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黄雨佳
审校 | clefable
魔术常常让人目瞪口呆：物体凭空消失，脑袋和身体分家，我们常常在电视上看这样的表演看得津津有味。但换个场景想一想——如果你蒙上眼睛，伸手不见五指，是否还能感受到魔术的震撼呢？魔术的魅力，真的只能靠视觉吗？
近期，英国普利茅斯大学心理学院的魔术实验室（Magic Lab），就大胆地挑战了这一观念。他们举办了一场全球性魔术比赛，邀请参赛选手设计完全依靠声音呈现的魔术表演。这样一来，哪怕是盲人或视力障碍者，也能身临其境，感受到魔术的神奇。
不过，这场听觉魔术挑战（Auditory Trick Challenge）可不简单！比赛明确规定，参赛者不能借助任何听觉之外的感官，比如视觉、触觉、嗅觉、味觉，甚至连本体感觉（proprioception，例如我们在闭眼时对身体各部位置的感知）都被禁用。此外，语言指令也被排除在外——魔术师不能让“观众”在脑海中想象数字并计算等来体验魔术。这意味着，参赛者必须发挥极致创意，深入挖掘听觉错觉的奥秘。
参赛者需提交详尽的文字说明，或者视频与音频文件。由魔术师和心理学家（其中包括视力障碍者）组成的专业评审团会对所有参赛作品进行多轮筛选，以确定最终的获胜者。
花落谁家
比赛一经启动，便迅速引起了全球范围内的广泛关注。短短几个月内，魔术实验室就收到了来自欧洲、印度、日本和美国的11份参赛作品。其中一位参赛者本身是一位视力障碍者，这为比赛又增添了一层特殊的意义。
评审团对作品进行了层层筛选。比赛主办方之一、普利茅斯大学心理学副教授古斯塔夫·库恩（Gustav Kuhn）透露，其中一些作品早早就被淘汰了。这些作品或是违规使用了“观众”听觉以外的感觉，或仅仅是创造了有趣但不够符合魔术定义的感知错觉。
在最终入围的作品中，有三件极其相似的作品脱颖而出，引起了评委们的注意。在这些作品中，蒙着眼睛的“观众”会体验到一种神奇的“远距离传送幻觉”（teleportation illusion）：仿佛身边某个人瞬间从一个地方“传送”到了远处。
在这个听觉魔术中，魔术师为蒙着眼睛的“观众”编织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场景。他告诉“观众”，自己即将展示世界上首台传送设备。接着，魔术师从“观众”身旁快速跑过，“观众”可以通过声音轻松判断魔术师的移动轨迹。随后，魔术师拿出一个玻璃瓶和勺子，一边敲击瓶子，一边绕着“观众”走动，“观众”依然能准确指出他的方位，一切似乎都很寻常。
随后，奇迹发生了。魔术师要求“观众”保持头部静止。当他走到“观众”背后时，“观众”还能清楚地感知魔术师的方位。然而，魔术师随即悄然绕到“观众”面前，并逐渐减弱敲击玻璃瓶的声音，“观众”竟然以为魔术师还在背后，正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在这时，魔术师突然在“观众”面前大声说道：“我在这儿呢！”“观众”顿时感到有些惊讶：在他的认知中，魔术师仿佛瞬间从身后远处被“传送”到了前方。
下面，让我们来一起观看这个魔术：
听觉魔术视频演示（视频来源：https://www.magicresearchlab.com/copy-of-the-auditory-trick-challenge）
评审团在实验室中成功重现了这个魔术，它最终也成为了获奖作品。11月20日，在美国拉斯维加斯举办的魔术科学协会（Science of Magic Association）年会上，魔术实验室正式公布了获胜者：美国的肯特·卡明斯（Kent Cummins）、英国的埃德·布里姆斯（Ed Brims）和法国的克莱芒·勒鲁（Clément Le Roux）。这三位参赛者共同分享了200美元的奖金。
背后的奥秘
在这个听觉魔术中，“观众”之所以会误以为魔术师从一个地方“瞬间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关键在于魔术师巧妙利用了人双耳听声辨位机制中的“漏洞”。
