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雪莱画像(局部):Richard Rothwell绘,1840年展出
编译 | 王允含
原文来源 | 企鹅兰登英国官网
Alice Vincent
玛丽·雪莱在阿尔卑斯山间的噩梦构成了文学史上的一段传奇
。然而她同雪莱和拜伦的日内瓦之旅(夹杂着火山喷发、猴子与孔雀),远比传说中更加离奇古怪。接下来将要为你讲述的,便是“弗兰肯斯坦”诞生背后的真实故事。
几个世纪以来,玛丽·雪莱(Mary Shelley)《弗兰肯斯坦》 (
Frankenstein
) 的创作过程与她笔下的怪物一样具有诸多令人困惑的迷思。学界就该书的真实作者争论不休,一部分源于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一个18岁的女孩当然写不出这样的故事!),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怀疑她在写作期间有人相助——大诗人珀西·雪莱(Percy Shelley)和拜伦勋爵(Lord Byron)。
身披红天鹅绒斗篷的拜伦(Henry Pierce Bone绘)
(图源 Wikipedia)
手持羽毛笔的雪莱(Alfred Clint绘)
(图源 Wikipedia)
然而促使玛丽提笔创作的缘由是错综复杂的,人们时常会忽略这一点。火山的喷发、潜伏的欲望、不切实际的旅行、不择手段的出版商,种种状况碰撞在一起,造就了文学史上最硕果累累同时也是最不幸的一个假期。两个爱出风头的大诗人打点行装出门旅行,中途诞生了两个不朽的文学人物——结果没有一个出自他们之手。
1816年6月这场去日内瓦湖的游乐,像其他很多糟糕的旅行一样,从一开始就埋有隐患。拜伦与其说是度假,更像是流放,他因为被指控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乱伦,急于逃离英格兰。他原定的同伴是他的私人医生约翰·波利多里(John Polidori),此人少年老成,当时才刚成年不久;拜伦有所不知,自己的出版商早就花500英镑买通了波利多里,让他把这位诗人的冒险行径一一记录下来,希望能以此素材炮制一本刺激的畅销书。两个人,外加一只孔雀、一只猴子和一条狗,凑成了一个旅行团。
波利多里医生(Gainsford绘)
他作为医学生天赋异禀,
还是诗人Christina Rossetti的舅舅
(图源 Wikipedia)
双人组合迎来了珀西·比希·雪莱的加入。雪莱为了
交往两年的情人、18岁的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戈德温(Mary Wollstonecraft Godwin)
(
译注:玛丽是哲学家戈德温和女权主义先驱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女儿)
抛下了妻子(六个月后,人们在海德公园的蛇形湖发现了她的尸体)
。雪莱此前既没见过拜伦,也没见过波利多里;两方实际上是由克莱尔·克莱蒙特(Claire Clairmont)撮合的。克莱尔是玛丽的继妹,曾和拜伦有段短暂的韵事并怀了他的孩子,渴望借此机会再续前缘。Muriel Spark 1951年出版的玛丽·雪莱传记中提到,克莱尔这个人属于现代人口中“附庸风雅的年轻女人”。拜伦对于这次会面则淡定得多,尽管他后来形容克莱尔“总在我面前故作姿态”,最终还是接受了她。
她原名Jane,是Mary Clairmont的女儿,
此外,这两位诗人都对彼此充满好奇,因此才愿意和素不相识的人一同前往日内瓦湖旅行。雪莱堪称文学神童,17岁就出版了第一部诗集,1816年更是凭借《阿拉斯特》(
Alastor
)春风得意,那是他截至当时最成功的诗集。对于这个思想激进、倡导自由恋爱的诗人,拜伦应当早有耳闻。至于拜伦,他比雪莱大四岁,在伦敦的名流圈子同样熠熠生辉。
19世纪早期的瑞士十分萧瑟,苏黎世也还不是后来那个繁华圆熟的世界银行之都。但那里的风景依然赏心悦目:高耸入云、白雪覆盖的山峰环抱着浩渺平静的湖泊,吸引了诸多英格兰游客。拜伦则对这些人嗤之以鼻,在信中称之为“目不转睛的呆瓜”。
19世纪上半叶的日内瓦湖景(Jean Dubois绘)
(图源Fondation Martin Bodmer; Bibliothèque de Genève)
克莱尔、雪莱和玛丽(她婚后冠以雪莱的姓氏,就在他前妻去世几周后)之前去过瑞士。两年前,他们先坐船到法国,再徒步去往瑞士,一路上朗声读书。六个星期后,他们回了家,身无分文,腰酸背痛,形容凄惨。
这次旅行状况好了不少。尽管玛丽因舟车劳顿脸上起了麻子,雪莱被致病的压力折磨(
显然因为抛下妻子和财
产问题)
,但
从伦敦出发路上只花了10天
。到达目的地后,雪莱和拜伦很快就克服了初见的局促,迅速结下一段诗人间的兄弟情,可怜的玛丽完全被忘在一边。
不过当地风景还是值得欣赏的。为了躲避乡巴佬的盯视,拜伦提议住在附近的克隆尼村,那里华美的迪奥塔蒂别墅(Villa Diodati)掩映在葡萄园之中,很适合他居住。雪莱和玛丽则在湖畔一座更简朴的房子落脚。后来玛丽在书信中回忆道,湖泊“就像映照的天空一样湛蓝如洗”。
迪奥塔蒂别墅,这一带后来被诸多拜伦追随者包括雨果造访
(图源De Agostini Picture Library)
