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建筑师隈研吾说过:“有没有可能建造一种既不刻意追求象征意义又不刻意追求视觉需求的建筑呢?”
无印良品的建筑就是答案之一。
上面就是无印良品设计的“纵之家”,住在里面大概连炸条带鱼都会有种油腻的罪恶感。
它并没有像日本其他很多工艺那样追求妙到毫颠,反而更像是奈良茶,和风雅无关却通过生活实感来“入道”,有一种“树下肉丝、菜汤上,飘落樱花瓣”的俳句感。
像这样风格的家居,给人的不是住什么,而是怎么住的观念。它把简洁、简约用至极致,就是所谓的
“空”。
所以无印的设计看起来都是在做减法,小心思量地磨削,去除一切非本质的、不必要的装饰和加工,只剩下本质的功能和单纯的材料本身,供人使用和欣赏。
福州也有一位设计师陈沛,他只做这种风格的家装设计。
陈沛,毕业于名古屋工业大学,日本伊藤工务店第一个中国设计师,2016年辗转回到家乡福州开始从事全案设计。
这是陈沛最近改造的一个舞蹈工作室,无印良品工业风,黑白原木的主色调,吧台的设计就非常的“陈沛”。“因为它叫5+,所以我在这里花了点儿小心思,让吧台从正面看是个5字,从侧面看又是另外一个5字。”
吧台,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5”字。这种建立在家居本身功能之上的让人有揣摩回味空间的设计是陈沛的个人风格。
“如果这里没有这个吧台,我不会去凭空给它增加一些设计元素在这里,设计应当依存于功能,给居住留下尽可能大的空间,空间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说到这里,陈沛举了个例子,“一张桌子从年轻人18岁开始单独生活时用起,到他去世,他的妻子一个人在用那张桌子,不同的摆放和使用场景会营造出完全不同的氛围,这里的不同全都包容在留白的各种自由度中了。”
5+改造前原本是一个科技公司,造型上惨不忍睹。
当打上陈沛的水印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除了无印良品的极简和舒适,陈沛还推崇日本建筑设计师伊东丰雄的理念,他也认为:“到了21世纪,人、建筑都需要与自然环境建立一种连续性,不仅是节能的,还是生态的、能与社会相协调的。”
伊东丰雄和他的建筑设计,他认为建筑也是自然环境中的一部分。他用这种几近自然生长和变化的形态,来探索人和自然重获亲密关系的途径。
原木材料,被陈沛视为和自然环境建立关系的介质。“我以前在师大附中上学,附中的学生宿舍在后门,是一栋很老的木头结构的楼,有个朋友曾经无意中提起,他说每次进那栋楼都有种亲切舒服的感觉,木头是有香味的,闻到那种味道才有真正回家的感觉,在那里睡觉从来也不会失眠。”
“设计师就应该把这种话记在心里。”他说。在他的设计里,既强调留白和空间,也随处可见大块大块的原木元素,像这就是陈沛的经典风格:
书房和榻榻米设计在一起,日式机构,无印良品风格,有影音室,有开放式厨房等等。
这套房子设计最别致的地方是一条日式的长过道,隐藏在书房和卧室之间,“户主很喜欢日本电影中家里常见的长走道,所以我就专门给他辟出这个空间来,通过走道路过书房,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书、陈设,可能还有正在看书的孩子。”
这样的描述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很多日本动漫,不管是哆唻A梦还是樱桃小丸子,都有这么一条长长的走道,赤着脚踏踏走过,脚步满怀期待,然后推开走道尽头的门,一家人总是温馨地团坐在榻榻米前。
大雄家的过道
而平潭的这套公寓,他同样采用大量原木材料组合,让木的组块成为了一个整体,房间的大部分都包裹在朴实厚重的木头里面。在木头之外,他创造性地把大块的混凝土结构裸露出来,粗犷狂放。
混凝土+木质的极致工业风,做这种设计是一个创造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乐趣。
“墙面整个清水混凝土裸露在外面,加上木格栅,配轨道灯,非常极端的工业风格,这个在福州应该过去没有人尝试过,户主本身很喜欢这种钢筋水泥混和木头的原生态质感,最重要的是成本非常低。”
“平淡中透着狂放,微笑中透着贫穷。”陈沛总结道。
这是陈沛另外一个改造性质的设计:
房子的户主是对夫妻,孩子学钢琴学舞蹈。
于是陈沛打破了一楼的原始格局,客厅,榻榻米,书房全都是开放的,让大人和孩子都有一个充裕的活动空间。二楼完全是私人空间,主卧把原有的狭小闭塞的卧室,更衣间,书房全部打通,拆掉了斜屋面改造成天窗,天窗正对大床,夫妻每天早上醒来,都是洒满房间的全景阳光。
其实对于陈沛来说,做这样的设计并非难事,但难在坚持只做一种风格的设计。设计师同样食五谷杂粮,同样需要收入,推掉的单子多了,在业内就容易有“挑活儿”的评价。
有次,他和本土家装的大佬们一起喝茶,被一个前辈指着鼻子说“太年轻太幼稚”“穷个五年看你还挑不挑”,陈沛只得赔笑说,“是是是,说不定我都撑不过五年。”说归说,但他还是觉得“人各有志”。
“家是人可以完全放松的港湾,它的第一要义不是展示,而是舒适。无印良品成功就是因为它的亲切感,归属感,让人觉得我在这个房子里就算住个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会厌倦的。这是我一直想要带给人们的。”陈沛说。
对设计师来说,设计的作品就是他向社会发声的渠道,一个没有自己的风格设计师和工具又有什么区别呢?大多数优秀的设计师总是会跟一种风格捆绑在一起,这不是桎梏,反倒是他不断确定自己位置的标尺。
所谓的“不做”和“只做”,听起来似乎很任性,可是如果连任性都不敢,那还当什么的设计师呢?
如今陈沛在三坊七巷有一个自己小小的工作室。过去那段旅日留学工作的经历就像是在墙上挖了一个洞,窥探了一眼那个领域世界最高殿堂的模样,只一眼便也受益无穷。他聆听过世界上最好的建筑设计师的教诲,和最严谨的民族的人们一同工作过,然后在这个过程总逐渐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那时问他,是不是觉得日本是在建筑上把木头用得最好的国家?
他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不这么认为。其实日本很多东西,包括最早的木头房子,榫卯结构等等都是中国传过去的,只是这些年我们好像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去追求西方那种奢浮华丽的风格,多少有点邯郸学步的意思。但木头的根还在这里,我们依然有机会做出不逊色于他们的设计。
看着这个任性的设计师说话时候的样子,我突然想到平话老干部三火同学(三火的故事请戳
这里
)说的,她说你知道我们平话招人最在意什么吗?我们最在意一个人是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如果这个人是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
当年在日本当设计师的陈沛,不仅眼里有光,
还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都说了不要给我打钱了
你们怎么就不听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