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类追踪者第2季」是
魔宙出品的半虚构故事栏目
基于心理咨询师余波2004年的监狱经历整理而成
记载了那些有着严重精神问题的“异类”罪犯故事
了解犯罪心理知识,从而达到长见识和警示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徐晓。
去年我有个朋友,说他媳妇老觉得家里有鬼,神神叨叨的,说阴气重,睡不着觉,闹得家里不得安生。
最后我朋友找了个大师来看家宅,花了八千多,然后媳妇就觉得家里干净了,也不闹腾了。
玄学上的事情真的很难琢磨。
但我觉得,厉害的玄学大师,一定都精通心理学。
透过匪夷所思的事情表面,洞察人心深处的执念。
今天这篇档案里,余波遇到了一个特别爱咬人的漂亮少年,说男人的血里都是阳气,所以他必须要通过咬人来摄取阳气。
但是看完故事后,我却陷入了一种深重的悲哀中。
异类追踪者·第二季
“小余,醒醒,出事了!”
今晚是我值夜班,睡得正香,却被狱警老刘焦急地叫醒。
半夜要么不出事,出事就是大事,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针刚刚滑到三点,来不及耽搁,我披上外套就跟着老刘往外跑。
304监舍的囚犯已经被疏散,冷冷的白炽灯光洒在惨白的地砖上,栅栏上挂着一条拧成绳的旧秋裤,像是一条泛白的蛇蜕。
黑色的收殓袋里,张小凡的脸已经变成紫红色,脖子上的勒痕像是一条盘曲的毒蛇。
他是跪在地上把自己活活勒死的!
来的路上老刘已经跟我说了情况,可真看到这幅场景,我还是一阵发晕。
张小凡,他原本是个那么漂亮的年轻人!
就是这样的裹尸袋
周五那天他还跑来找我,说食堂给每人都发了一颗苹果,他想把苹果送给我。
我让他留着自己吃,他却硬塞到我手里。
“小余警官,你拿回去,串根筷子烤了吃,可香了!”张小凡红着脸,两只手不知所措地绞在一起,
“这是哥哥教我的,我们一到冬天就用煤炉子烤东西吃。”
“有一年,也像现在这么冷,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哥哥跑出去偷了几个红薯,烤熟了给我当晚饭。我怕他挨打,要他别偷东西了,说实在不行,就把我送去福利院吧。
“哥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说,只要他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我,我们兄弟永远在一起。我当时说,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永远不分开。”
也许是回忆太美好,张小凡说着,渐渐忘了羞涩,眼睛里神采飞扬,“小余警官,在监狱里,你一直照顾我,就像我哥哥一样。你看,我已经攒了400奖励分了,郑监说攒到600分,就能换一次表扬。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嘴角露出调皮的虎牙,清澈又明亮,像是一条盛满了星光的小溪。
怪不得有一次余波
跟我说,苹果烤一烤会特别好吃
我第一次见到张小凡,是2004年11月19日。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大雪。
监区的心理诊疗室才开始设立,工作并不算多,没事的时候,我会主动帮搭档的狱警老刘分担工作,陪他一起维持食堂的秩序。
那天下午,郑监突然打来电话,要我给一个犯人做咨询,说他白天绝食,半夜哭嚎咬人,严重影响了监狱秩序,需要进行心理矫治。
我走进诊疗室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少年正乖巧地坐在桌子前,灯光下,他五官精致,皮肤很白皙。
如果不看那身蓝色斑马纹囚服,活脱脱就是校园偶像剧里的中学生。
这样一个小男孩,是因为什么来坐牢呢?
我坐下打开录音设备,正式开始咨询。
会诊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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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张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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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龄: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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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状况: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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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无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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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单位: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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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嫌案件:2004年10月5日XX小区纵火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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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状:强迫行为(绝食/咬人)、幻视、幻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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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状况:孤儿,由哥哥抚养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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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服刑人员自身寻求咨询的意愿较弱,是在例行安排下前来就诊。
该服刑人员自述从九岁开始出现强迫行为,主要表现为洁癖,不停洗澡洗手,青春期强迫症加重,无法与外界正常交流,导致失学。
入狱后行为刻板,吃东西和服药有固定时间,不允许别人触碰他的食物和餐具。夜间会在监舍哭嚎,说一到晚上就有阴气撕咬他,严重时会发狂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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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凡(以下简称张):我记不得放火的过程了……只记得脑袋里有个声音,说要把它们赶走……我没想过伤害谁,最后也没有人受伤……
咨询师:是你脑袋里的声音让你放火的?你能描述一下这个声音吗?是人的声音?