然而好天气却转瞬即逝。此前一年,印度尼西亚的坦博拉火山大爆发,产生了巨大的火山灰云,足以使两世纪后毁了无数人假期的冰岛埃亚菲亚德拉火山岩屑相形见绌。实际上,坦博拉的灰云夺走了欧洲北部的夏季,1816年7月一份日内瓦气象报告显示,“橡树一片叶子都没长”。可怕的天气正是从6月中旬开始的。在玛丽的回忆中,“无休止的雨”夹杂着猛烈的雷暴,阴郁的天色永远没有尽头。
原本满心欢喜的五人团被迫待在室内,
拜伦的别墅愈发令人感到幽闭。为了打发时间,他们大肆饮酒,还摄入鸦片酊。恍惚的迷狂中,大家开始互相朗读恐怖诗歌助兴。“我们正好得到几本从德语译成法语的鬼故事。”15年后的玛丽写道。这番组合让人酩酊大醉,雪莱在幻觉中看到玛丽的乳头变成了恶魔的眼睛,惊声尖叫冲出房间。
恶作剧仍在继续。
拜伦向朋友们发起挑战:
每人
创
作一个鬼故事
。
2017年Haifaa Al-Mansour导演、Elle Fanning主演电影《玛丽·雪莱》中的鬼故事聚会
(图源IMDb)
结果出乎意料
。拜伦可以说是这群人中成就最高、名声最响的作家,但他只写出一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吸血鬼的故事。而另一个颇负盛誉的诗人雪莱,试图写一个基于童年经历的故事,但
不久就放弃了
。医生虽起步较晚(“可怜的波利多里一开始想出个骷髅头女士的坏点子”,玛丽说),却施展出了非凡创意和写作才能——《吸血鬼》(
The Vampyre
)这个故事下笔如神,成为后来布莱姆·斯托克(Bram Stoker)创造“德古拉”的灵感来源。波利多里笔下的男主角鲁斯凡爵爷(Lord Ruthven)是个吸食人血的花花公子,和拜伦的形象显然很相似。
1994年电影《德古拉》(又译《惊情四百年》)
(图源Archive Photos/Getty Images)
但让这次旅行意义非凡的,还要数玛丽的作品。《弗兰肯斯坦》具有鲜明的哥特风格,是公认的科幻小说鼻祖。玛丽听了拜伦和雪莱剖析尸体复生可能性的一席话,夜里屡次惊醒(也许并不意外)。有人从她的日记中推断出她患了失眠症,也有人说她做了噩梦,梦见“一个幽灵般可怖的男人直挺挺地躺着,突然在某种强大器械的作用下显露出生命的迹象。”不论哪种情况,接下来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她给众人读了一个故事:
“那个阴沉的十一月夜晚,我的工作终于完成了。我怀着近乎焦灼的渴望注视着那个男人,将激活生命的仪器摆在我周围,试图给躺在我脚下的死气沉沉的躯体注入活力......”
五天后,两位诗人似乎将鬼故事创作比赛抛在脑后,去往蒙特勒开启一场为期八天的少年放飞之旅。他们在回程的风暴中惨遭沉船,生死一线。与此同时,玛丽还在反复打磨《弗兰肯斯坦》,没想到吸引了波利多里的注意。
波利多里
当时和拜伦、雪莱两人同时吵翻,一边继续扩充《吸血鬼》,一边休养扭伤的脚踝,此外还要
忍受单相思之苦
。
企鹅《弗兰肯斯坦》
这趟旅行成果斐然。除两个恐怖故事外,雪莱有两首最出色的诗作也在此期间完成:《知性美的颂歌》
(
"Hymn to Intellectual Beauty"
)
和《勃朗峰》
(
"Mont Blanc: Lines Written in the Vale of Chamouni"
)
,后者被收录在《六周旅行见闻》
(
History of a Six Weeks' Tour
)
中,这本书是玛丽来年出版的游记,由雪莱作序。拜伦完成了叙事长诗《恰尔德·哈罗德游记》
(
Childe Harold
)
的第三章,此前正是该诗的前两章让他一举成名。怀孕的克莱尔于次年一月生下了拜伦的女儿,取名艾莱格拉(Allegra)。拜伦这个父亲当得不情不愿,留下了名言“这个小毛孩就是我的?”("Is the brat mine?")
《弗兰肯斯坦》
也在第二年正式降生,初版题为《弗兰肯斯坦:现代普罗米修斯》(
Frankenstein; or, The Modern Prometheus
),雪莱也为该书作了序。书上没有署玛丽的名字,不知情的批评家要比知情者友善多了。纵然褒贬不一,这本书却俘获了读者的心,先是被搬上舞台,后又在此基础上改编成电影和电视剧,玛丽的珍贵遗产得以代代流传。
1931年电影《弗兰肯斯坦》剧照
(图源Universal)
日内瓦一行人最终分道扬镳,但
发生在这群人身上炫目的激情与悲剧,此后数年间依然流传。
19世纪20年代前半,三位男士全都英年早逝:1821年,波利多里服用氰化物身亡;一年后,雪莱在意大利一次航行中命丧风暴;1824年,拜伦在希腊接受了拙劣的放血疗法,死于败血症。
雪莱墓志铭
"cor cordium"意为“hearts of hearts"
下方诗句出自莎士比亚《暴风雨》,纪念这位溺亡的诗人精神的不朽
(图源 Wikipedia)
“Nothing of him that doth fade,
But doth suffer a
sea-change
Into something rich and strange.”
1818年到1819年旅行期间,玛丽接连遭受两个孩子夭折的打击,陷入了深重的抑郁,也和丈夫逐渐疏远。到头来,在她饱尝痛苦的一生中,弗兰肯斯坦诞生的那个假期,成为了为数不多的韶光。日后谈及此事,玛丽心中充满了快慰。她说她“深爱着”弗兰肯斯坦,“那是幸福光阴的产儿,那时我并非孤身一人。”
年轻的玛丽的画像
(图源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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