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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安:如何找到生而为人的意义?

混沌学园  · 公众号  ·  · 2024-03-01 20:55

正文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总会思索“何为自我?”


定位自我、活出自我,是人类在物质生活被满足后,在精神层面上提出了一种关于存在意义的哲学式追问。它让我们以更深刻的目光看待周遭世界,认识生而为人的使命。


正如梁永安所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努力地定位自己,可能会有摇摆,但会慢慢走向清晰,这样你就会收获一个很美好的生命体验。这很困难,但困难是可贵的成长历程,只有在困难中,我们才会触发独特。”


而在这个人工智能的时代,我们将生活的麻烦,通通丢给机器,“自我”正逐渐消解在科技带来的便利生活中。


“科学让人类社会快速发展,破除了很多人类自身的局限性,代替人类负担起一些繁杂的重复劳动。但同时,泛滥的科技也会让人的行动力和思维力衰减,甚至在很多方面取代了我们。”


如此一来,“什么是自我?认识自我有哪些困难?如何定位自我?”等一系列问题的回答就显得必要且急迫。


近日,复旦大学梁永安教授、混沌学园课程主任汤向阳作客混沌直播间,他们的对谈将为我们解答在AI时代,如何找到生而为人的意义。以及,他为什么会登上2024混沌Light·创造者号游轮。


嘉宾 | 梁永安 复旦大学人文学者

主持人 | 汤向阳 混沌课程主任



我们如何定位“自我”?


汤向阳: 梁老师 ,当下这个时代,技术变化得如此迅速,社会形势也不太乐观,这让很多人十分迷茫。而在过去,经济欣欣向荣,每个人都被鼓励发展自己的个性、活出生命的意义。与此相比,现在我们的自我已经被消解在了大环境里,关于自我的叙事变得很抽象。因此我想问梁老师,您觉得在当下的社会里,一个人怎样才能拥有充沛的、丰满的状态?


梁永安: “自我”的概念很大。在心理分析领域,弗洛伊德说它存在于本我和超我之间的夹缝里,是一种进退两难的选择。而将它放在另一个历史维度上,自我的定位则在不断变化。比如革命时代,物质生活想象匮乏,这时候“自我”具有一种革命形象,存在于宏大的目标之中,个体并没有意识定义自我,而是通过外部定义,与大潮流相协同。


从一个宏观的角度看,“自我”的定位也会不一样。比如纵观整个宇宙发展史,我们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这样的视角会让我们放下功利心,看淡人生无常,会将“自我”浓缩成宇宙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你是一名考古爱好者,会将自己放置在人类历史的浪潮里,个人的悲苦喜乐似乎不再重要,这时“自我”存在于大框架之中,已然超出了个体的范畴。


在今天时代里,情况则更加复杂,整个人类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比如人工智能。如果你接受ChatGPT,意味着你更倾向于科学主义的方向;如果你不接受,则说明你更注重人文主义。


一方面,我们可以把自己放逐在人工智能的时代潮流里,跟随它往前走,不需要考虑太多问题,因为人工智能听从指令,只讲究服从性,这时“自我”就不再重要;另一方面,就像现在的一些文学家和思想家倡导的那样,不轻从科技,牢牢把握自身的主体意识。


因此现在的我们都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定位自我。


是选择做一名人文主义者,还是科学主义者?


科学让人类社会快速发展,破除了很多人类自身的局限性,代替人类负担起一些繁杂的重复劳动,它带给人类巨大的好处。但同时,泛滥的科技也会让人的行动力和思维力衰减,甚至在很多方面取代了我们。另外,在一个科技为本的社会里,坚持“以人为中心”、“自然本真”等朴素的愿望会遇到极大困难,正如宫崎骏的电影里那些一以贯之的主题。


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努力地定位自己,可能会有摇摆,但会慢慢走向清晰,这样你就会收获一个很美好的生命体验。这很困难,但困难是可贵的成长历程,只有在困难中,我们才会触发独特。


当你走上一条与别人不同的道路时,虽然会孤独,但是也会有意外的收获,就像美国作家罗伯特·弗罗斯特所写的《林间空地》一样。


这条路最终通向“自我”,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自我”不是一个终点,而是动态的过程。在这里面,包含着你对生命、社会、自然、生存等广大命题的观点。就如出生于1792年的龚自珍,他在一个夜晚写下了两首诗,他在诗里交代了他的一生:考中进士、进入国史馆、爱上魏晋玄学……在最后他写道:“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这句诗的意思是“万一有一天束缚人们才智的关卡砉然破毁,到那时候,人可以成为如玉的美人,剑也能够吐出如虹的气势。”龚自珍的这句话就是一种自我意识的发现。


所有人都认同的价值观,那不叫“自我”,自我是一个探索的过程,它很单纯,甚至有几分天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境界。


互联网时代,我们正在失去自我


汤向阳: 我从您的讲话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首先是自我的寻找过程非常漫长;其次它并非是静止的状态,等待我们去发现;最后,它没有确定的衡量标准。


