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李淼
日本罪案研究,时事分析,以及个人的各种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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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死刑 —— 大牟田四人杀人案(2)

李淼  · 公众号  · 日本  · 2017-04-18 12:55

正文

昨天我们说到,北村实雄和妻子真美合意,准备要对高利贷老板高见小夜子谋财害命。在继续故事之前,我在这里先跟大家聊聊上一篇评论里大家的一些问题。

首先是问题中我觉得最好的一个:北村家为什么不自己搞高利贷?其实不是北村不想搞,而是搞不了。原因有三:

1. 放高利贷的公司,必须得有个好门面才行。任何人在最开始借钱的时候,无论是过桥贷款还是个人消费,恐怕都不会直接去找黑社会借钱,而是会去那些看上去较为正常的公司借钱 —— 尽管我们知道这些公司背后都有黑社会做靠山,但它们也跟黑社会团体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北村一家如果要做高利贷生意,那么必须得把另一队人马打扮成金融行业的人才行。凭北村家当时的实力,这是完全无法达到的。

2. 放高利贷的公司,名义上大多是XX金融、XX投资之类的名字,在执照申请上也有一些限制,政府会对法人代表和董事会成员进行身份调查,发给牌照后才可以正式营业。如果没有牌照的话,尽管也可以成立地下金融公司,但所有的经营收入都需要洗钱才能成为明面上的收入。这些负责洗钱的企业,小到洗衣店,大到小钢珠、汽车租赁,都有存在。

然而,以北村家当时的境况来说,旗下的建筑公司几乎处于停工状态,从组长到组员又几乎都有案底在身,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合法的渠道去搞到金融业牌照;而如果开办地下金融,这家公司又需要更多的人手进行打理,同时要防备竞争对手们的打劫。这是一个只有不足十人的小团体做不到的。

3. 更为直接的问题是,北村家缺乏高利贷企业的起始资金。高利贷的生存之道除了利滚利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控制坏账 —— 因为高利贷企业的放贷对象比银行更加灵活,所以其潜在的违约风险也相当之大。尽管孝紘他们想出了制造坏账来控制暗娼的招数,但这样的前提是他们有足够的资金用来放出给这些控制对象才可以。即使不采取控制暗娼的手段,「老老实实」地放高利贷,但缺乏现金的他们,也很难在一开始便能快速回收成本,实现盈利。

退一步讲,如果北村组想要成立高利贷公司,也必须要获得它的上级组织「村上一家」的许可。而一旦成立了高利贷公司,北村组的上缴金额也肯定会随之上升。这些对于北村组来说,都是威胁大于机会的现状。

所以如果我们置身于北村组的现状来看,设立高利贷公司的可行性是微乎其微的。加之大牟田当地的黑社会竞争激烈,北村组也无法向自己伞下的高利贷公司们提出上升保护费的需求。一来二去,在这样的竞争环境里,黑社会组织之间也就只能黑吃黑,依靠挤压兼并小团体,来维持各自自身的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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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的朋友问到了「现在日本的黑社会还猖獗吗」的问题。

答案是肯定的,黑社会还很猖獗,而且以九州北部的两个团体为首:道仁会和工藤会。

道仁会和工藤会,因为在成立初期都盯上了福冈博多这个纸醉金迷的大城市,所以二者之间的争斗曾经在九州都为人津津乐道。但随着不久之后,山口组开始了「九州征伐」。迫于强大的压力之下,两家成立了攻守同盟,先后对山口组宣战。随着山口组内部的分裂,成为了「神户山口组」和「第六代山口组」,道仁会和工藤会对原山口组的抗争也逐渐减少。在九州地区,道仁会、工藤会联合了太州会、熊本会,成立了「九州四会联盟」,以防备山口组的再次入侵。

而与山口组长期保持正面对峙的道仁会,2006年发生了世代更替。「村上一家」当时的统帅村上长二郎,因为对自己没有继承道仁会而心怀不满,于是他在神户山口组的支持下,于2007年宣布脱离道仁会,自立门户,改称「九州诚道组」,后名「浪川会」。并且把根据地设在了大牟田市。

尽管前一天还是兄弟,但一旦兄弟反目,彼此之间的恨意也会成倍增长。从浪川会成立之日起,他们与道仁会之间的火并就没有停息过。浪川会为了抢夺道仁会的地盘,甚至在2007年8月18日派出两名杀手,在福冈的繁华街道上,将道仁会的三代目老大乱枪击毙,曝尸街头。

