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改编自真实事件

Inspired by true events

①

引子

5年过去了，一切已经恢复平静。

M4高速路上的血迹早就被抹去，令人恐惧的杀手消失在报纸和网络的最暗处，只有死者家属们的眼泪还保留着温度。开往莫斯科南郊外的车辆快速驶过，寒风凛冽，雪路上几道无限延伸的轮胎印，并排躺着。

除了远处彩色的屋顶若隐若现，公路两旁几乎见不到什么鲜活的色彩，干枯的枝叶要到四月才会吐绿。

冬天如此漫长，黑夜如此漫长。真相就像这寒冬夜色里的火光，忽明忽暗，稍纵即逝。

▲ 南北纵贯的M4高速公路

②

法院枪战

2017年8月，「M4高速公路连环杀人案」发生后的第3年，聚集在法院外期待真相的人们绝对不会相信，他们竟然目睹了2000年以来俄国最严重的一场法院枪战。

5名中亚面孔的嫌疑犯在法警的押送下，缓缓向法庭入口走去，他们正准备参加一场听证会。

突然其中的两人奋力挣开法警的控制，肘部猛击法警咽喉，然后抢夺下配枪，开始疯狂逃脱。不远处的护卫们立即端起冲锋枪，向5名嫌疑犯射击。嫌犯们一边躲闪着子弹，一边向护卫还击。

顿时法庭外乱作一团，这始料未及的枪战瞬间爆发，让所有人错愕不已——难道是有人前来劫法场？

正准备进入法庭采访的记者们纷纷拿出机器，记录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枪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们反应再快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镜头。射击的烟雾散去后，记者们发现，3名嫌疑犯被当场击毙，鲜血将他们满是窟窿的身体覆盖，并向四周缓缓扩散。另外2名嫌疑犯则躺血泊之中低声地呻吟，控制了局面的护卫队用枪抵着他们，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救护车及时赶到将他们送往医院，不过这2名嫌疑犯也没能死里逃生，官方随即发布消息说，他们因伤势过重，死在了医院。

至此，震惊整个俄国的「M4高速公路连环杀人案」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戏剧性方式收尾了——最后5名仍然活着的嫌疑犯，竟然在光天化日下，死在了法院门口的枪战中。

没了疑犯，也就没有了审判。于是，在官方的通报结果中，案件被诡异而神秘地宣告了终结。

更多的怀疑和猜测铺天盖地涌来，但没有人敢声称自己掌握足够的证据来还原事件真相。人们仿佛回到了历史的迷雾中，就像那些曾经无数次发生在这个国家里，无法被说清的生生死死一样，传说和假设成为了最后的结局。

没有结局，没准就是最好的结局。

▲ 救护车在莫斯科地方法院门口运输枪战中受伤的嫌犯

③

GTA杀人帮

2014年3月，一个寒冷的冬末，我们真正要讲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65岁的 Anatoly Lebedev 载着他的老伴正开车沿着M4高速公路行驶。这条1000多公里长的高速路南北贯穿俄罗斯的欧洲地区，从莫斯科出来后，可以一直跑到黑海岸边的城市新罗西斯克。

不见一物的黑夜里，远离城市和村庄，只有偶尔闪现的过往车辆带来唯一的光。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突然 Anatoly 听见巨大的爆胎声，他在慌乱中赶忙把车靠在路边，然后下车检查。车子没熄火，大灯射出的光柱在夜里清晰可辨，他站在车前只停留了几秒钟，就倒头摔在了地上，汩汩鲜血从他的前额冒出。

紧接着，又一声闷响，坐在副驾驶上的老伴也被爆头击毙。

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没有任何人靠近，两个60多岁的旅客，静静地死在了M4公路上。

大灯依然敞亮，笔直的光束射向前方，却照不见任何人影。

两周后，Alexei Tsiganov，一名53退休的巴士司机，被发现死在M4公路上，枪击身亡。

又一周后，Albert Yusupov，一名31岁的前舞蹈演员，被发现死在M4公路上，头部、背部中枪，车就停在他身旁。

某种似乎可以推断出的猎杀模型出现了：所有死者都是被枪杀的；他们的车就停在身旁；车胎都被不明物体刺穿而爆胎。

到2014年秋天，同样作案手法的杀人事件已经达到两位数，遇难者也达到26名。不过，警察们依然束手无策，除了不断地收尸，盘点作案手法，什么进展也没有——如何沿着1000多公里长的高速公路，追查躲藏在黑暗中的凶手呢？

随着事态逐渐恶化，猎杀者的阴影也在媒体的拼凑中，依稀出现在公众面前。

主流官方媒体报道称，多起抢劫杀人案发生在莫斯科郊外的M4高速公路上，凶手很可能就是流窜作案的劫匪。而更多的人，则给这些莫名其妙的公路猎杀者起来一个言简意赅的绰号——「GTA 杀人帮」。

就像 GTA 游戏里的无差别杀人作乐一样，藏在寒冷荒野中的无情凶手，一次次扣动扳机，将路过的旅客，当场击杀。

死亡成为了一种人群中的随机事件，就像在街上撞一个人，踩一个人脚似的普通、平常。

「让我们看看，是哪个不幸的倒霉蛋，不仅今天回不了家，而且永远也回不去了。」

砰……

▲ GTA 时刻

④

侥幸之人

也有人命不该绝，比如 Irina，一位年轻的姑娘。2014年10月的夜里，她驱车前往南部城市沃罗涅日，在M4公路上开了没多久，车子的指示灯就显示车胎有毛病。她没有立刻下车检查状况，而是在车里愣了一会儿，正是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救了她一命。