梁永安: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科技爆炸的时代,各种设施让我们的生活很便捷,这让我们可以不需要太过努力就可以过得相对舒适,久而久之,就没有寻找自我的意识了。因为寻找自我需要行动起来,它并不轻松,也不会立刻见效。


所以如果一个人心安理得地埋头过日子,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他自己感到知足就行。但如果有些人在温饱被满足后对生命有其他的盼望,试图寻找活着的独特意义,那就坚定地走下去。时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午夜梦醒时,悔恨自己的一生没有活出自己。因为人不是无机物,总会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想象。


从原始社会开始,就会有一些人类对自然现象有不一样的看法,展开自己形形色色的幻想。按照英国哲学家罗素的分析,人性本身存在着很强的竞争欲望。竞争欲望则是权力的欲望,也是一种占有的欲望。虽然前面我说有些人甘于眼前的温暖,不会思索存在的意义,但往往人处在社会的潮流里,很难真正做到只顾及眼前的平静。因此很多人越活到后面,越会产生对自己的痛恨,痛恨自己的平庸,痛恨庸庸碌碌一生。


如今的社会,整体上是一个小资产社会,人人都有衣食住行的基本条件,在安逸的氛围里人容易不知不觉地变得平庸,追求车、房、学历等极为现实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避免自己确定的奋斗目标是外部输入的指令,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因为这样的人生方向只有外驱力,没有内驱力。这样的人生一定会有一瞬间让你倍感无聊,就像阿瑟·米勒笔下的推销员,发现自己的一生的奋斗是给别人创造资本。


因此,生命的过程不是单纯的物理动态,而是不断地自我探索。另外,在你自己行走的过程中,可能还会产生对人类社会的贡献——因为至少你没有一窝蜂地随大流。这是最美妙的结果,但是需要很好的韧劲,就像开放的野菊花,虽然体形很小,但是开放得格外灿烂。


追寻自我,有哪些困难?


汤向阳: 正如您所说,现在的年轻人普遍受教育程度比较高,难免会看中自我价值。另外,现在的环境变化速度很快,很多传统的观念已然不奏效,在此情形之下,您总结出两种选择:一种是随波逐流,一种是有所作为。


混沌的用户是一个希望能活出自我价值的群体,在实现的过程中,可能充满了艰辛,您认为大概会有怎样的困难呢?


梁永安: 困难有很多。


首先是掌握知识的困难。


1945年以后出生的科学家超过了人类有史以来科学家数量的总和,他们推动科技迅速发展。互联网带来了信息爆炸,各式各样的观点和意识形态密密匝匝,这时就需要人能有基本的互联网思维,将所有的东西聚合起来。从交往行为来看,包括倾听能力、表达能力等,这样才能融入社会,成为世界创造性中的一环,因此,我们要去赋予自己一切活动、一切生产在聚合性上的意义。而做到这一点,并不简单。


互联网时代,看似各种信息很透明,但我们其实活在一个黑箱时代,大部分专业化的劳动没被看见,被看见的都是一些简单劳动。面对这个复杂的系统,我们的知识十分有限,就像罗素在《人类的知识》一书里讲解了天文学、地理学、物理学等复杂的知识,最终他得出结论:所有的知识都是不确定的。


一无所知的状态给我们创造了一个美德——卑微。一个人面对世界,不要因为学了一点知识、经历了一点事情,就目空一切、盲目自信。尤其在现在的时代里,我们要充分地掌握怎么让信息高效地组合。而今天很大的问题在于注意力分散,抖音、短视频、朋友圈这些碎片信息很容易让我们分心。


另外一个困难在于我们的经验。尽管全球化方便了我们的生活,但是它又将世界变为一个无穷的套娃结构。这需要我们自行去体验世界,眼见为实,得出自己的结论。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21世纪的人类活得很“智能”,很大程度上依靠视频、互联网,通过别人选择过的、体验过的事物去了解世界,这样缺乏实感的信息往往比较虚弱,有很大的局限。另外,全球化让我们向文明人迈进,文明人区别于文化人,它能够在不同文化里发现普适的价值。因此它的发展逻辑是向着文明转换,在这个过程里,我们非常容易两极化,惯用黑白分明的思维模式,这是需要注意的地方。


老子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很多人活在“万物”的状态里,如果只存在于万物的一种中,容易用简化的逻辑看待世界,也就是“二元对立”,把世界分为“二”,比如白昼、正反、黑白、善恶。这样的思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定的价值,但如果想以更全面的思维进行思考,应该努力靠近“三”的状态,在这里,除了黑与白,还会有混沌的地带。这样可以避免独断论,保持自我怀疑,在此基础上从“三”过渡到“二”。


什么意思?