自此之后,道仁会转变了对山口组全面抗争的方针,而是将歼灭浪川会放在了首要的位置上。两家在随后的5年时间里爆发了47次枪战,动用的武器包括冲锋枪、轻机枪、手榴弹甚至是火焰喷射器。2013年6月11日,在日益严峻的警方监察之下,道仁会和浪川会的经济收入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于是两家对福冈县警联合递交了「终止对抗」的誓言书,表示从此之后会和睦相处,以期警方会降低对这两家组织的监管。

自此之后,浪川会便专心讨好它的「友好组织」神户山口组,并且多次与六代目山口组发生冲突。而道仁会则专心增强自己的经济实力。

2016年8月,警方破获了一起利用伪造银行卡从ATM机取钱的金融诈骗犯罪。道仁会的两名小弟(当然其实是背锅人员)进行策划,在短短三个小时之内,从全国800多处ATM机上,同时利用伪造银行卡窃取了18亿日元(约1.2亿人民币)。事后经警方调查,此事系六代目山口组牵头进行的重大金融犯罪,而工藤会也参与其中,甚至还有中国人在日本的黑社会团体也受到了牵连。

所以九州这个地方,尤其是北部,目前黑社会的活动还是形势动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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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我们今天的故事。

为了确保除掉高见小夜子时,可以弄到可观的收入,北村实雄和真美想出了一条毒计。

2004年8月,北村真美首先假意与高见小夜子谈起了投资房地产的事情,并且透露说自己家的亲戚有一处位于佐贺市的房产,想要低价脱手;但因为自己是黑社会的身份,不便于在交易中出面,很是苦恼。小夜子不知其中有诈,直接便提出可以用自己的名义设立房地产公司,并由自己出面进行交易。

真美见小夜子如此缺乏警惕,便进一步套话说:「如果由你出面交易,那么地产过户时的身份也就只能转到你的名下了,这对出资的我们来说有些风险呀。」小夜子便大大咧咧地问真美,是否有什么解决的办法。真美见小夜子上钩,便提出由小夜子提供资金买下地产,由真美来与村上一家联系,将房产再转手出让给大规模的黑社会团体,从中便可以大赚一笔。至于购置资金,由两家对半出资,获利后再对半平分。小夜子见有利可图,也就大大咧咧地答应下了进行这笔「莫须有」的房产交易的意向。

9月15日晚上,真美再次找到小夜子,说那处房产下周便可以进行交割,转让费5000万日元。小夜子走到屋里,打开保险柜进行清点,之后不多时便返回客厅,对真美说:「没问题,我现在手头就有2600万日元,随时可以用。」并且催促真美快点儿带自己去看看这处房产。

2600万日元这个数目的现金,虽不很大,但也足够让处于窘境中的真美和实雄痛下杀手了。

得知了这个重要的消息,真美第二天一早,便回家对实雄秘密进行了汇报。当时在家中的北村组成员几乎都被支到外面办事,而恰巧在家留守的北村孝,也从母亲和继父的交谈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北村孝,当时在北村组里已经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小头目。生性残忍,但同时为人狡猾的他,在上一次替北村组顶案被判刑之后,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身为一名黑社会的生活中保护自己:他尽量不做任何「脏活」,而是把故意伤害、恐吓等等事情都交给小弟们去完成,自己充当白手套。

同时,年龄已经23岁的他,也有了一名长期同居的女朋友。想要从家中搬出去,过独立生活的他,也多次向母亲提出过由父母出资,为自己购置独立成家的房产。北村真美与实雄铤而走险进行的这个「杀人越货」的计划,其实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北村孝的新房筹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北村孝偷听到了「高见小夜子家中藏有2600万现金」的事情之后,他也做出了自己私心的打算:他想要将这2600万的支配权搞到手。

在父亲家中做完家务之后,吃过早饭,北村孝便草草准备了一下出门。他开着车直接来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锁好车,上楼敲门。当时和他住在一起的,除了自己的女朋友之外,还有弟弟孝紘和孝紘的女朋友这对情侣。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弟弟的女朋友,而孝紘还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这也难怪,兄弟两人做的工作中,有很多都是维持夜店秩序,或是监视暗娼活动的活儿。这些工作一般都会持续到后半夜,所以兄弟二人往往下午才会起床。

「哥哥,你这么早就从爸妈那边回来了?」孝紘揉着眼睛,对站在门外的哥哥说到。

北村孝也不脱鞋,就站在门外对孝紘说:「赶快起来,有个重要的事情对你说,我在楼下的车里等你。」

片刻之后,孝紘从楼梯上急匆匆地走了下来,钻进哥哥的车中,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因为出狱后长期谨慎地生活的缘故,北村孝的习惯是对谁也不会彻底说清自己的计划。他只是冷冷地对弟弟说:「今晚有笔大生意,咱们会回来很晚的。把你的女人叫上,先把她寄存在什么地方,咱们好办事。」

