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振东和德约科维奇 发声只为让运动更职业

12月27日，中国的奥运冠军、著名乒乓球选手樊振东在国内引爆了一颗“炸弹”。

他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自己会退出世界排名，并已向国际乒联和中国乒协提交相关报告。

两届奥运乒乓球单打冠军陈梦随后也作出了相同的表态。

WTT为了维持高水平选手多参赛而出台的退赛罚款新规，是造成三人表态的导火索。

中国国球的两名当家明星“身心俱疲”的声明，引起了全球性的同情。

包括西蒙-高茨、勒布伦兄弟、阿鲁纳等知名球员都对樊振东表示了支持，并对 WTT 的新政策提出批评。

众所周知，WTT的主要赞助商来自中国。领导层，里中国具有不小的话语权。

但是什么导致樊振东、陈梦、马龙不能在家里私下协商，却要将事情公之于众，引起粉丝的“核爆”呢。

而且在WTT方面解释发声后，樊振东还要再来一次回应，将事情挑得更明，从而暴露出三大问题——

1、“被专家设计”出的WTT规则的不合理性；

2、在制度设计当初，缺乏对运动员咨询；

3、赛事体系缺乏合理、合适的沟通渠道，运动员无法发声，只能在社交媒体上挂布告。

不过，樊振东和陈梦的这次发声，恰恰可以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乒乓球的职业化，有了真正的雏形，因为：运动员开始关注自己的利益了。

一  ATP成立和小德的“反旗”

众所周知，国际上收入比较高的个人职业体育赛事，主要有网球、高尔夫、职业拳击和F1。

这些赛事，都存在参与运动员和赛事本身博弈的问题。

运动员需要有更安全与健康的赛事体系、并从赛事中获得更好的商业回报。所以，伴随着赛事的发展，运动员会逐渐认识到对赛事具有发言权的意义。

这其中，职业化深度最高、男女平权做得最好的网球，是运动员主导程度最深的项目。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ATP早期实际是一个类似于球员工会的组织，随后代替了赛事主办方，发展为了现在的巡回赛。

以前国际网球比赛存在WTC和 Grand Prix 两个有竞争的赛事，著名的选手参加不同的赛事，可能会被剥夺其他比赛的参赛权。

比如在1974年赢得了三个大满贯的吉米康纳斯无法参加 1974 年的法网。原因是他去参加了美国的城际锦标赛而受到制裁。

早期职业网球赛事体系的混乱和互相倾轧，导致南非的唐纳德-戴尔、3个大满贯得主杰克·克莱默和克里夫-德赖斯代尔于 1972 年 9 月成立了ATP，初衷是为了保护职业网球运动员的利益。

克莱默还创设了球员排名系统，并使用至今，而德赖斯代尔则成为了ATP的第一任主席。

1988 年，在美网进行期间，ATP球员在CEO汉密尔顿-乔丹的带领下，于球场外的停车场举行了新闻发布会。

他宣布将对网球运动拥有更多的控制权，并发布了 “网球在十字路口” 的声明，概述了球员组建新巡回赛的计划。

ATP停车场革命

这一举动被后来的体育历史专家称为“网球政变”或者“停车场革命”。

ATP的想法迅速得到了会员们的响应，85% 的前 100 名球员在新闻发布会后的几周内，签署了支持新巡回赛的信件。

1990 年，ATP 巡回赛时代开始，球员和赛事方形成了平等的伙伴关系。巡回赛在7大洲 28 个国家举办 76 场比赛，赛事奖金平均增加了 50%。

也就是说，ATP实际上是运动员工会自己成立的组织，最后演变成了现在的男子职业网球巡回赛。

所以，目前的ATP董事会除了有主席、三名赛事代表之外，还有三名由球员委员会选举产生的球员代表。

现在的ATP运动员咨询委员会

此外，由12名成员组成的ATP球员咨询委员会，还会向董事会提交咨询决定，以确保球员的声音被赛事组织者们听到。

而这一咨询委员会为了更有代表性，不但要有三名单打排名世界前50的成员还要有2名单打排名51-100的成员，两名双打排名世界前100的成员，普通的成员以及教练组成，还要顾及欧洲和美洲的地域性。

但是，尽管ATP表示自己如此关注运动员，却依旧有人表示，他们没有照顾好选手的利益。

因此，2020年，前ATP运动员咨询委员会主席、当代最伟大的男选手之一德约科维奇和瓦塞克-波斯皮希尔创建了一个新的职业网球运动员协会（PTPA），其推出时给自己制定的使命，是为网球运动员的权利而战。

