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地上的每一个人,已经与「新型冠状肺炎病毒」战斗了近两个月之久。
我们目睹了病毒的无情,也感受着人间的温情。在此次疫情中,人们最信任的人,当属钟南山。
每次在采访中我们看见这位老人神采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可是偶尔看到他脸上难掩的巨大疲惫,实在让人心疼。
一个家庭的思想高度与培养方式,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代的成长。
“一个人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东西,那么他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
矫健的步伐,有力的双手,坚定的眼神,是钟南山给人最为深刻的印象。
钟世藩出生于1901年,从小是个孤儿,跟着叔父在厦门长大,过着风餐露宿的穷苦生活。
特殊的身世和寄人篱下的生活,使他做事脚踏实地。他一边给人打工,一边努力学习,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协和医学院。
入学时他们全班共有40人,但能在这艰难时世中坚持学习并毕业的,只有8个人,其中就有钟世藩。
1930年,钟世藩从北京协和医学院毕业后,又去往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留学,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
1946年,国民政府建设了三家中央医院,其中贵州中央医院迁到广州,成立广州中央医院,钟世藩任副院长。同年,受聘为岭南医学院儿科教授。
钟世藩总是忙到深夜,几乎不休息,他始终秉承着“所谓医者本分,就是治病救人”的信念。
新中国成立前夕,当时的国民党中央卫生部长,命令钟世藩带全家撤往台湾。他果断拒绝,冒着生命危险全家留在广州。
钟南山的父亲钟世藩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说话,可只要一开口,就有理有据。
1969年,钟世藩与钟南山父子二人,遇到一个生病的孩子,尿血很厉害。
钟南山一看,认为这是一个结核的病人。彼时,父亲对他说:“你怎么知道他得的是结核?”
父亲后来告诉他,尿血的原因可能是很多方面造成的,可能是膀胱的炎症,可能是结石,也有可能是结核。
做任何事都要有证据,医者人命,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可轻下判断。
钟南山说:“父亲就是这样,他对事业有着执着的追求,总是希望别人过得更好。”
在儿子钟南山的眼中,父亲是严厉的,甚至连一句表扬的话也难得说一句。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会唱英文儿歌给她听。长大后,父亲会带她一起去听音乐会。
钟世藩很喜欢中国的交响乐《梁祝》,他们第一次来广州中山纪念堂表演的时候,父女两人去听了。结束的时候,钟世藩对女儿说:“我太喜欢了,下次我一定还要来。”
钟世藩的这份慈爱,还体现在对待弱者的细枝末节中。当农村的小孩来找父亲看病时,他都是很仔细地给小孩看,不分贫困贵贱,有时候甚至都不收病人的钱。
父亲对待旁人的态度与做法,让钟南山与钟黔君受益匪浅。
1970年,69岁高龄的钟教授在身体病重的情况下,毅然编写《儿科疾病鉴别诊断》一书,只为把自己几十年临床经验总结出来留给后人。
他希望大多数的儿科医生,能够通过症状体征,大体判断病人得的是什么病症,对儿童进行简单的治疗。
因为年纪越来越大,钟世藩的眼睛越来越不好用,写起书来很吃力。可他依旧每天去图书馆写作,往往是那个最早去,最晚出来的人。
老人家由于两个眼睛有复视,看东西经常重影。他常常捂着一个眼睛来写,如果累了就捂着另外一只眼睛写。
在写作的后期,他的眼球辐辏功能严重失调,身体的免疫力也逐渐降低,但仍然坚持带放大镜去图书馆查阅文献,核对和充实著作内容。
实在无法看清外文字母时,他就请图书馆内的年轻人帮助辨认。
钟南山见状,非常心疼,他对父亲说:“你年纪大了,不要写了。”
谁知年迈的钟世藩,一脸严肃地反驳道:“不写让我干什么,让我等死吗?”