孝紘对哥哥向来是言听计从,熟悉哥哥脾气的他,于是也不多问,便上楼叫自己的女朋友也赶快起床收拾,之后两人一同坐上了北村孝的车子。启动车子,北村孝把车开向了大牟田市立医院。那里有一名外号叫做「驹」的北村组成员,原本是孝紘相扑部屋时期的同门师弟,但他也在不久之前退役,于是便来到了大牟田投奔孝紘。执行完几次任务之后,驹的旧伤复发,于是暂时在大牟田市立医院里疗养。

16日上午9点40分,孝和孝紘在医院里跟驹见了面,随意聊了几句之后,孝突然说:「孝紘,我有些事情要去准备,你在这里等我,我会过来接你的。」

上午10点左右,孝开着自己的车子驶出了医院大门,留下了孝紘、孝紘的女朋友和驹三个人。三个人吃了饭,又聊了会儿天之后,孝紘便开始在医院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哥哥回来。

夜里10点,在过了12个小时之后,孝返回了医院。见到孝紘,他也不多做解释,便拿出了几张钞票,让孝紘的女朋友自己打车回家,然后他便带着孝紘再次回到了车里。

自己白白在医院里等了12个小时,此时孝紘已经是一肚子气,但他不敢对哥哥发火,只是一直沉默着。开着车子,孝突然对孝紘说:

「孝紘,你杀过人吗?」

孝紘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他尽管自诩为大恶棍,但最多也只是将别人打得头破血流而已。哥哥北村孝这么问,在孝紘听起来语气中不免有一种自夸的意味:他可是真正打死过人的黑社会。

孝紘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刚刚升入初中的时候,因为他狂妄孤傲的性格,不屑与当时学校中的不良少年们为伍,甚至语言上多有冒犯。而那时挺身而出,把那些不良少年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的,就是单枪匹马来学校给他撑腰的大哥北村孝。

在黑社会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绝对的强大的。所有在这个行业混饭吃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遇强则弱,遇弱则强。在街上碰上了比自己更有实力的对手,明智的方法是陪笑脸给人家让路;遇到了可怜兮兮的上班族,想要他掏出钱就要揪住脖领扇他嘴巴。所以孝紘从小耳濡目染,在学会了这一套本领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自卑:他是多么想成为哥哥那样的强者呀。为了向哥哥看齐,他也努力进入了相扑行业,退役之后也想在黑社会里有所发展 ——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向父母和哥哥证明自己也是个强者。

孝紘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车子还在往不知名的方向开着,哥哥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紧张感。孝紘忍不住对哥哥说到:

「大哥,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北村孝头也不转,用低沉的口气对他说:「高见小夜子一家,你知道吧?」

孝紘当然知道。高见家与北村家的交往历史已经长达几十年,小夜子与父亲实雄也是故交。高见家的长子高见龙幸,更是自己在中学时的同班同学,而且还常常在一起玩。然而,这几年高见家与自己家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在那次办公楼建设事件之后,父母经常叹着气,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高见家的忘恩负义。

北村孝接着说:「高见家与我们家有仇,所以我决定亲自下手杀了他们全家。你来给我帮忙,好不好?」

孝紘尽管作恶多端,但突然被哥哥要求一起去杀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朋友,不免有些退缩。这时,车子开到了一处便利店门口。孝把车子停进停车场,也不下车,只是转过头来对孝紘说:

「我今天白天已经打听好了,高见家今晚只有穰吏一个人在家。小夜子在爸妈家的事务所里,龙幸开着车出去玩了。所以今晚这个时间正好,我们去把穰吏杀了,给他们家一个教训。」

看孝紘仍然犹豫着,北村孝接着说:「你要不去的话,我也没办法。咱们下面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我只好叫着他一起去了。还有,今晚咱们在一起的事情,已经全被你的女朋友知道了。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也只好把她杀了灭口。」

听到要杀掉自己的女朋友,孝紘只得横下了一条心,答应了哥哥的要求。北村孝最后嘱咐孝紘说:「这件事,谁都不可以告诉,也一定要对爸爸妈妈保密,你知道吗?」

孝紘点点头。尽管他不知道哥哥为何要对父母保密,但从长期以来的习惯来说,他更喜欢听命于哥哥,而不愿意问东问西。于是兄弟二人便再次发动了车子,驶向了高见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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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以北村孝的性格来看,他真的是准备「杀掉穰吏,给高见家一个教训」吗?显然不是。