每年有20亿美元的收入流入职业网球，但是世界排名100位之外的选手往往无法赚到足够的钱来抵消巨大的旅行、教练和训练成本。

PTPA认为，现在的ATP更多代表了整个巡回赛和锦标赛组织者的利益，而自己的使命是代表男子网球前500名单打选手和前200名双打选手说话。

德约科维奇在接受《今日美国》报采访的时候说：“这个星球上排名150名之后的球员都在挣扎。经常不得不在没有教练的情况下去参赛，人们没有意识到这项运动有多昂贵。”

不过，也有人不同意他的做法，费德勒、纳达尔等 ATP 球员工会成员联名发表公开信，力挺目前的 ATP 球员咨询委员会，反对成立 PTPA。

他们认为现有的 ATP 球员工会在维护球员利益方面已经发挥了重要作用，不需要再成立一个新的组织来分散力量。

但是四年过后，PTPA正在壮大。

德约科维奇拉到了赞助，PTPA声称已经拥有了250名以上的会员，并有了12名专职人员提供服务。

他们还于2022年8月聘请了NFL球员股份有限公司前总裁纳萨尔-哈迈德，担任新的执行董事。

该组织关注球员面临的广泛问题，包括倡导不同的薪酬结构，协助理解和上诉各种罚款，以及帮助解决全球体育运动中经常出现的、永无止境的旅行麻烦。

为运动员服务，解决他们面临的问题，是PTPA受到支持的主要原因。

当被问及扬尼克-辛纳的兴奋剂案时，德约科维奇说：“这就是我们成立 PTPA 的真正原因”。

所以，作为桌上网球、樊振东和陈梦所烦恼的事情，在职业化更早的网球，早就有了很多类似的答案。

PTPA在去年10月要求彻底改革现有的、包括ATP和WTA在内的赛事体系。

要求在巡回赛结构上：实施公平合理的赛历，组织休赛期，让选手们有足够的恢复时间，并消除深夜比赛；在反兴奋剂问题上，建立明确、一致的反兴奋剂计划，并要求给选手提出上诉的时间，并采取充分的正当程序。

扬尼克-辛纳曾是世界第一

这一点相信扬尼克-辛纳和莎拉波娃的球迷会深有感触。

在薪酬/巡回赛次数上：PTPA要求大幅增加职业男女（包括双打球员）选手的现有和新巡回赛的奖金，并有明确的收入分享路线图、设定最低工资、年度奖金池和综合福利。

看看德约科维奇领衔创设的PTPA要求，是不是和樊振东的希冀，有所重合呢？

二 高尔夫和职业拳击

其实发生在职业网球上的问题，在高尔夫和职业拳击中也在发生。

高尔夫的美巡赛和欧巡赛都有类似球员委员会的组织，充当举办者和球员之间的沟通渠道。

美巡赛（PGA）的运动员咨询委员会（PAC）由16名活跃的 PGA 巡回赛球员组成，负责就影响巡回赛及其球员的各种事项作出决定和建议。

其主要职责之一是监督 PGA 巡回赛的规则和比赛规定的制定。

他们与 PGA 巡回赛规则委员会密切合作，会考虑球员的观点和意见，以确保公平竞争并保持竞争精神。

还会通过定期会议，确保在决策过程中考虑球员的利益。

此外，根据规则，PGA的运动员委员会会与 PGA 巡回赛官员和专员办公室合作，解决纪律问题并确保球员遵守 PGA 巡回赛的行为准则，有权审查并建议对任何违反巡回赛规定的球员进行处罚或停赛。

还包括与赞助、营销、药物检测和反兴奋剂措施相关的政策，并致力于确保球员们参加锦标赛获得公平的报酬和福利。

他们协商和监控球员们获得的奖金、代言交易以及与球员薪酬相关的其他财务情况。努力创造一个顶级球员可以争夺丰厚奖励的环境。

所以，WTT的专家在设计这一赛事体系的当初，没有在自己的董事会里给现役选手留位置，也没有设立运动员委员会这样的咨询机构，显然是有所缺失的。

和网球以及高尔夫有组织不同，职业拳击世界四大组织不负责赛事的举办，也很少会在比赛中获得赞助利益分成，他们只负责裁判体系和机构认证。

职业拳击的主要组织者是推广人，所以实际上每场比赛，都是推广人临时搭建的赛事组委会。

这让在职业拳击赛事中，推广人处于博弈的顶端。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哪些拳手打比赛，并且获得高收入。