她看见十几米开外，有若干黑影在向自己缓缓靠近，有人拿着步枪，有人拿着砍刀。这惊悚的一幕并没有把她吓得不知所措，Irina 不顾一切地重新发动汽车，然后疯狂加速朝高速路中间驶去。一脚油门踩到底，紧握着方向盘，闷头开到下一个路边商店，她才把车停下来。

报警，赶快报警。她把自己的GPS信息以及刚才所能记得的场景，全部告诉了公路警察。 警车迅速赶到现场，但他们在经过了勘查后通知 Irina 说，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风雪中的幻觉吗？那些黑衣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死心的 Irina 在几天后叫来了哥哥 Erik，以及其他听过「GTA杀人帮」传说的人。临时组织起来的150人巡逻队浩浩荡荡地沿着M4公路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他们中有猎人、退伍军人和枪支爱好者，手持着各种武器盘查过往车辆，并仔细询问各方面的所见所闻。

除了主动出击，他们也模仿「GTA 杀人帮」埋伏在各个没有灯光的道路两侧，希望能捕获关于匪徒们的蛛丝马迹。

无声的大雪一夜又一夜下着，被白色覆盖的原野上重复而单调的景色绵延展开，除了寒冷和血腥的余味，什么也没出现。

巡逻的最后一晚，Erik 和 Irina 躲在公路边的茅厕里，他们透过墙壁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灰蓝色的夜空中雪白的大地反射出微弱的光亮，车胎划过冰碴路面的声音规律有序，对讲机时不时兹拉一下。但他们期待的车胎爆裂声，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一晚的雪夜里，没有任何人被埋葬。死去的冤魂没有送来任何意外之喜，疯狂的杀手们也没有暴露任何线索。

半个月的搜寻在失望中结束，M4公路像是被冰封住的湖面，平静而冷酷。

随着希望一起消失的，还有「GTA 杀人帮」的消息。

M4公路上的死亡讯息再没有传到人们耳朵里，一切似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终结了。

▲ 俄罗斯的冬天

⑤

别墅突袭

两个月后，一次不可思议的武装突袭，让人们再次感到了离奇的震惊。

夜幕刚刚降临，一批特种部队的车辆悄悄驶入小镇 Udelnaya。这座距离莫斯科只有30多公里的小镇里，以俄国著名文豪命名的街道两旁，住满了各种莫斯科的达官显贵。

特种部队悄悄包围了一座堡垒似的豪宅，然后开始高声喊话，让里面的妇女儿童立刻举起手走出来投降。几分钟后，放弃抵抗的人走了出来，他们被迅速围拢，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巴士。

而35岁的吉尔吉斯斯坦裔移民 Ibaydullo Subkhanov 却拒绝投降，他架起步枪，开始从窗口冲外扫射，并投掷出多个爆炸装置。早有准备的特种部队迅速还击，并在短时间内彻底消灭了别墅内的所有抵抗。

踏入已经成为废墟的屋内，特种部队找到了大量武器弹药——AK47冲锋枪，布朗宁自动步枪，还有各种炸弹。紧接着，跟随特种部队而来的检察官宣布，他们已经击毙了「GTA 杀人帮」的头目，此人正是藏匿在别墅中的 Subkhanov。

几周之后，俄国官方公布了另一则消息，他们逮捕了9名涉案的「GTA 杀人帮」成员，这些人均为来自前苏联中亚加盟共和国的移民——乌兹别克斯坦人、塔吉克斯坦人和吉尔吉斯斯坦人。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在俄国社会最底层工作的清洁工、搬运工、建筑工竟然会是臭名昭著的「GTA 杀人帮」的凶手。那些被媒体描述得凶神恶煞的匪徒，在撕下面具之后，原来就是身边最普通而低贱的劳动者。

各路媒体再次蜂拥而上，沿着官方公布的线索挖掘下去，他们发现，杀人帮主谋所在的那间别墅其实登记在俄国官员 Alexey Staroverov 的名下。一时间舆论哗然，种种关于国家「强力集团」猎杀平民的阴谋论充斥网络，更有甚者挖出了与撒旦崇拜相关的证据。

而 Staroverov 不久后的辞职和人间蒸发，则意外地成为了一种佐证，让无端的猜测变成了故事的真相。

网民们进而把杀人帮的种种猎杀细节罗列比对，令人汗毛倒竖的场景像黑色深渊般弥漫开来——

一群受过专业训练，装备精良的猎杀团伙，在莫斯科郊外的高速公路上展开随机的「杀人游戏」。他们手眼通天，各种瞒天过海的细节早已有人安排妥当，他们只管在用铁蒺藜拦车，然后暗处开枪就是了。而手无寸铁的平民，则是直立行走的猎物。

▲ 被捕的9名嫌疑犯均来自中亚地区

⑥

仇恨骤起

比电影更「精彩」的现实，自然无法得到官方的认可。在官方公布的消息中，杀人凶手从「高速公路劫匪」，变成了「带着宗教目的的恐怖分子」，并与ISIS相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