通常情况下，我们能够辨别声音的方向，是因为两只耳朵分布在脑袋两侧。当声音从不同方向传来时，左右耳接收到的声音会在到达时间和响度上略有差异。我们的大脑可以通过这些信息进行计算，从而判断声音的来源，这便是双耳听觉（binaural hearing）。然而，这种机制也并非完美。当同样的声音分别从我们前后对称的位置传来时，两耳接收到的声波特征几乎完全一致，大脑便无法准确判断声音的真实方向，这种现象被称为“混淆锥”（cone of confusion）。
三位获奖魔术师正是利用了这个原理。魔术师绕到“观众”面前并逐渐放轻敲击玻璃瓶的声音的举动，误导了“观众”的判断。等到他突然在“观众”面前大声揭示真相时，“观众”便产生了一种后方的魔术师从远方“传送”到了前方的错觉。
当然，这样的听觉魔术能否成功，不仅取决于魔术师的技艺，还会受到周围声学环境的影响。库恩解释道，我们的听觉系统非常敏感，能通过声音的微小变化感知环境和位置。他推测，如果表演环境中的声音变化较为一致，类似的“瞬时传送”魔术会更容易达到理想效果。
尽管这个听觉魔术最终赢得了比赛，评审团却并不满意。他们认为，这个作品并未完全符合“不依赖语言引导”的规则。此外，优秀的魔术通常会让观众既震惊又怀疑，而这个魔术虽然带来了有趣的体验，但“观众”更多感受到的是惊讶和有趣，并未达到“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效果。库恩坦言，这也是本次比赛未能完全达成预期的一点。
那么，完全摆脱语言引导，仅依赖听觉来表演魔术，究竟是一项可能完成的挑战，还是一个注定不可能的目标？看到这样的比赛结果，库恩直言，完全依赖于听觉的魔术可能无法真正实现。例如，其中最大的挑战之一，是如何让盲人“观众”意识到他们听到的幻觉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毕竟，魔术的核心在于，现实与人们预期之间存在强烈的反差和认知冲突。然而，在听觉领域，要制造出这种冲突却困难重重。
制造听觉错觉相对容易，但要将其转化为真正的魔术，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在最近发表于《认知科学趋势》（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的一篇论文中，库恩指出，当我们体验到听觉错觉时，若没有其他信息输入，我们并不会发现自己处于错觉之中，自然也无法产生认知冲突。而且，即便我们了解了听觉错觉的原理，当我们再次经历同样的错觉时，依然会被其欺骗，这些特性都与魔术截然不同。
过去，一些人认为，听觉魔术之所以少见，是因为魔术师习惯了创造基于视觉的表演，在听觉方面缺乏创造力。但库恩认为事实并非如此。他认为，听觉魔术之所以稀缺，是因为视觉和听觉在制造不可能的幻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
库恩表示，听觉魔术设计上的困难，实际上揭示了许多关于人类感知的重要特性。例如，这表明视觉和听觉为我们呈现了物理世界的不同面貌，也表明我们对不同感官的信任程度存在差异。相比于视觉，人们或许对听觉的信任度更低，这可能是听觉魔术难以带来震撼体验的原因之一。
举办这场听觉魔术比赛的初衷，是为盲人和视力障碍者创造一个更包容的环境。而深入研究听觉魔术，其意义早已超越简单的娱乐范畴，应用场景也不限于盲人群体。魔术实验室计划明年继续举办魔术比赛，但考虑到听觉魔术本身可能是无法实现的，他们打算放宽参赛限制，邀请全球魔术师设计基于各种非视觉感官的魔术，让盲人真正感受到魔术的魅力。
感谢古斯塔夫·库恩博士为本文提供的支持。
参考链接：
https://www.magicresearchlab.com/auditorychallange
https://www.magicresearchlab.com/he-auditory-trick-challenge-winner
https://www.magicresearchlab.com/copy-of-the-auditory-trick-challenge
https://www.cell.com/trends/cognitive-sciences/fulltext/S1364-6613(24)00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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