而松散的竞争关系，也让职业拳击选手们很难获得统一的声音，与赛事主办方进行博弈。

前英国的世界拳王阿米尔-汗在2024年12月10日宣布说，会在今年1月，于利物浦成立一个环球斗士联盟 Global Fighters’Union，简称GFU。

该机构会像足球职业足球运动员协会 （PFA）那样，为格斗界的拳手们进行服务，目的是提高比赛的安全标准，倡导选手的收入和权力。

英国的PFA每年都能够从英超联赛获得约 2500 万英镑，来资助运动员。

但职业拳击很难从各家推广公司要到像足球那样巨大的、可以支撑一个搏击格斗运动员工会运行的资金。

此外，搏击的收入模式也和网球以及高尔夫不一样。

PTPA之所以可以雇佣多名员工以及和3个美国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建立合作关系，是因为其得到了赞助商的支持。

而在搏击运动中，赞助商的收入微乎其微，更重要的是家庭付费购买PPV和转播商的版权，售票票房。

除非通过法律要求利益链条上的人，缴纳他们收入的百分比用于运动员委员会（或者说格斗工会），否则运营并不容易实现。

参加职业搏击的选手们的收入差距巨大，乌西克和泰森富里一场比赛能够分享上亿美元，而很多拳手不但得不到拳酬，甚至为了有比赛可打，还要倒给推广人钱去办赛，并自己出钱买票给家人朋友，来撑起场子。

三 国际奥委会和世界田径

让运动员在赛事中拥有更多的声音一直是很多赛事的办赛理念之一。

当国际奥委会在决定由哪个国家获得奥运会举办权的时候，其咨询报告中有一个部分，来自于奥林匹克运动员委员会。

比如遭到部分人士诟病的巴黎奥运会住宿条件和餐饮，就是得到了运动员委员会的咨询建议，才进行完善的。

根据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的章程——

运动员委员会是国际奥委会的一个咨询机构，它确保在国际奥委会的决定中，考虑到运动员的观点。

运动员委员会将其建议/提案，提交给国际奥委会执行委员会。

并在必要时成立工作组，负责与赛事的组委会联络，帮助他们更好地应对运动员的需求。

尽管运动员会因为难吃的奥运村餐厅、纸板床、没有空调和电视而嘲讽IOC的运动员委员会没尽到责任。

被吐槽难吃的奥运村餐厅

但是作为一个咨询机构，从1981年开始，19人组成的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一直在按照章程进行工作。

庞大的奥运会参与者来自世界200多个国家和地区，他们的肤色、民族、宗教、文化、饮食习惯各不相同，国家的经济体量差距巨大。

奥运会的项目中，职业和非职业项目选手的收入极为不平衡，所以选手们的需求和对接待住宿、比赛的标准，有着巨大的差距。

美国的NBA篮球选手自从参加奥运会，就从没住过奥运村，富裕国家的运动员可以住在奥运村外的奢华酒店，享受专属厨师提供的、符合本国人口味的可口运动健康餐饮。

美国花费1500万美元订巴黎酒店

但是大多数国家的非职业选手，需要奥运村来兜底，需要免费的住宿，并去奥运村的餐厅，用总体上来说，在平均水平以上的食物果脯。

当然，在最近这些年，随着奥运会职业化程度和收入水平越来越高，国际奥委会委员们自己住五星酒店品尝香槟，却不与奥运选手们分享收入的做法，遭受了越来越大的批评声浪。

去年的巴黎，世界田径主席塞巴斯蒂安-科尽管遭到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反对，也要给获得田径奖牌的选手，发放奖金，分享利益。

这也让他在今年的国际奥委会新主席选举中，获得了极高的声望。被认为是未来最有可能率领国际奥委会会，向运动员分享经济成果的人。

体育赛事本身，就在创造经济利益。

在业余体育时代，以荣誉为目标参赛，只是一种爱好。

但是体育赛事职业化，对于参赛选手的要求越来越高；选手们为了取悦观众赢得比赛，所冒的健康风险和压力也越来越大。

他们要求维护自己权益的基因，也就会逐渐觉醒。

这也是职业体育中，运动员咨询委员会能够发挥的桥梁沟通作用，并在关键时刻作为矛盾缓冲区存在的意义。

樊振东和陈梦发起的这次退出运动，不过运动员为了维护自己利益所做的一次正常表达。

这恰恰是乒乓球的职业化，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

希望WTT以及那些有志于职业化发展的国内赛事，也可以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

为了让赛事体系进一步现代化，组织一下运动员咨询委员会。

可惜的是，中国职业化被认为最先进的足球虽然2014年就成立了运动员委员会，但是依旧无法有效地维护球员的利益，依旧会出现大面积欠薪的难题。

在世界上，运动员为维护自身权益和赛事体系进行的博弈，将会长期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