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城市和红牛，万字长文解析多俱乐部所有权的兴起

本文译自足球财务专家Swiss Ramble（基隆-奥康纳 Kieron O'Connor）今年1月发表的长文《The Rise of Multi-Club Ownership - We Are Family》，由Roby、Sigur和Lippo合作翻译，橘猫编辑整理，刊登于2024年4月第1期《当代体育·商业》。

由于发刊日期较原文发布较远，部分内容和图表可能存在滞后，敬请谅解。此外， 橘猫看球播客第66期 对此话题也有深度阐述。

当今足坛最重要的趋势之一是多俱乐部所有权（multi-club ownership）模式的兴起，即由同一集团持有多家俱乐部的股权。根据欧足联俱乐部准入基准报告（Club Licensing Benchmarking Report）， 截至2022年底，全球有180多家俱乐部属于多俱乐部投资架构的一员，共涉及6,500名球员 。这几乎是四年前的两倍、2012年的五倍。

即使如此飞速的增长也低估了现实，因为国际体育研究中心（CIES Sports Intelligence）在 2023年3月发现，有超过250支球队参与了多俱乐部所有权。

这不可避免地导致多俱乐部投资交易数量的增加，根据欧足联数据， 多俱乐部投资交易从2018年的16起增至2022年的31起，几乎翻了一番 。

尽管欧洲足球俱乐部在全球多俱乐部集团中占很大比例，许多交叉投资结构至少涉及欧洲以外的一家俱乐部。 在“五大”联赛中的四大联赛以及比利时和葡萄牙联赛中，超过三分之一的俱乐部与其他球会有交叉投资关系。

这一增长是由宏观经济因素和全球投资趋势共同推动的。新冠疫情的影响加剧了营收不足和联赛中竞争的不平等，从而带来了买入机会。足球俱乐部等资产的价值被低估，引起了美国投资者的关注，有 多达27个多俱乐部投资集团来自于美国（占欧足联总数的三分之一） 。

在展开讨论之前，我们或许应该对 “多俱乐部所有权” 做出定义， 欧足联将其定义为“一方对不止一家俱乐部施加控制和/或决定性影响的情况” 。类似但略有不同的是 “多俱乐部投资（multi-club investment）” 的概念， 即“一方在不止一家俱乐部拥有投资权益（但不施加控制或影响）” 。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多俱乐部所有权的例子有很多，我们将重点关注其中四个重要参与者，某种程度上，这种模式虽然对一部分人来说效果良好，却远非灵丹妙药。

最著名的多俱乐部所有权的例子可能是城市足球集团，该集团主要由阿布扎比联合集团所有。他们首先于2008年收购了曼城，此后通过投资世界各地的另外12家俱乐部大幅扩张了自己的帝国。

因此，城市足球是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多俱乐部项目，包括欧洲（曼城、吉罗纳、洛默尔、特鲁瓦和巴勒莫）、北美（纽约城）、南美（蒙得维的亚城托奎、玻利瓦尔俱乐部和巴伊亚）、亚洲（横滨水手、深圳新鹏城/四川九牛和孟买城）和澳大利亚（墨尔本城）。

这使他们能够在两个新兴足球经济体中建立影响力，从日益增长的关注度和商业潜力中受益，同时也投资于更成熟的联赛。城市足球持有9家俱乐部的多数股权，其中4家持股100%。

毫无疑问，城市足球是球场上最成功的多俱乐部投资集团。皇冠上的明珠是曼城，自从阿布扎比财团入主以来，曼城已经夺得七次英超联赛冠军和一次欧洲冠军联赛冠军，而且城市足球的不少其他俱乐部也都已经赢得了联赛冠军或升入顶级联赛。

城市足球集团的营业收入从2013年的2.71亿英镑增长到2022年的7.05亿英镑，几乎增长了两倍。 而根据曼城营收的增长，到2023财年，这一数字将至少增长到8.05亿英镑。

显然，增长主要来自曼城，但其他俱乐部也贡献了9,200万英镑的增长，目前贡献了总收入的15%，这一比例在疫情爆发前一度高达18%。

话虽如此，现实是城市足球仍在亏损。 该集团在过去十年的亏损合计近8亿英镑，仅21/22赛季就亏损了1.38亿英镑。

换句话说，即使拥有像城市足球集团这样已经完成初期投入且运转良好的机器，财务业绩也无法保证，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保证——他们已经花了十年时间追逐盈利。