咨询师:你过了点不能吃饭,也是这个指令告诉你的吗?
张:是三年前。我和我哥哥去天津卖橘子的时候,晚上去服务区加油,我脑袋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声音,说过了十二点钟,继续开车就会出事。于是我拉着哥哥在服务区住了一晚,第二天我们才知道,那段路在凌晨出了特大车祸,16车连撞,是它救了我和哥哥的命。
咨询师:你咬人,也是在保护自己?
张:我身体里阴气太多了,它跟我说,我要是不吸点阳气,很快就会中毒死掉的。我也不想咬人,可是那个声音一响起来,我就什么不知道了。
咨询师: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声音是被你创造出来的?你其实是可以控制它的。
咨询师:就算它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生活,你也不想改变吗?
张:影响我的不是它,是阴气!它一直警告我,说牢房里都是阴气,我要想活命,就得赶紧换牢房。
(语气突然变得激动)我住的地方背阴,晒不到太阳,攒了好多阴气啊……一到晚上,它们就会钻出来,一条一条……从地里面,从天花板上面,像蛇一样游出来,拼命往我身上钻,咬得我好疼啊!
咨询师:阴气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是用眼睛看到的吗?
张:我小学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烧成脑膜炎,打了针一直不好……我哥说是家里阴气太重,到法源寺给我求了个开过光的佛牌,我才慢慢好起来……那一次我没印象了,但阴气我是能够看到的,它是一种黑乎乎的东西,有时候是气,有时候又能摸得到。细细长长的,它们爬到我身上的时候,滑溜溜,黏糊糊的,蛇一样,呲地一声就钻进我肚子,疼死我了……它们缠着我不放……哥哥现在不在我身边,没人保护我了。
张:是的。我哥哥很厉害的,他跟我在一块的时候,阴气从来不敢出来。现在哥哥不在,它们都跑出来欺负我了。医生,你可以给我换一间牢房吗?A区的牢房朝南,晒得到太阳,阴气怕阳火,它们肯定不敢跟到那边去。医生,你帮帮我,救救我吧!
咨询师:只有你能看到,有没有可能它只是一种感觉。你以前有过洁癖,严重时,每天不停洗手,把手都洗破皮,害怕空气中的脏东西害了你。可你现在不洗手了,也没出现健康问题不是吗?
张:退学以后,我刚开始回家也洗手,时间长了,有时就会忘记,再后来,就不想洗手了。
咨询师: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你的这些感觉,是能够改变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洁癖是因为学习压力产生的,退学后,你的压力减轻了,强迫洗手的症状就慢慢自行缓解了。你现在感受到的阴气,可能是和哥哥分开的巨大压力引起的。你不要紧张,我们先把饮食和睡眠调整正常,看看你的情况有没有改善。
咨询师:你的刑期不长,如果配合治疗,积极改造,是可以提前出去的。你想早点离开这里吗?
张:当然想!我想哥哥。我现在不在家,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
咨询师:那你要相信我,我给的建议,都是为了帮助你。从现在起,你不要刻意去想阴气,睡前适当锻炼身体,放松心情,我这边也会调整你的进餐时间。
咨询师:恢复正常饮食后,体质增强,你的睡眠情况会好转,我再让医生给你开点药物配合治疗,阴气出现的频率应该会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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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凡说他必须在7点、11点、17点吃饭,过了这个点就不能吃了。
我没搞懂这里面有啥说道,这几个数看起来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奇数。
想到张小凡总是念叨阴气阳气,我灵光一现,去网上查了下,发现这几个数,都是五行中的阳数。
于是和狱警商量,把张小凡的午餐和晚餐时间往前挪,早餐时间则往后排,让他能卡上点吃饭,然后饭前服药。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又陪老刘去食堂维持秩序。
“小余警官,我自从吃了药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排在队伍最前面的张小凡看到我,高兴地冲我打招呼。
“那就好。”我欣慰地笑道。
没想到,就在张小凡要取餐的时候,变故发生了,排在张小凡后面的一个脖子纹着青龙的犯人,突然挤到张小凡前面。
我正想上前,老刘轻轻拉住了我。监狱里,犯人之间也有着潜在的等级和规矩,只要他们不打架闹事,狱警一般并不干涉。
一般都是报数之后,按顺序排队取餐
纹身男一把推开张小凡,胳膊一伸,就轻松端过窗口前的餐盘。
他转身离开前,看着站着不动的张小凡,表情嚣张,“兔儿爷,滚开!”