当天早晨,当他听到了母亲对继父说「高见家里有2600万现金」的时候,他的这个计划就成型了。他先是积极安排母亲于高见小夜子的会面,为她们俩定下了一家西餐厅的晚餐;之后他又特意去买了福冈的夜场表演票,假意自己突然有事去不了,而把两张票送给了龙幸,让他带着朋友一起去。他所做的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把高见家的人都支走,自己好伺机潜入高见家,把那2600万现金偷走独吞。然而,因为穰吏当时才就读高中一年级,北村孝想不到什么能够把他支开的方式,于是干脆利用弟弟,让他去下毒手。

在父亲的溺爱下,不曾沾染过双手的弟弟,却在自己的指使下动手杀人,想到这些北村孝不禁有了一些报复继父的快感。当然,孝紘对这一切都蒙在鼓里。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黑社会的「入门考试」。

两个人把车停在高见家的大房子门口,没有熄火就下了车。北村孝对孝紘说:「你进去敲门,去问问都有谁在家。记住,别露出马脚。」

孝紘于是便像以往一样,大大咧咧地直接推开了高见家的大门,鞋也不脱便走进了客厅。他在屋里大声喊道:「有人在家吗?」

穰吏穿着内裤和T恤跑了出来,看到是经常来家里玩的哥哥的朋友孝紘,于是高兴地对他说:「啊,孝紘哥,你来啦!」

「是啊,过来走走。别的人呢?都不在家?」

「是啊,妈妈说在外面办事,很晚才能回来;哥哥去福冈玩了,要到后半夜才到家了。」

「哦哦,稍等,我去打个电话。」获悉了高见家确实只有穰吏一人在家,孝紘借故走出大门,来到了孝的车旁边,对他说:「只有穰吏在家。」

孝急躁地对他说:「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下手杀了他?」看到此时孝紘再次犯起了嘀咕,北村孝恶狠狠地压低了音量对弟弟孝紘说:「你这个废物,是不是男人?答应了的事情如今要反悔吗?」

孝紘被哥哥这样一激,反而刺激了他的自尊心。于是他抓起早已准备好的长毛巾,披在自己的脖子上,回到了高见家的屋子里。此时,穰吏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写着什么。孝紘凑过去一看,都是英文。

高见穰吏,这时候刚刚升入高中不足半年。他学习非常努力,而且英文的成绩尤为突出。因为这个原因,他14岁的时候便参加了去美国交换留学的计划,在加州的美国人家中度过了5个月的时间。归国之后,他更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大牟田当地的重点高中。但是已经16岁的他,身高161公分,体重也仅仅有49公斤,在男孩子中已经算相当瘦小的体格了。在孝紘的面前,他简直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孝紘假装指着一行英文,说:「穰吏你给我翻译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穰吏乖乖地伸直了脖子,努力地看着屏幕上的小字。就在这时,孝紘突然抄起了脖子上挂着的长毛巾,找准穰吏细弱的脖子便勒了上去。他将毛巾从穰吏的脖子下穿过,再抓回到穰吏的后背方向,把自己的身体转过去,将毛巾的两端绕过肩头抓在手中,向前下方向用力,同时用后背死死地顶住穰吏的后背。

这一招叫做「拖死狗」,在很多黑社会电影里都会出现。教父1中,老柯里昂的首席打手卢卡,就是这样被生生勒断了气。

猛地被勒住了脖子,穰吏都没有来得及挣扎,只在喉咙中发出了几声毫无意义的哽咽声,穰吏的身体就被身高马大的孝紘背在了空中。他四肢乱抓了一阵,挣扎只维持了大约一分多钟,孝紘便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这个少年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得像一滩泥,四肢无力地自然下垂,舌头被勒得吐在外面。于是,孝紘将他平放在客厅的地板上,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出了高见家。

在车上等待的北村孝,此时早已不耐烦。他看孝紘溜溜哒哒地走了出来,便赶紧摇下车窗,问:「下手了没有?」

孝紘带着轻松的神情,说:「穰吏已经死了,咱们可以走了。」

北村孝也不管弟弟说要走的意思,而是熄灭了车子的引擎,和弟弟一起回到了屋里。此时,北村孝说:「咱们得布置一下现场,让警方看起来是一起入室抢劫,这样便不会怀疑到我们了。」他吩咐弟弟孝紘在客厅翻箱倒柜,找一些值钱的东西带走;另一方面,他自己来到了高见小夜子的卧室 —— 根据他的经验,这些巨额现金一般都会放在主人的卧室里。