红牛集团以能量饮料制造商的身份而闻名，同时也活跃于多项运动领域，包括一级方程式赛车、冰球和足球。他们的足球俱乐部均已完成更名，例如SV奥地利萨尔茨堡队更名为萨尔茨堡红牛，而纽约/新泽西地铁明星队则更名为纽约红牛。

红牛投资组合中最大的足球俱乐部是RB莱比锡，于2009年收购。由于德国当局不允许他们在俱乐部名称中包含公司名称，因此他们的正式名称为RasenBallsport（草地球），这一巧妙的设计使其企业性质在一定程度上被体现。

红牛于2009年收购了德国第五级别联赛的马克兰斯塔特（SSV Markranstädt），进行了他们惯用的品牌重塑，从而包装成为RB莱比锡。该队在七年内四次升级，目前已成为不容忽视的德甲劲旅。RB莱比锡2021/22赛季的营收高达2.34亿英镑，萨尔茨堡红牛为集团贡献了8,600万英镑。

红牛持有其所有俱乐部100%的股份，唯一的例外是RB莱比锡（99%），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德国足协关于球迷所有权和投票权的严格规定（即 “50+1政策”）。

注：本年新增日本球会 大宫松鼠 。

城市足球和红牛集团已日渐成熟，也有一些新玩家的加入，例如老鹰足球（Eagle Football）。这是由约翰-泰克斯特（John Textor）牵头发起的足球俱乐部投资组合，资金由Ares Management Corporation、Iconic Sports和Elmwood Partners提供。

这些俱乐部均不是全资所有的，但老鹰一直在增持股份。例如，他们对水晶宫最初40%的投资已提高至46%，而对里昂的持股则从78%增至88%。他们也是巴西俱乐部博塔弗戈持股90%和比利时俱乐部莫伦贝克持股80%的大股东。

球场上的成绩好坏参半，莫伦贝克升入比甲，但里昂却在法甲苦苦挣扎，博塔弗戈曾在2023年的巴甲联赛中领跑，却在赛季末错失锦标。

美国基金777 Partners刚刚到来，已经持有了7家俱乐部的股份，他们对埃弗顿94%股份的收购交易仍在等待英超联赛的批准。其投资组合目前包括五家欧洲俱乐部（塞维利亚、热那亚、标准列日、红星和柏林赫塔）、一家巴西俱乐部（瓦斯科达伽马）和一家澳大利亚俱乐部（墨尔本胜利）。

他们最早的投资是2018年的塞维利亚，但仅持有这家位于安达卢西亚的俱乐部约15%的股份。第二笔收购是2021年的热那亚，其他所有投资都是在过去两年内进行的。

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该公司联合创始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世界上有谁比乔什-万德（Josh Wander）更认真地收购足球俱乐部？”

除了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提到自己有点令人恼火之外，公道地说，777旗下许多俱乐部的球迷都希望他能在竞技方面认真对待，因为这些投资并没有带来巨大的成功。

实际上， 柏林赫塔 和热那亚都降级了，瓦斯科达伽马差点重复同样的命运，当然，热那亚立马重返了意甲。塞维利亚目前也在西甲联赛中苦苦挣扎，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自777入主以来，“欧联之王”已经两次赢得欧联冠军。

注：777目前已破产， 对埃弗顿的收购无疾而终 。

除了主要玩家外，还有许多其他参与者在这个领域有所动作。

像老鹰足球的泰克斯特一样，大卫-布利策（David Blitzer）的Global Football Holdings 也对水晶宫进行了投资（2015年收购18%股份），而其投资组合已扩大到包括德甲奥格斯堡、荷乙海牙、比甲贝弗伦（SK Beveren）、葡超埃斯托里尔（Estoril Praia）、西乙阿尔科孔（AD Alcorcon）和丹超布隆德比。

托德-伯利和清湖资本于2022年收购切尔西后表示，他们也希望遵循多俱乐部模式。他们的第二笔投资是2023年6月收购法甲斯特拉斯堡的多数股权。

沙特阿拉伯的公共投资基金（PIF）也一直在积极扩大对足球的参与。2021年收购纽卡斯尔联后，他们又收购了沙特职业联赛四大俱乐部：吉达联合、利雅得新月、吉达国民和利雅得胜利（C罗所在的球队）各75%的股份。