原本安静得像兔子一样的张小凡,却突然尖叫一声,猴子一般窜到纹身男的身上,抱着他脖子狠狠咬住。
“啊!”纹身男发出痛苦的嚎叫,两只手用力掐住张小凡脖子,想逼他松口。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张小凡咬人,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和老刘赶紧冲过去,张小凡都被掐得脸色发紫了,还死死咬着不松嘴。
我和老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两人分开。
纹身男被咬掉一块肉,张小凡的脖子也肿起来一圈,被抠破的地方还渗出了血。两人都被带到医务室消毒包扎。
从医务室出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早点站出来制止。
老刘看出我眼神里的愧疚,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看这小孩长得可怜,你也给他做过咨询了,他可是个纵火犯,半年烧了三个小区!我可听说,他哥哥也犯过罪,这兄弟俩呀,都不是正常人!”
“在这咱们这地儿,最要不得的就是同情心!” 老刘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入职这几个月,监狱的这些同事里,跟老刘混得最熟,
他说这话,是真心为我好,我点点头,将心里那点不忍咽了下去。
只要不是特严重的情况,基本上都可以在监区的医务室处理好
打完架后,张小凡关于阴气的强迫思维莫名加重了,每天大半夜的追着同监舍的狱友撕咬,狱警不得不给他戴上嘴套。
我向郑监反映了张小凡的情况,他已经分不清幻想和现实的界限,幻听越来越严重,建议更换环境配合治疗,申请将他换到A区监舍。
“小余警官,太感谢你了。我现在的床上能晒到太阳,阴气被赶走了,我晚上睡得可香了。”
更换监舍后,张小凡再没出现过咬人事件,他告诉我,这几天脑海里的指令都没出现,他现在都可以阅读了。
我听了也觉得高兴,可惜一周之后,我就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张小凡在A区的通道上,用一根绳子拴住消防栓,趁着上厕所的机会从四楼跳下。
由于自身体重轻,他平安落地,但在翻越隔离区的围墙时,被电网烧伤双手。
老刘说狱警把他从电网上弄下来的时候,他人都糊涂了,嘴里还在不停喊哥哥,说要出去找哥哥。
A区的通道是个连廊,因为采光要求没有封死,四楼以下装的是防护栏,四楼以上装的是防护网。张小凡白天劳动改造的时候从车间里偷藏了一根螺栓,把锈蚀的防护网撬开,借着助力奔跑的冲击力,把防护网破开。
电网为了防止误触警报,一般都会在雨雪天气调低电压。
这就表明,张小凡早就谋划过。
我现在怀疑,他说的什么阴气阳气,是不是也全都在骗我!
“余波,你是心理咨询师,你要分辨他们说的话的真假,怎么能被犯人牵着鼻子走?”郑监把我叫去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还好没有成功,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要受处分!”
我灰头土脸地回到诊疗室,老刘正瘫在我的椅子上,说刑警队的李队长找我。
老刘若有所思地问我,“小余,你说,亲兄弟之间是不是真有心灵感应?张小磊这段时间没来探监,张小凡立刻就越狱,我刚刚听李队说,张小磊出大事了。”
那么瘦弱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一定要逃出去的呢?
“小余,我这边有个棘手的案子,想请你帮个忙。”李队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到我,先把两份卷宗递了过来。
李队告诉我,张小凡的哥哥张小磊,是个极度痛恨女人的精神变态,有过跟踪和殴打妇女的前科。
从十一月起,他的犯罪手法开始升级,不再满足于跟踪,变成了入室杀人。
“张小磊已经杀了两个人了,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有老公有儿子。三天前,他在意图杀害第三名妇女时被发现,就劫持了那名妇女潜逃。张小磊有严重的躁郁症,除了弟弟,没有任何朋友。”
李队哑着嗓子说,“案发之后,我们封锁了所有高速路口。他带着一个人,走不远,我猜测他一定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这个地方,张小凡应该知道。小余,你能撬开张小凡的嘴吗?”