这本书,最终写了40多万字,几十年的积累汇聚于《儿科疾病鉴别诊断》,这便是钟世藩要给儿科留的东西。
钟南山看完父亲的序言后,建议在序言中加上一句自己的语录,有时候需要讲点政治。
钟世藩坚决不加:“这是医学著作,不是政治宣传。对医生而言,做好本职工作就是最大的政治。”
这本书得到了1500元稿费,钟世藩将其中的700元给了帮他抄书的温医生,自己又出钱买了40多本,送给亲戚朋友。
钟世藩对儿子说了一句话:“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留点什么东西,那他才算没有白活。”
1987年,86岁的钟世藩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时日所剩无几了。
只是离世前两天,他还在跟儿子探讨磁场是否对病毒毒性有作用。
闭上双眼前,钟世藩将儿子钟南山与女儿钟黔君叫到窗前,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钟南山的背后,离不开钟家的家风与家教,其中有父亲钟世藩的耳濡目染,也有母亲廖月琴的影响。
廖月琴是鼓浪屿名门贵族的后裔,钟南山的外公廖照熙,和林语堂的妻子廖翠凤,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堂兄妹。
陈锦彩曾说:“鼓浪屿培养出来的人大多拥有一种特质,在掌握自己专业的同时,还在音乐、体育、文学、外语等领域有所精通。”
廖月琴身上既有传统女孩的贤德,也有现代女孩的智慧。她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的高级护理专业。
后来她曾担任现中山医科大学肿瘤医院副院长,是广东省肿瘤医院的创始人,还曾被派到美国波士顿学习高级护理。
这位有着良好修养的母亲除了精通医术,热爱文学,还常常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上,潜移默化地教育着孩子。
钟南山小时候,其实很顽皮,隔三差五就逃学。相比较于父亲的严厉,母亲廖月琴采取了鼓励的方式。
钟南山读五年级那年,有一次考试他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妈妈知道了很高兴,她对儿子说:“南山,你还是行的啊!”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在钟南山幼小的心灵里渐渐开始生根发芽,他对自己有了信心。
“那时我觉得妈妈一下子把我的亮点找了出来,我有了自尊心,觉得有人赞美我,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认真读书了。”
在母亲的身上,钟南山还学会了拥有共情心,帮助弱者。
在钟南山考上北京医学院后,他以前的一位同学考上了北大物理,因为没钱坐不起火车,找他借钱。
那时他家的条件也异常艰苦,但廖月琴还是东拼西凑了20元给了孩子,让他借给没钱坐火车的同学。
这件事,令钟南山无比感动:“我到现在还记得妈妈是怎么对待其他有困难的人的。”母亲离开五十多年了,钟南山对于旧日的点滴却记忆如新。
父母的一言一行,不管有意或者无意,都将影响孩子的一生。
好的家风成就了钟南山,让他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好医生。
50年代,科研资金非常短缺,钟世藩为了研究乙型脑炎病毒,省吃俭用买来几百只小白鼠,在家做起了实验。
那时有人来找他,邻居都会说:“闻到老鼠味最大的那家就是。”
父亲的医术远近闻名,看到病人被父亲治愈后的开心,钟南山记在心中,默默将医生作为自己以后的理想:
“当医生能给别人解决问题,会得到社会的尊重,有很强的满足感,这是当时的一个热爱的原因。”
当年经历过非典时期的人们,不会忘记钟南山这个名字。
最初,这场灾难并没有引起众人的重视。有专家提出:罪魁祸首是衣原体,这是人类已知的,是可治疗的。
当时正在一线接诊治疗的钟南山,却并不认同这种说法:“用治疗衣原体的方法试了,都试过了,没有什么改善,所以我认为不是。”
有朋友对他进行劝阻:“与官方意见不同,你就不怕判断失误吗?有一点点不妥,都会影响你院士的声誉。”
而钟南山却反驳道:
“科学只能实事求是,不能明哲保身,否则受害的将是患者!
”
那年清明节,钟南山回乡祭祖,他在父亲钟世藩的坟前自言自语:“父亲,我要说出真相吗?”
最终在中外媒体聚集的发布会上,钟南山选择了说出真话:
“现在病原不知道,怎么预防不清楚,怎么治疗也还没有很好的办法。什么叫现在已经控制?根本就没有控制!”
“敢言敢医”四个大字,写在钟南山办公室最为醒目的位置。
那年钟南山67岁,这位老人一直在非典的最前线工作。
在情况最为艰难之时,他说:“把重症病人都送到我这里来!”
为了更好的治疗患者,钟南山坚持近距离观察每一个患者,甚至直接观察患者口腔。
2004年,钟南山由于身体透支得过于厉害,得了心肌梗塞,放过一个支架。自那之后,他愈发开始加强锻炼。
每个星期有两到三次的慢跑,单双杠,室内划船等运动项目,只为使身体能够始终保持强度,更好地投入到医学工作中去。
子女教育最大的差距不是金钱地位,而是家庭本身全方位的人生积累。
钟南山至今都忘不了多年前一个从偏僻山村,来治病的小女孩。
女孩来到医院后,钟南山与团队给她做了一个检查,发现肺里面有很多细的小点状的病变。病人没有什么症状,就给她用了一些药。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用药之后,女孩的病情发生了恶化。后来再经过一些检查,钟南山发现病人的痰里存在结核菌。
尽管这个小女孩后来经过一系列治疗身体恢复了,可是钟南山依旧心存愧疚,他表示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件事情。
钟南山已经84岁了,可他依旧在不停地学习。中国的病人太多,病种也太多,他最大的希望是年轻医生不要满足现状,要不断地探索。
“当医生本身就是如何对待人,只希望他们能够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