就像有些人看到明月之后,会感慨人生匆忙,从而掉下眼泪。而苏轼却从两个维度看,认为万物在一瞬之中存在永恒。这就超出了简单的“二元对立”思维,从宇宙的发展中发现两种力量的推移。因此人的思维发展,往往最后才能找到那个“一”,感受到统一、圆满的世界,领悟到生命大道。这需要大量地学习和不断地思考。


这样的思维方式还可以让我们对人世间的事情充满悲悯,以往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当我们追根溯源,会发现背后的缘由。我们面对这个世界时,需要内心充满光亮,将光亮照到别人。但这并非易事,因为我们刚从农业社会过渡而来,对于很多新理念、新事物的认知尚浅。我们处在中国的转型期中,每个人都需要认真思索一下自己的生命价值,虽然这一过程曲曲绕绕,但一定有必要。


总之,外部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状态,我们需要在众多的碎片中拼凑出完整的自我,这是最难的部分。


如何活出自我价值?


汤向阳: 如梁老师所讲,面对这样一个不确定的时代,我们依然需要活出自我,不然就容易陷入庸俗,或者在某一时刻反感自己。那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想要活出自我,其实也并不容易,有许多困难要克服,梁老师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梁永安: 最重要的是学会尊重他人、尊重生命。美国曾经有过一个案例:一名死刑犯在执行枪决前,想喝点葡萄酒,于是监狱人员拿给了他。但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痛饮完毕后突然心脏问题爆发,一下子猝死了,那时候离他执行死刑的时间还有40分钟。死刑犯的家属后来起诉了监狱方,因为哪怕生命只剩下40分钟了,也是他应有的权利。


这个故事有点匪夷所思,但侧面反映出生命的无价,而这正是我们需要具备的现代精神。


其次,需要珍惜时间。在我说话的一瞬间,时间就悄然而逝了。我们以前太重视社会理想、宏大愿望了,但在后现代的语境里,时间的重要性被提了出来,瞬间的价值被放大。珍惜时间要求我们与时间建立起亲密的关系,懂得如何与它相处,这是可以培养的。


今天有很多人不具备将日常生活“陌生化”的能力(布莱希特的戏剧理论),比如一个刚入学的大学生,刚到校园时看任何事物都会觉得新鲜,半年之后就开始对所有的道路熟视无睹了。很多人失去自我,正是这样一个过程。


中国古代讲究二十四节气,它根据自然生命发展的规律而形成,将时间放置在自然流动的状态中。如果我们不是抽象地定义时间,可能会让我们对时间有更切实的感知,有利于我们形成节约时间的思维。


最后,人需要持续不断地做一件事。持续看起来是一种重复,其实是一种推进,人的一生只有三万多天,只是世界的一个客人,如果不深入其中,就没能与之建立起亲密关系。 另如前面所说,要找到自己的天分,并为之努力,一件属于你的真正事业,可能在刚开始会很难投入,但后面会越来越离不开它。


盐野米松写过一本叫《留住手艺》的书,里面一则日本奈良地区的一个大木匠的故事让我很受触动。那个木匠一辈子沉浸在自己的手工艺上,专心致志地摆弄手里的木头,建造了很多出色的寺庙。他讲究木头的方位要跟生长方位相同 ,树木长出枝叶,从而留下枝疤眼,反过来会很好看。


这告诉我们很多事情看起来小,但探索的边界无穷尽,需要我们体会它内在的奥妙。所以,讲求自我意识、独立精神不是嘴上的空谈,一定要把自己放置在与世界的深度关系里。正是因为此番原因,我很反感中国古代提倡的“男主外、女主内”,男性主管外部事物往往一塌糊涂,而女性则维系了千年来人类的繁衍,因为主管内部是一件很踏实、很具体的事情。另一角度看,我们也应该把自己的自我精神融入到微观、实在的事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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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钱可耻吗?


汤向阳: 有位学员问,梁老师,请问您怎么看待金钱问题?


梁永安: 大约在五百年前,新教改革就为解决这个问题。之前的天主教把金钱视为罪恶,还向人们征收巨高的税,于是马丁·路德掀起了这样一场革命,对金钱的问题作出了解答。他认为,挣钱是一种上帝赋予的职责,不违背信仰,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欧洲人对金钱的看法。

在我看来,挣钱以及花费金钱符合社会发展的规律,如果你反对这一点,就是把自己放在了社会的对立面。我很佩服金山软件的求伯君,他在简陋的出租屋里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敲着代码,最终做出了WPS的第一版,奠定了该软件的基础。这背后一定有金钱、功利心的驱动,也存在必不可少的热爱和使命感。


但我认为不需要每个人都有这么高远的志向,外在的机制始终是外在的,个人的欲望才能推动人不断前行。历史上很多事例告诉我们,对金钱的欲望往往是历史前进的动力,就算我们对金钱极具野心,将赚钱作为行动的最大驱动力,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在社会生活中,金钱本就是游戏规则的一环,就像在街道上开车需要遵守交通规则一样,金钱即是一种规则。


对规则的尊重是全社会稳定运行的基本条件,比如法治精神、规则意识。因此,赚钱并不应该感到羞耻,它永远占据重要位置。


同时,我认为对做市场的人来讲,无形财富比有形财富更加重要。任何事业都需要建立基础,有的人打得很扎实,有的人打得很脆弱,要想打下坚实的基础,需要较高的专业性,这需要我们长期学习。


欢迎人生的不确定性


汤向阳: 另外 一位混沌学员问,请问您怎样看待人生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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