经过半个钟头的寻找,北村孝毫无所获,完全没有2600万现金的踪影。气急败坏的他,突然注意到屋角有一个小保险柜。喜出望外的他,赶快叫来了弟弟,两个人一起把保险柜抬到了车子的后座上。下面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理穰吏的尸体。

孝紘首先提议,挖一个深坑,把穰吏埋在里面再盖上土。然而,这个提议马上被哥哥北村孝否决了,因为在这样草木繁密的晚夏时节,挖个坑埋人,肯定会破坏那片土地上原有的植被,造成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地表,让所有路过的人都心生疑窦。于是在一番讨论之下,兄弟二人决定把穰吏扔进附近的河流中。

然而,就在他们商量如何处置穰吏的时候,孝紘的脚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吓得魂不附体的孝紘低头一看,高见穰吏竟然慢慢苏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穰吏进入的只是暂时的假死状态,是大脑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采取的一种「临时停工」反应。平躺了大约30分钟之后,穰吏的身体机能渐渐恢复,但意识仍然是模糊的状态。看到穰吏的手缓缓抬起,北村孝的脸色也变了颜色,他气急败坏地对弟弟喊到:「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孝紘回过神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蹲下身子照着穰吏的脸部一通猛打,将还套在穰吏脖子上的毛巾系了一个结,两头拉紧,想要再次勒死穰吏。穰吏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脖子上的毛巾,想要摆脱,然而意识已不清晰的他,并不能发挥出力量来使自己逃生。孝紘双手死死地抓紧了毛巾结的两端,他抬起头,向哥哥投去了需要帮助的目光,但孝此时却将目光有意地挪开,拒绝了弟弟的求助。没有办法,孝紘只好用一只脚牢牢踩住了毛巾结的一端,另一端用双手拼命地拉拽,仿佛是想要用这个毛巾结直接将穰吏的头颅扭下来。

随着毛巾结的拉紧,穰吏刚刚恢复的呼吸便再次被迫停止了。因为受到了孝紘的殴打,他的嘴里冒出了大量的血沫。这次他连挣扎也没有力气挣扎,便瘫成了一摊肉块。

孝紘和北村孝低下身子,仔细地观看着这个刚刚复苏却马上断了气的少年。他曾是两人童年时的玩伴,是一个刻苦上进的好孩子,一小时前还对着孝紘叫着哥哥,然而此时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空洞洞的躯壳。北村孝和孝紘没有过多地犹豫,他们所担心的是高见家的人快要回来了,两人必须尽快撤离现场。

为了不让自己摊上「共同杀人」的罪名,北村孝此时油滑地说:「我去发动车子,你来把尸体背到车上。」说罢他便急匆匆走出了高见家的房门。虽然不满意大哥这种强行甩锅的做法,但北村孝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背起了穰吏的尸体,满满地跟在了哥哥的身后。孝按下电钮,厢式货车的货仓门随即打开。孝紘将穰吏放在货仓里面,便关上了门。两人跳上车子,向着早已商量好的市郊一处横跨諏訪川的小桥行进。那座小桥位于大牟田的西南方向,周围没有什么人眼,而且桥仅容一辆车通行。站在桥中央,桥下便是諏訪川湍急的河水,简直是最好的抛尸地点。

车子从大牟田市内穿过。杀死了穰吏,而且还拿到了高见家的保险柜的北村孝,似乎完成了一件许久的心愿一样,在车里竟然唱起了歌。但是此时的孝紘,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尽管他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杀人,但先后两次将穰吏勒死的过程,不仅使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也让他对穰吏产生了一丝愧疚。

眼看车子就要驶出大牟田市区,他们来到了一处国道的休息区。时间已经接近夜里12点钟了,国道休息区的外面稀稀拉拉地没有停着几部车子。就在此时,北村孝突然听到车子里传来了「咚咚」的声音。以为是轧到了减速带的他,不禁放慢了车速,但是一个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救命啊!!」从货仓中传来了穰吏声嘶力竭的呼喊。

孝和孝紘两个人同时脑门上冒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穰吏竟然又活过来了!?

一边这么想着,孝摇下了车窗,并且把车内的音乐声调到了最大声量,他想用这种方法来掩盖住穰吏的喊叫声。此时孝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更不知道此时的车厢中,究竟是苏醒过来的穰吏,还是他屈死的冤魂,在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北村兄弟的罪恶。

我们明天再讲。

(题图里就是本案主犯之一的北村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