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12日,邓小平接见到访的南斯拉夫客人。
他指着地图的南端,说道:“我们正在搞一个更大的特区,这就是海南岛经济特区,是很了不起的。”
一年之后,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正式批准设立海南省,划定海南岛为海南经济特区。
此时,海南上下一片欢腾,但也焦虑满满。由于交通问题,来往海南只能坐船,就连火车到这里也得老老实实拆成数节,通过渡轮摆渡过海。
海南倒不是没想过造一座跨海大桥,可它和内地相隔个长约80公里的琼州海峡,地理条件实在太复杂。
同时,地处南海,地区局势复杂,经常有大量军舰和渔船出入,桥梁建造技术也达不到要求。
但说来说去,还是没钱。
虽然此时改革开放已经近十年,但隔海相望的广东已经如火如荼,几十年如一日的海南整体经济水平还赶不上广东一个发达市。
此时的海南也不是没有航空公司,南航在这就有个基地,可无论调度还是运输,都是南航自己说了算,根本不鸟海南政府。
要发展海南经济,航空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海南的旅游、贸易若能通过航空运营,将会带来质的飞跃,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实。
在这一形势下,主政海南的省领导决定办一家属于海南的航空公司,彻底让海南的经济腾飞起来。
1989年,时任海南省省长的刘剑锋找到了36岁的陈峰,后者刚刚从空管局跳到了中国农业信托投资公司,既懂航空又懂金融,实属难得的人才。
面对省长诚意满满的邀请,陈峰有些犹豫,问对方愿意拿出多少钱来办航空公司?
刘省长犹犹豫豫地拿出政府批文,伸出一个指头。
陈峰吸了口气说,一个亿,太少了,一架波音客机起码是三亿起。
刘剑锋尴尬地解释道,不是1个亿,是1千万。陈峰差点昏倒。
但在海南方面的一再邀请下,陈峰还是接下了这个活,并转身找到了小伙伴:王健、李箐和陈文理。
四个人中,自称“老革命”的陈峰官位最高,年龄最大,当之无愧成了带头大哥。
大家都是体制内的干部,虽然看起来都前途无量,可都对按班就部的生活有些厌倦,都有股做事业的冲动。
他们这几位民航系统的年轻人分析来分析去,觉得钱确实是少的可怜,但是海南刚刚建省设立特区,既有市场,又有政府背书,这个活值得干!
就这样,陈峰们在海口市海府路105号一栋偏僻的小楼内创办了海航,一架飞机都还没有的航空公司。
多少江湖恩怨也在此埋下伏笔。
办航空公司必须要有飞机,可惜海南政府拨付的一千万买个飞机翅膀都不够。
凿井者,起于三寸之坎,以就万仞之深。
钱不够还不说,形势也不乐观。醒过神的南航紧张起来,开始通过各种渠道游说海南政府。
他们先是提出海南省自办航空公司,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责任巨大;接着又主动说愿意成立海南分公司,提供十几架客机开通航线,一切都不用海南政府操心。
不久,一边哄一边拉的伎俩奏效了,海南方面和南航签署了合作协议,可正在为买飞机发愁的陈峰等人还蒙在鼓里。
不仅如此,面对正在创业中的海航,南航方面提出愿意接纳他们,可必须“量才录用”,也就是说用不用你,另说。
得到消息的陈峰顿时急了眼,一面和海南政府及总局协商,一面加紧安排购买飞机的事宜。
最后,在相关领导的过问下,南航还是退出了协议,陈峰也代表刚成立的海航立下“军令状”,将在最短时间开出第一个航班。
闪到一旁的南航心底很笃定,这个既无省里资金支持,又拿不到银行抵押贷款的年轻航空公司怎么可能买得起几个亿的客机,这块肉早晚还是自己的!
不过,陈峰还是等来了机会。
1991年,民航和计委批准海航引进4架波音737飞机,精明的陈峰意识到手上拿到的民航总局颁发的经营许可证是个宝。
他以此开始了自称“内联股份制”的民间融资模式,也就是俗称“私募”的资金筹措形式。
上有政府支持,下有“金字招牌”,海航的募资活动很快受到许多人的追捧,最终获得2.5亿元融资和4亿元银行贷款,购买了第一架波音737飞机。
1993年5月2日,海航的第一架飞机执行海口-北京首航,旅客们惊讶发现给自己办理值机服务的居然是32岁的王健,而机上端茶送水的“空少”则是40岁的陈峰。
在这个风口下,仅仅一年时间,海航就实现了盈利。
“我们终于不是皮包公司,是个有自己飞机的正规航空公司了!”陈峰在当天的庆祝宴上频频举杯,热泪盈眶。
抓住机会的陈峰以第一架飞机去银行做抵押贷款,拿下了第二架飞机,靠着循环贷,顺利集齐了四架波音737。
根据传闻,当时银行甚至都不知道处理这架飞机,本来抵押的飞机产权应该是银行的,可产权实际上一直在海航手里。
海航自然也不客气,就拿着同一架飞机反复薅羊毛,扩大再生产。
不过, 就在陈峰还想照单抓药,如法炮制时,在90年代中后期,由于楼市过热,银根紧缩,银行再也不愿意贷款给海航。
陈峰傻了眼,此时的海航如同刚升空的风筝,在扶摇直上的关头,过高的负债率随时可能让“风筝”一头栽下。
1994年,就在陈峰一筹莫展时,民航总局和外经贸部宣布可以有条件地允许外商投资民用航空业。
陈峰和王健眼前一亮,东方不亮西方亮,哥们可以找老外募资,发行股票啊!
