轮全球化的主要获利者。但万物皆有兴衰,现在正好到了这轮全球化衰落的时期,因为当前模式下的全球化能量殆尽。
这轮经济全球化始自美元的全球化,它的逐渐衰败势必也源自美元全球化的式微。美元与黄金脱钩40多年来,始终都是金融资本在推动全球化进程。当金融资本变成最主要获利方式后,美国大量向外输出美元。虽然美国因此必须承受巨大贸易逆差,但这就是美元全球化的代价。事实上,被输出的美元本身就是一种成本极低的特殊商品,几乎没有什么制造业的成本能比美元纸币更低。这就是在美国,中低端制造业无法生存的根本原因。
金融资本的勃兴,使产业资本在本轮全球化中受到冷落,逐渐沦为夕阳产业甚至“垃圾产业”,尤其在美国。美国经济也因此陷入空心化。正是遵循这套逻辑,美国因获利需要而推动美元—金融全球化,随后其他国家不得不将本国产品与美元绑定,这一轮全球化才最终得以成形。只是现在,美元推动的金融全球化终于走不下去了。2008年金融危机重创美元全球化,美国人通过输出美元在全球范围内获利这条路越走越窄。如此一来,它所推动的经济全球化当然也就再难持续。
特朗普重振实体经济面临原理性悖论
实体经济一蹶不振而金融获利能力降低,这使美国从资本家到普通百姓都陷入焦虑,渴求变革。在此背景下,奥巴马被赋予了第一次机会,执政后开展了左倾自由主义变革,但8年过去证明无效。于是美国上下的忧虑进一步加重,这次他们决定舍希拉里的“确定性”而取特朗普的“不确定性”,希望再赌一把国运。
精明的商人特朗普把准了美国人的脉,他的政策主张指向了放弃美元推动下的经济全球化,转而求诸实体经济复兴。问题在于,特朗普根本没意识到他履行这个承诺将要面对多大困难。
首先,美国想要重振实体经济,就需推动产品出口。原理上讲,出口强劲必然导致贸易顺差,这与美元依靠逆差向外输出的定势自然会形成矛盾。如果美国对外贸易变成顺差,美元就难以政策性输出了,因为美国不可能鱼与熊掌兼得。
其次,还有制造业能否在美国立足的问题。美国一个熟练汽车工人每小时工资约75美元,中国同样工种每小时约75美分。试想,哪一家企业会为了支持特朗普恢复实体经济而置百倍利润于不顾?就算特朗普还有雄心勃勃的财政改革计划,准备用大幅减税支持实体经济,但这真能有效么?美国企业主们承受不起高额成本,就算他们能承受,势必也会抬升产品价格,让美国民众承受不起。因此,中低端制造业回归美国基本无望。
这些都是经济学的原理性问题,特朗普即便再有雄心也无法违背原理。美元推动的这轮全球化虽然动力渐衰,但其规模还在。特朗普希望振兴实体经济,甚至不惜为此退出金融全球化,但这终究需要切实有效的退出计划和机制。从目前情况看,特朗普并未做此规划。
美国还没准备好放弃国际秩序主导权
除了经济层面,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口号中还包含着国际政治尤其是美国全球领导权的问题。美国精心营造的全球体系和它所推动的金融全球化互为表里,美国战后很多军事行动都是在为这套金融全球化体系打仗。在此背景下,退出一面势必伤及另一面。如果美国退出金融全球化伤及它所主导的国际体系,那么美国的替代方式是什么呢?显然特朗普还没这方面的妥善准备,这跟他变革心切但政治经验不足有关。
如果“让美国再度伟大”就是要让美国自身强大,不再维持过去一直不愿放弃的世界领导权,那么特朗普的目标倒真可能实现。问题是,美国的全球领导权建立在美国战后70多年苦心经营的国际体系以及美元与黄金脱钩40多年来的金融体系之上。即便是特朗普愿意放弃,他也很难让所有美国人都同意并接受放弃这种早已习惯的国际权力。
正因如此,特朗普上台后根本不可能如某些人所担心的那样,弱化甚至退出美国过去赖以主导战后国际秩序的同盟体系,因为那是美国“再次伟大”和维持世界领导权的最基本框架。要动这套体系,除了会在国际上遇到麻烦,特朗普还要面对国内的反对力量。无论多么努力,他都无法突破国际大势以及美国宪法等对总统的限制。
甘蔗没有两头甜,如此多的悖论或两难选择将给特朗普带来巨大考验,很可能使他首鼠两端、投鼠忌器但最终又不得不做出单项选择。接下来,就让我们对特朗普的表现拭目以待吧。(全球局势战略纵横公众微信号:zhanluezong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