纽卡的少数股东和董事阿曼达-斯塔维利表示：“我们正在考虑其他结构，让我们得以收购控股权和少数权益，这可能会让我们有更多机会与更多俱乐部合作。”

埃万杰洛斯-马里纳基斯于2017年收购诺丁汉森林队，资助其重返英超。作为希腊常年冠军奥林匹亚科斯的老板，这位航运巨头拥有多年的足球经验。

有趣的是，投资集团喜欢高调地提出愿景，用值得称赞的、近乎崇高的措辞来描绘他们的目标，比如重视“足球社区”方面。

城市足球希望“发展成为一个可持续发展且具有社会责任感的组织”，并“吸引充满热情的球迷社区”，而老鹰足球也用类似的措辞表示，“我们相信足球俱乐部和社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足球俱乐部的所有权最终应该掌握在公众手中。”

777在收购柏林赫塔时也发出了类似的声音，“这实际上是关乎维护俱乐部的独立性和深厚而丰富的历史。”

与清湖资本关系颇深的BlueCo（切尔西的控股母公司）在宣布最新投资时也同样表示，“很荣幸成为这个历史悠久的俱乐部的一员。我们致力于保护斯特拉斯堡俱乐部的遗产。”

然而，正如利物浦首席执行官比利-霍根所解释的那样，多俱乐部所有权并非一成不变的，“对于某些俱乐部来说，这合乎逻辑。这是他们战略的一部分。我认为这些策略实际上会根据这些俱乐部可能想要实现的目标而有所不同。”

城市足球董事总经理布莱恩-马伍德指出，即使在自己的网络内部也存在差异，“我们有试图挑战各自联赛顶端的俱乐部，也有可以成为青年才俊潜在发展平台的俱乐部。”

777的战略包括俱乐部之间的球员流动、打包销售票务和周边商品等业务以及交叉销售旗下其他公司的产品。

一些俱乐部显然致力于提升品牌知名度，而另一些俱乐部则专注于培养人才。这不一定是单向的关系，因为俱乐部可以从多俱乐部网络中受益，尤其是那些陷入困境或处于初创阶段的球会。

在大多数多俱乐部所有权的设置里，总有一家俱乐部被明确定义为组织中最重要的俱乐部，从而使其他球会变成卫星俱乐部。 城市足球的情况几乎就是这样，该集团中俱乐部签约球员的最终目标都是为曼城效力。然而，球员可能会在集团内的俱乐部之间蹉跎多年。

这可能是一个互惠互利的过程，因为母俱乐部拥有一批有潜力的可用球员，而卫星俱乐部在拥有这些球员的期间可以充分利用他们的技能，如果他们转会还可以获得有用的收入。

然而，各家的情况并不相同，例如777的万德解释说，“我们没有俱乐部等级制度——这并非金字塔式的模型。”

许多投资者将多俱乐部所有权视为进入足球行业相对便宜的切入点，尤其是当俱乐部遭遇财政问题时，会降低交易价格。这一点在疫情期间尤为明显，多家俱乐部的所有权易主，例如城市足球就在此期间收购了洛默尔和特鲁瓦。

投资者经常选择低级别俱乐部，因为这样可以通过较低的支出换取当地人才。

曼城首席执行官费兰-索里亚诺解释了足球俱乐部作为一项投资的吸引力，“娱乐业将会增长，体育是娱乐的基本组成部分，毫无疑问，足球是第一运动，因此这些投资行得通。”

他补充说，“投资者试图在足坛找到最好的平台，最终选择了我们”，同时他赞扬了多俱乐部所有权的优点。

777还提到了足球在娱乐中的作用，尽管是在一些令人尴尬的企业演讲中，“我们不懈地努力创造一种触及每个消费者的媒体体验。我们的协同模式和全渠道方法使我们能够无缝地创建、打包和分发体育内容，从而显著提高我们团队资产的价值。”

多俱乐部所有权模式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法规适应性、球员转会、商业开发、财务可持续性和财政公平法案。

法规的变化促进了多俱乐部所有权模式的增长。

2015年，国际足联禁止了在南美地区相当普遍的球员第三方所有权。此前一名经纪人或第三方机构可能拥有球员的经济权益，并以一定价格将球员租借给俱乐部。换句话说，经纪人掌控着球员的转会动向，而非俱乐部。在这种做法被禁止后，要想在这些地区拥有球员权益的一种方式是拥有他所效力的俱乐部。