于是,两人整理好行装直奔大洋彼岸的华尔街,也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听说那里钱多。
初到美国的两人还没倒过来时差,就被人介绍坐在了投资巨鳄索罗斯量子基金的办公室里。
好在事先有人安慰他们,投行不是要听你说什么大道理,就爱听故事,特别是有意思的故事。
陈峰一想,那行,讲故事我是内行啊。于是操着一口“野生英语”的他和对方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一千万元创业以及空手套“飞机”的故事。
说了半天,索罗斯的投资总裁歪着脑袋在世界地图上楞是没找到“海南”在哪。
陈峰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整张英文地图上,海南就是一个点,整片区域只有英文SOUTHOFCHINA SEA的标注。
灵机一动的陈峰马上指着这片区域说:这是越南,离海南就是几个小时的航程。
然后又调侃道:知道你们美国人为啥没打赢越战么?因为你们怕死,中国人不怕死,我们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一番话顿时让气氛轻松了起来。
几次沟通后,索罗斯的投资总裁仔细翻看了他们带去的官方文件。最后说:OK,我们买你们25%股份,可惜份额少了点。
没办法,当时国家最多只能允许25%的外资进驻,想多买点都不成。
一个月不到,量子基金如约把2500万美元打了过来,海航成为中国首家中外合资的航空公司。
精明的索罗斯集团自然不是被陈峰的故事和笑话打动,他们看中的,是海航面前的大片蓝海。
不过,得到资本垂青的海航,没高兴多久就遇到了麻烦。
1997年,金融风暴席卷整个东南亚,海航刚拿到手的美元债务成本激增,航材价格也顺势攀升,面临生死考验。
在这紧要关头,中国民航决定进行大重组,海航要么被兼并,要么想办法弯道超车,这成为摆在陈峰和王健面前的最大问题。
好在海航有海南省政府背书,加上国外资本的一路追捧,最终才渡过一劫。
在1999年A股上市时,海南省航空公司正式改制为海南航空股份有限公司,资本一下涌了进来。
此时,国内民航业已进入群雄逐鹿的阶段,随着民航重组的热潮,国航并了西南航,东航吞了云南航和西北航,南航则兼并了北方航和新疆航。
不差钱的海航也赶紧开始加入重组序列,不声不响地并购长安航空、新华航空和山西航空,成立了西部航空。
一年之后, 海航组建为海航集团,开始在机场、旅游方面全面布局。
在总局的支持下,海航集团先并购重组了海南美兰机场,成为首家直接控股机场的航空公司,美兰机场也在两年后登陆香港,成为国内首家上市机场。
对于胃口极大的海航来说,天上飞的要拿下,地面的机场更是不能错过的资本猎物。
在受托接手三亚的凤凰机场后,海航干脆又成立了专门的机场运营集团,先后将三峡机场、满州里西郊机场的运营权收入囊中。
至此,海航集团成为三大国营航空集团之外的第四大阵营,陈峰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但就在2003年海航一路买买买时,“非典”让本已举步维艰的中国民航业更是雪上加霜。
这一年,盈利连续超过十年的海航集团黯然报了亏损,数字近15亿,同比下降1332%。
没辙,谁让“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关键时候,还是“亲妈”疼儿子。海南政府感念海航集团一路对海南发展的支持和帮助,悄悄掏出15亿塞给了海航,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不得不说,海航的发展固然离不开陈峰等人的资本化运作,也离不开对于改革开放节拍的把握,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组织支撑。
谁让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呢。
能把一个呱呱坠地的孩子养育成人,将一家“皮包公司”变成数百亿规模的大型集团,陈峰和王健功不可没。
作为海航创业时期的元老,陈峰和王健堪称最佳拍档。如同陈峰所说,“我们性格迥异,但是想法都是一样的。”
1953年6月,陈峰出身于山西省临汾市的普通家庭之中,小学毕业就因一场政治运动不得不中断学业,随后投身“革命”。
15岁时,陈峰进入部队。六年的军旅生涯,他每天都利用早操结束到早饭开始前一点时间学习历史和经济知识,晚上熄灯前再自学初、高中的课程,从未间断。
1974年, 陈峰转业到民航系统,凭借在部队自学的英语参加了汉莎航空运输管理学院的公开招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