这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我决心帮李队这个忙,郑监也同意了。
现在立刻就找张小凡不太合适,只会浪费机会。我昏天黑地地研究了好久这兄弟俩的卷宗,还真让我发现了一点线索。
张小凡纵火的三个小区,其中两个小区的保安都有提及,在纵火发生前接到过女业主的投诉,说被可疑人员尾随。
而张小磊第一次入室杀人的时间,是在张小凡入狱半个月后。
这两个案子看似独立,但其中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为了搞清楚兄弟俩之间的秘密,我决定去他们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张家住在宣武区的永乐里,这儿是他们继父的家,张小磊张小凡的生父早就死了,母亲周春花带着他俩改嫁,但十年前,夫妻俩在车祸中双双丧生了。
宣武区现在已经不在了,撤销合并为西城区
往里走到最深处,院墙外皮脱落得最破烂的平房就是张家。
我摸进去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垃圾筒,旁边用泡沫箱子种着菜,一个缺牙的老太太正在路边做蜂窝煤,地上铺的全是黑色煤渣。
张家大门上挂着把生了锈的大锁,我朝里张望了会,然后跟老太太亮了身份,向她打听张家兄弟小时候的事情。
“那么小的孩子,见到亲娘死了,没流一滴眼泪!”说起张家兄弟,老太太一句好话都没有。
“胡同口的王大说,张家两口子出事前一天晚上,他见到张家大小子从卡车下面钻出来,说是在赶野猫。然后第二天就出事了,王大说这车祸肯定有蹊跷。我们都说,十几岁的毛孩子,哪有那么毒的心肠?现在看,张家两口子的车祸,弄不好就是张小磊害的!这小子,心真毒!”
老太太估计平常没人跟她说话,一张嘴就停不下来,把张家的事情倒了个精光。
据她说,兄弟俩的继父是个大货司机,人能说会道,对孩子也特别好。母亲周春花长得又黑又瘦,但很能吃苦,每次出货都会陪着丈夫押车。
张小磊从小就叛逆,经常和父母顶嘴,但是特别护弟弟,整个胡同就没小子敢欺负张小凡。
张小凡的刑期并不长,就因为张小磊没来探监,他就冒着被电死的风险也要急着出去。
我觉得,这兄弟俩的情感已经超出了一般水平。
回到监狱,我申请再给张小凡做一次心理咨询。但这一次,
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张小凡手上还包着纱布,他盯着桌子,不跟任何人做眼神交流,脸上的文弱羞怯也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张小凡,你急着越狱,是因为担心哥哥?”我在张小凡对面坐下,试探地问道。
张小凡低着头,一言不发,像尊大理石雕像一般,不管我说什么,都被冷硬地弹了回来。
妈的,正面抗击不行,只能曲线救国了。
我开始查张小凡进监狱以来的生活轨迹,发现他获得的奖励分只用来借过书,而且每次借的都是《基督山伯爵》。
也许通过这本书,能够窥见张小凡的内心世界。
“这个能够外借吗?”我指着书架上的书。
“工作人员能够外借,但要在登记本上签字。”管理员放下手里的书,抬头冲我一笑。
见了鬼了,又是刘海波!
“你在这里干吗?”我审视地看着他。
“我在这儿工作呀!”他吊儿郎当地看着我。
“你借这本书,是为了张小凡?”他看了一眼借阅记录,挤眉弄眼地说,“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优势啊,张小凡在哪儿都能得到关注!”
我急着撬开张小凡的嘴,根本没心情和他歪缠,掏出笔在登记本上签下名字就走。
1991年上海译文出版的,还是精装本
书很干净,别说纸条夹带了,书页上就连条划线都没有。我盯着借书卡上盖章的时间看了又看,什么也没发现。
去还书的时候,刘海波正推着小车在整理图书。
“这么快就看完了?书里没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他懒洋洋挥手,朝我打招呼。
这个人就跟长了狗鼻子一样,你稍微一活动,他就能够嗅到气味。
“关你什么事?”我没好气地把书丢到桌子上,转身准备走人。
背后却传来刘海波的声音,“最近监狱里最热闹的新闻,就是张小凡越狱了。你是为了这事?”
我回过头,审视地看着他。
“碰巧我知道点事情,说不定能帮到你呢?”刘海波摆弄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有这么好心?”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开了锅,想到上回,说不定他还真能帮到我。
“The mind is its own place, and in itself can make a heaven of hell, a hell of heaven.”
刘海波捋了捋头发,一只手缓缓按上胸口,另一只手轻轻伸展,像舞台剧演员般用标准的英伦腔来了一句。
这人英语这么好?
我看着他,没吭声,心里却非常惊讶。
刘海波耸耸肩说,“这句诗出自弥尔顿的《失乐园》,监狱里什么都好,就是原文书太少了,你帮我把这本书带进来,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刘海波这个人真是捉摸不透,但奇怪的是,我并不算讨厌他。
上回的事情之后
,我跟老刘打听过,说刘海波入狱前是个律师,因为涉嫌财务侵占和敲诈被判死缓,但进来后一直很安分,是监区里有名的积极分子。老刘私下里告诉我,有传言说,刘海波被判得这么重,是因为得罪了大人物。
我跑去外文书店,斥一百多的巨资买了本原版《失乐园》。
妈的,真为我的工资肉痛!
