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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心这回事谁的心里没有一两点啊,盒子不是没有怀疑过表弟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
譬如表弟说他不喜欢女同事,又譬如表弟现在也这么大了却从来没有听说他和谁谈恋爱。
可疑心也只是疑心,疑心是潜在水平面下的水草,生活的琐事是搅动着翻涌的泥沙。
泥沙一多了,水草自然也就看不着了。
记得在网上有过一个帖子,主题是“你是如何发现你的另一半变心了。”
帖子下面的回复一条二条全他妈都是名侦探柯南,福尔摩斯。
他们能通过家里的体脂称发现上一回测量的数据不是自己也不是另一半的,从而知道有人来屋了。
他们也能够“一不小心”发现了另一半支付记录,看见有几笔固定在工作日午休时间的酒店付款摸索出另一半出轨了。
盒子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习惯也懒得在起了疑心的某一个瞬间抽丝剥茧地去深挖、去发掘。
他习惯了,事情只要不彻底的浮出水面,哪怕它短暂地冒了一个头,也全能够当做是幻觉。
现在得了,表弟直言不讳地跟他说,他知道盒子喜欢男人了。
原以为吧,这就已经是表弟住在这里,埋藏着的最大一枚炸弹了。
可他这个表弟啊,从来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颗炸弹还没完全地爆炸,另一个炸弹已经忙不迭地扔了过来,排着队上赶着一并爆炸。
表弟说他也一样!他也是同性恋!
草!真他吗后悔长了这对耳朵,要是失聪了或许会好一点吧,要是今晚喝多了也会好一点。
可以直接回来沉沉地睡着了,什么都当没有听见。
可现在明显不能,他上一秒还拿着手机在和隔壁男人聊天呢,手机的屏幕现在还亮着呢。
要怎么装作不知道?还能装作不知道吗?
初中喜欢上了刚大学毕业的语文老师,恍然惊觉自己喜欢男生,并知道这种行为有个专业名词——同性恋三个字的当时,盒子是害怕的。
害怕的不是这会是一种致死的病,而是孤单得害怕,害怕他好像终于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资讯不发达,没有微博没有豆瓣,连贴吧都是后来才有的。
同性恋可能身边也有吧,比如送牛奶的小哥,早餐店收钱的老板,但谁也没说,从面上看上去谁都是差不多的。
可盒子知道他不一样了,重点是他不知道也不确认他是不是这庞大宇宙唯一的一根独苗。
像是一棵绿苗孤零零地、阴差阳错且孤立无援地扎根在了一片满眼黄沙的茫茫沙漠里。
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同伴,开不了口,出不了声,只能孤单地将所有心事三缄其口。
也因为这个原因吧,盒子才会在后来顺藤摸瓜地找着同性恋的贴吧,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和自己一样时那么高兴。
怎么说呢,我找到同类了。
可现在,表弟说他也是同性恋,说他和他一样,盒子是一点都没有高兴的。
此刻,盒子的心里很复杂,有人说难过到了极致不是嘶吼着大哭大闹,撒泼打诨。
人的思绪一旦复杂到了一个地步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不会什么都说,什么都问,反而只是沉默。
屋内的灯都熄了,手机的屏幕蓝色的光也熄了。
只是隔三差五地手机仍然会进来一条隔壁男人的微信,手机的屏幕会短暂地亮起。
亮起了又熄灭了,像是一颗呼救的灯,一闪一闪。
“表哥?”
刚刚还只有两个人均匀地呼吸,现在给这一声“表哥”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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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起了身,穿着一条内裤蹲在盒子的床边上,现在的天已经凉了,也不知道他蹲着冷不冷。
“你上来坐着吧,蹲着干嘛。”
表弟这回倒很听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乖乖地站了起来,然后坐在的盒子的边上。
“拿被子把你的脚盖着吧,别感冒了。”
“恩。”
盒子没有电视电影里直男面对亲人出柜恐惧的心绪,他只是很烦,觉得很多东西都给揉碎了打乱了。
他从前计划得很好的,他不会出柜,他只会跟他爸妈说他不想结婚,一个人过完一辈子算了。
他有想过不结婚会给他在小城市的父母很大概率带去些难过。
但他一直心里自私的想着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表弟。
盒子他妈和大姨的关系那么好,两家又住得那么近,将来表弟结婚生了小孩。
爸妈的精力也能有一个地方搁着,稍稍能有点安慰吧。
可现在呢,一切都给打乱了,表弟和他是一样的人,那么他爸妈、他大姨他们会怎么想?
是觉得自己带坏了表弟吗?
不知道。
表弟从沙发床上将他的被子扯了过来,搭在了脚上,侧着身子,望着盒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也是的的?”
盒子稍微坐起来了一点,背靠着枕头,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肚子的上面。
“高一就知道了,那时候你刚考去北京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