近年来，英国脱欧使得欧盟球员在英获得工作许可更为困难。以前这些球员能自由转会至英格兰的俱乐部，但如今受到了与非欧盟球员相同的积分制工作许可限制。

拥有在欧盟的俱乐部有助于应对不断增加的法规限制。 对于那些无法立即在英格兰获得劳工证的球员，可将他们借调到欧洲其他联赛的球队，以积累资格积分和比赛经验。 英格兰将欧洲各国联赛分级，根据联赛的质量和声誉赋予不同的积分，效力于排名较高的联赛在劳工证申请中获得的积分更多。

这一体系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在比利时发生了不少多俱乐部所有权模式的投资，因为其联赛评级相当高，但获得工作许可的要求相对宽松。结果就是 比利时足球甲级联赛中超过一半的俱乐部由海外投资者拥有，其中许多与英格兰的俱乐部有关 。

多俱乐部所有权模式最显著的好处在于球员的发掘、收购和培养。

通过遍布全世界的球探网络，俱乐部能够以较低成本签下处于生涯早期的本地青年才俊，从而规避后期转会市场的不确定性。 集团为球员提供为更大俱乐部效力的机会，这一优势使得俱乐部能够更顺利地招揽新星。

正如泰克斯特所说，“这一全球性人才布局，实为莫大之利”，这有助于解释老鹰足球内部的球员调动。

通常集团内部人员的变动主要是球员租借，但泰克斯特以巴西前锋杰菲尼奥（Jeffinho）转会为例，“博塔弗戈获得了里昂支付的高价转会费，杰菲尼奥在法国表现卓越，彰显了合作共赢的价值。”

球员在集团内部培养，采用一致的培养策略，融入集团偏好的比赛风格。 将球员留在内部，避免租借至他处，以免受到战术要求差异的干扰，从而对其成长构成阻碍。在最理想的情况下，球员可以成长到足以为旗舰俱乐部效力。大多数球员可能无法达到该水平，他们仍有可能成为集团内其他俱乐部的中流砥柱。

此外，由于对体系内球员知根知底，内部挖掘和外部购买相比风险更小，还节省了时间和金钱。

多俱乐部所有权网络提供了更多的成长空间和比赛机会，有助于球队留住球员，避免了青年才俊的流失，尽管有人或许会批评这助长了俱乐部囤积人才的风气。

城市足球的马伍德解释了这一理念：“我们面临失去年轻球员的风险。因此，我们尝试与体系内球队创造平台，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从城市足球内部的大量调动可以看出，这种方法论得到了广泛应用。集团最早加入的两支球队，即纽约城和墨尔本城，已经与曼城发生了40多笔球员交易。

城市足球集团对洛默尔、特鲁瓦和巴勒莫的投资要晚得多，但即便这些球队也有很多集团内部交易。

这种方法对于新晋教练也非常有效，因为俱乐部可以考察他们在低水平联赛的表现，然后再将其调入主流联赛，例如维埃拉就曾从曼城预备队主教练的职务调至纽约城的帅位。

体系内球员交易几乎都是低成本进行的，正如欧足联所指出的，多俱乐部所有权投资的集团内部球员流动大多是通过自由转会或租借进行的，这意味着无需支付任何费用。即便支付了转会费，至少这笔钱是 “不流外人田”的。

如果一名球员在多俱乐部体系内部表现不佳，他仍有可能被出售到集团外赚取利润。实际上，大多数球员最终都是自由身离队，但只要有几笔不错的交易，就能支付当地俱乐部的培养费用，例如澳大利亚中场穆伊在墨尔本城接受培养后，被曼城以800万英镑的价格出售给了哈德斯菲尔德城。

红牛旗下的俱乐部在球员交易方面表现出众。 在过去十年里，萨尔茨堡红牛已经以1.91亿欧元的价格向RB莱比锡出售了17名球员，显著提高了奥地利俱乐部的收益。

RB莱比锡进一步通过向集团外部出售球员，如索博斯洛伊和纳比-凯塔出售给利物浦，以及于帕梅卡诺出售给拜仁，实现了8,400万欧元的现金利润，会计收益可能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