刘海波捧起这本厚厚的诗集,把脸凑到封皮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他不是真的想看这本书,而是在借这本书怀念某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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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兔儿爷吗?”刘海波冷不丁问道。
“张小凡在监狱里有个怪癖,从来不和大家一起洗澡,也不让别人碰他身体。”刘海波轻轻抚摸着《失乐园》的封皮,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猜这是为什么?”
兔儿爷?这不是那天那个纹身男骂张小凡的话吗?
但兔儿爷不就是街上卖的小孩玩具吗?
不对!我记得以前在哪儿看到过,
兔儿爷还是一个骂人的词,是说被骂的人是男妓。
他这是……暗示张小凡受到过性侵?
一瞬间,我心里的关卡全被打通了!
我疯狂跑回诊疗室,把两份卷宗放在一起仔细地对比时间线,果然,发现了更多问题。
张小凡九岁那年出现的强迫行为,莫名其妙的大病,同年他的母亲和继父因车祸去世,张小磊对家庭主妇的仇恨,纵火小区里被跟踪的妇女……
这些信息缠绕在一起,越拧越紧,我有了一个猜想。
老刘带着张小凡来到诊疗室,将他的手铐固定在桌子上,然后去了门外。
这一次,我充满了信心。
“你们兄弟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吧?”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哥哥是因为怨恨你母亲周春花,所以才产生了厌女症,对不对?”
张小凡抬起头,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胡说!我哥哥跟我妈的事无关!”
我心里有了底,但也生出了深深的悲悯。
我看着面前的少年,叹了口气,“你九岁时,第一次看到阴气,开始疯狂洗手,后面又生了病,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对吧?”
“不!”张小凡双手抱头,整个人开始发抖,“我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那天晚上,天黑得很早,哥哥晚自习还没下课……我去巷子口等他回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我扑过来,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哥哥说我生病是阴气入体,要我把那些都忘掉……”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变成杂乱无章的喃喃自语。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语气温柔地问道,“你说的阴气,是人吧? ”
张小凡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睫毛的阴影印在脸上,两只手呆呆捧着水杯,整个人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吞噬了所有生气。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两眼发红地盯着我,“小余警官……我都忘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想起来?”
“因为我想要帮你和张小磊。”
“帮?我哥哥怎么了!”张小凡猛地站起来,杯子被打翻,水在桌子上流得到处都是,“我就知道,我哥哥一定是出了事才不来看我的!”
他想要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袖子在桌上蹭得全是水,他也不管,像只垂死的小动物一般不停哀嚎,“我要去找哥哥……我哥哥怎么了?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哥哥!”
老刘听到声音,不放心地敲了敲窗户。我向他摆摆手,示意没事。
“你哥哥现在还是安全的,但如果你继续瞒着我,接下来的事就不好说了。”我擦干桌子上的水渍,轻轻握住张小凡的手,他终于安静下来。
张小凡的手不停颤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面对焦急的张小凡,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并不知道张小磊杀人了!
张小凡入狱是十月,而张小磊第一次入室杀人,是在十一月三日。
“你之前纵火,是因为发现张小磊跟踪妇女。你想要阻止他,所以点火示警,对吗?”我整理思绪,决定主动出击。
我告诉张小凡,张小磊因为绑架妇女正被警察通缉,如果他真的想要保护哥哥,就应该帮助警察尽快逮捕哥哥,不要让悲剧发生。
“那些参加搜捕的警察可都是配枪的。”我点出张小凡最害怕的事情,“一旦发生冲突,那就危险了。”
“我哥哥是好人……小时候每次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他都要扮演警察……他都是为了我……”张小凡语无伦次地辩解,说着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
我按住他的手,语气温和地打断他,“时间就是生命,越是往后拖,越是危险。你哥哥绑架的那个女人要是死了,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其实我们心里对解救人质都没抱太多希望,以张小磊的凶残,那位妇女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们担忧的是,他在逃窜中继续杀人。
“我哥是个好人!”张小凡在我的步步紧逼下,失控地大哭起来,“你不懂,我们不想伤人的……都是他们逼的……哥哥都是为了我!”
从张小凡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终于拼凑起了张家兄弟的童年。
我想,在扮演警察的时候,或许张小磊是真的想要保护好身边的人
兄弟俩的生父是个农民,生病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但还是没治好,去世了。母亲
周春花为了拉扯两个孩子,去城里给人当保姆,就把兄弟俩寄养在河北娘家,但姥姥姥爷收了钱,却连口饱饭都不给兄弟俩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