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焦:《小孩子》,到《玛鲁特》再到《童女贞德》,为什么儿童在你的电影里越来越重要?
杜蒙:
从严肃的、纯粹的正剧转向喜剧和音乐剧,我们就会自然地转向儿童,因为想要唱歌,想要大笑就是挺孩子气的事,这是一种天真和稚气,所以比起我以前所在的严肃的世界,现在让孩子们到来是更适合的。
深焦:为什么要从正剧转向呢?
杜蒙:
正剧,尤其是悲剧中的张力尤其吸引我,那非常美但总是缺点什么,缺了一些人性中自然的东西。如果要表现崇高,那么怪诞也必须在旁(si vous voulez traiter du sublime, il faut toujours que le grotesque est à côté)。崇高和怪诞其实是同一个词。雨果和莎士比亚都曾说,应当使悲剧与喜剧重合(faire coïncider le tragique et le comique)。
音乐剧也是这样的,一些东西加入给了整部影片一种平衡。我寻找的就是平衡,在《小孩子》《玛鲁特》这样的悲喜剧中,我更多地在滑稽和严肃之间做着平衡。而现在这部音乐剧,(音乐)是一个额外的元素,我觉得它使得电影更加丰富,带来一种诗意。
深焦:电影放映结束回答观众问题时,你说“我们需要制约,他使我们不至于处于精神的完全支配下”(on a besoin de contrainte de ne pas travailler sous l’empire de l’esprit),这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你电影里对于身体特征、动作、姿态等具体细节方面的特别的注意力吗?
杜蒙:
当我们处理“精神”时,我们是从理想化的抽象的角度出发的。精神的天性是抽象的,给出的是抽象的形象,对我来说这是不完整的。我们需要一些制约,和非职业演员一起工作,他们就给了我很多限制,因为有的事他们没法做到,所以他们令我在抽象前止步。莉丝(指饰演幼年贞德的Lise Leplat Prudhomme)时不时就会拒绝一次我的要求,说“我累了”,“我不愿意”什么的,这样也挺好的,我挺喜欢有人阻止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太多文章的。这样我也找到了一种平衡:当然不能全靠即兴,所以需要方向,需要文本,但不能让它完全统领,也需要让偶然到来。
我最讨厌的电影就是全片都透露着导演用意的电影,我们都看得出这种电影背后有一个大脑(操控了一切)。应该要有一些含混不清、沉浊的东西,对立的东西,一些地气,一些意外,这样我们才会觉得更平衡,更合理。
深焦:所以你的电影是你对制约的回应,对情景的反应。
杜蒙:
是的,比如现场录音里有那些绵羊的叫声,这些都是意外,不受我控制,但我又不能把它们消除,因为在文本里它们又会被提及。这些给我制造的限制我都接受了。那小女孩有时候失误了,有时候还会看镜头,我都接受,我觉得这创造着真实,重拾真实。真实就是在成功与不成功之间游移,就是不完美。
深焦:有的地方他们似乎还笑场了……
杜蒙:
是啊,我当然可以再拍几条,但我觉得这些小失误是生活的标记。生活就是不完美。有的电影一切都非常完美,画面,布光,音乐都完美无瑕,简直太烦了,完全没有生气。我们要用的是能赋予生命的声音,我们现在有了越来越先进的技术系统,使画面完美,有时候我就会逼摄影师自己破坏一点画面——画面得是好看的,但不能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