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这件事,从来都有些任性。不管你多爱一个人,如果他刚好在那个点上爱着别人,你就很难走进他的心。
周凉是一点点跌进谢思远的世界的。
起初,心底的那点喜欢像是凑热闹。同桌秦桑暗恋谢思远,这个名字被提得多了,周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就一眼,她的心,不明所以地动了下。
校庆会上,谢思远站在舞台中央,抱着吉他唱民谣。少年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忧伤,惊艳了周凉的2003年。
而旁边的秦桑附在她耳边说:“周凉,我一定要做谢思远的的女朋友。”
周凉轻轻“哦”了一声,心里渗出一丝失落。谢思远这种男生,就像她在某个夜晚,偶然撞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他离自己有点远。
后来,周凉在篮球场看到的谢思远,分明就是个笑起来能将冰激凌融化的明亮少年。她的心,到底还是不听使唤地陷了进去。
可是很快,谢思远就被秦桑贴上了专属标签。
有时周凉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会和秦桑成为朋友?明明她们就是两种人。
上海姑娘秦桑是那种活得很用力的女生,不论是读书,还是让自己变漂亮,她都让自己力争上游。甚至连追男生这件事,她也速战速决。而秦桑的五官生得没有周凉好看,但两人站在一起,别人的目光总是会下意识地落在秦桑身上。
周凉觉得,秦桑活得挺累的。
可就是这么努力的秦桑,才有资格站在谢思远身边呀!
周凉突然有点难过地想,如果自己也努力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当个电灯泡?
周凉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就回了湖南。
在周凉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来上海打工,在青浦承包土地种草莓。这些年,他们赚了一些钱,但可能这辈子也没办法弄到上海户口,所以周凉不得不回到原籍参加高考。
离开时,谢思远和秦桑一起来送她。秦桑嘱咐她再考回来,而谢思远握了握她的手,表情认真地说:“祝你前程似锦。”周凉笑他:“你的祝福词好官方。”转身,却有眼泪掉下来。
回到湖南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凉总是在某个点上,想起谢思远。
他抱着吉他在夜色里唱情歌,他在篮球场上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他在教室外等秦桑,看到她,露出柔软的笑意。
这些单薄的画面一帧帧地被反复回放,周凉的心湖里泛起点点的金光。
周凉拼命地念了一年的书。可教材不一样,底子也有点薄,就算她很努力,高考还是考得有点惨。
她回不了上海了,只能待在湖南念大学。
那个夏天,周凉被一种失意的情绪笼罩着。一狠心,断了和秦桑的联系。
从此,也就没了谢思远的消息。而她的大学生活,过得也有点寡淡。躲在寝室看小说,或者去吉他社帮忙,不肯恋爱。或者说,不知道该爱上谁。
也许年少时光里,一旦遇到过一个过于惊艳的人,往后便很难有人入得了心。就像郭襄,她的眼里除了杨过,还能看得见谁?
周凉心里,始终有一场海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席卷而来。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周凉被父母拽回上海,在亲戚的公司做文员。
有段时间,母亲的关节炎犯了,疼得厉害,周凉请了假去华山医院预约专家门诊。没想到会在医院的扶梯上,遇到谢思远。
她往下,他往上,擦肩而过时,谢思远先看到了她,他用不确定的口气叫她:“周凉?”
周凉回头,看到穿着白大褂,带着无框眼镜的谢思远,心里哗啦一下,像早春薄冰下的泉水,有种情绪喷薄欲出。
六年没见,眼前的谢思远,在人群里仍然是一道明亮的光。
她坐在乌鲁木齐路上的咖啡馆等谢思远下班,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那点单薄的往事,在这个有风吹过的午后,清新得如同初春早晨的露珠。
这些年,她以为自己的心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上了锁,没有什么能进去,也没有什么能逃出来。可在见到谢思远的那一刻,有种瞬间兵败如山倒的感觉。
半小时后,谢思远换了便服出来。坐在她面前,言笑晏晏。
周凉有点紧张,她想了想,问出心底的困惑:“怎么学医了?一直以为你会走艺术路线。”
谢思远干净利落地答:“因为秦桑呀。”下一秒,他又苦笑着说:“可是,就算我学了医,她还是离开了。”
周凉这才知道,秦桑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美国,和谢思远分手。这些年,秦桑始终在意气风发地往前走,活得肆意盎然。
也许这样的女孩子,对谢思远来说,才更有吸引力吧。周凉有几分惆怅,却不知怎么,也有几分隐秘的喜悦。
有一天下班,周凉接到谢思远的电话:“去光明邨吃饭怎么样?”
周凉不由得想起六年前。
有一次秦桑闹情绪,谢思远一早从学校倒三班地铁,去光明邨买她最爱的鲜肉月饼,秦桑不肯出来见他,他只好请周凉帮忙。
教室门外,鼻子冻得通红的谢思远,让周凉的心里流窜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情。
尽管这样的温情,从头到尾都不是给她的。但后来的这些年,每当想起这个画面,周凉还是会觉得心头柔软。
光明邨的人有点多,周凉使出浑身的力气和谢思远聊天,那顿饭吃得还算愉悦。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有时稍微努力点,效果确实要好一些。
而这天之后,谢思远时常约着她一起吃饭。都是一些不知名小巷子里的美食,味道却出奇的好。
有时,他会带她去新天地,站在台上,抱着吉他唱一首《南方姑娘》。
如果不是谢思远总是下意识地提到“秦桑”,周凉几乎就要以为,他们离恋爱的状态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可爱情这件事,从来都有些任性。不管你多爱一个人,如果他刚好在那个点上爱着别人,你就很难走进他的心。
周凉看着他,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秋天的时候,周凉买了教材,一心一意想要报考复旦大学的研究生。
因为谢思远,她突然觉得,满足于当个小文员的人生,实在无趣极了。
周凉不再是17岁的周凉,她想要做出一点努力,来让谢思远看到自己,然后明白她的心意。
上海下了2014年第一场雪的时候,周凉突然病倒了。
连日熬夜看书,染了风寒,高烧一直不退。谢思远打来电话约她去听演唱会时,周凉哑着嗓子说:“抱歉啊,有点感冒,怕是去不了了。”
谢思远“哦”了一声,挂掉电话,周凉心里有几分失落。她能想象,如果生病的人是秦桑,谢思远会有多着急。但下一秒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又不是谢思远的女朋友。夹杂着这种纠结的情绪,周凉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17岁的谢思远和秦桑在地铁站的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拥吻,她远远地看着,眼里的泪,扑扑地流。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阵敲门声让周凉从梦里醒来。她昏沉沉地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竟是谢思远。
他手里拿了一堆药,表情有些微窘地笑着说:“不知道你平时吃哪种感冒药,就把店里每一样都买了一盒。”
这是谢思远第一次来她的小公寓。周凉暗自庆幸,自己平时将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
谢思远给她倒了杯热水,盯着她吃完药片后,打开音响,就进了厨房,说要给她熬一碗白米粥。他一定是这样细心体贴地照顾过秦桑吧,周凉有些难过地想。
厨房里,谢思远系着她的碎花小围裙,认真淘米的样子,很居家,也很让周凉心动。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思远,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这句话,像是隔了遥远的时空,是17岁的周凉想说却没敢说出的表白。
谢思远回过头来看她,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周凉,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秦桑……对不起。”
音响里有人在轻轻地唱“我听见一只盲目的蜻蜓,爱上一个空心玻璃瓶”。
那一刻,周凉知道,从此她的人生,只会和谢思远越来越远了。
2015年夏天,谢思远去了美国。
不久后,秦桑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她和谢思远的合影,她在他的怀里,笑靥如花。
谢思远的眼神真是温柔,但那样的温柔,从来都只属于秦桑。
秦桑说,谢思远,谢谢你隔山隔水而来。
周凉站在二十楼的公寓,盯着那张照片良久,心底的孤独明明灭灭。春风沉醉的夜晚,灯火通明的窗外,有人相爱,有人开着车独自看海。
9月,周凉辞了工作,去复旦报道。
学校有点大,她转了几圈就迷了路。就在她茫然对着线路图不知所措时,有个骑着单车的男生停下来,笑着说:“嘿,需不需要帮忙?”
后来,这个男生总是能想出各种温柔的借口来找周凉。
他在校园的海棠树下等她,周凉远远地看着,像是看到了17岁时的爱情。■
作者简介:猪小浅,杂志资深撰稿人,豆瓣热门作者。会写小清新,也迷恋重口味。后来留在上海,想要谋生,也想要谋爱。微博@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