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走福州进行到第三十五期,每次发现福州一块可以荒废一整天的区域。高湖村位于仓山区盖山镇,地形复杂,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城中村。居住在这里的除了少数本地居民外,还有暂时蛰伏的白领,以及一些城市的底层。
2017年的某一天。
逼仄的巷道里传来了并不引人注意的、唰唰的快门声。
拍照的人是巍廉胖子(关于他的故事,可以点击这里查看),对于长年流连于福州各大城中村的他来说,在卫星地图上呈现出一片空白的高湖村是他的又一个目标。
高湖村卫星地图
以连江南路为界,道路的左侧规则排列的新式住宅区,有着宽敞的楼距,而另一侧的版图就像一块打散了的拼图,无序地排列着。
乘103路公交车来到这里,经过鳌峰桥,现代化的高楼便开始渐渐向后退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排低矮而紧密的民房,短短几分钟的车程像是在以年为刻度的时间轴上按了快进,同时伴随着公交车机械地报站声:
“高湖村到了,请从前门上车,后门下车。”
这里就是高湖村,卫星地图上那块打散了的拼图。
打铁店
从高湖村车站下车,过马路,就能看到一家昏暗而古老的打铁店,打铁店的旁边则是一条狭长的巷弄。
村道
巷弄的两侧出租楼林立,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两米。出租楼的外墙上,人类身高所能触及的地方都印满了密密麻麻的广告。
这里与和它仅仅一路之隔的高档社区在地理上是如此地接近,但由于贫富悬殊,它们几乎是隔绝的。
这里没有社区广场,没有公园,但可以听到各式各样来自不同地方的方言,在这儿居住的极少部分是本土居民,更多的是外来劳务工。
村里的出租屋广告
圈地运动作为推进城市化进程的一部分,对农村形成了严密的包围,乡村社会大幅度的后撤,而又因为后撤不及时,形成了大批的孤岛——城中村。
高湖村就是这样的一个城中村。
玩娃娃机的人们,娃娃机里放的是各式各样的烟
这里低廉的房租使得这里租客的成分变得多样,这里有刚来这个城市打拼的白领,也有底层的农民工,这样奇妙地阶级混合,让我觉得这里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戏剧性光芒。
沿着巷弄往前走,就是高湖小学。
高湖小学
我们到的时候正是学生下午上学的点,和其他的小学门口许多家长陪同来上学的孩子不同,这里的孩子大多数是三三两两结伴来上课,鲜少看见父母的声音,甚至连托管带队的身影也很少见。
校门旁的童装小摊
小学的门边有卖童装的小摊,价格在十几元至几十元不等。
过了高湖小学,沿着仅有的路向前走去,周围的环境变得嘈杂了起来。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和生肉味,这是所有小菜市场都拥有的共同特质。
高湖村里的菜市场
这是高湖村的菜市场,由许多的小摊贩占地经营自然形成,地面上满是被踩烂的菜梗和泡沫网,这里的商贩把泡沫裁成规则的形状明码标价。
这是村子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行人不绝如缕,小摊不断蚕食街面,将“寸土必争”的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
除了比较宽阔的主路段,菜市场延伸出的小路则显得拥挤的多,骑着电动车是不可能停下来买菜的,一旦停下就会造成路面拥堵,以及后面的电动车不耐烦的喇叭声。
墙上各式各样的广告
高湖村的地势蜿蜒曲折,狭小的村道就像这片生活区里分布的细小血管,钜细靡遗地疏通着村里的每一个角落。
地势独特的高湖村,每过一个拐角就会有新的感受,比如忽然呈现在眼前的这一排囍字装饰。
城中村里的出租屋居民们大约是没有心思装饰自家门前那不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婚丧嫁娶也多是在家乡举行,于是我们猜测这里住的应该是当地居民。
我们在拍照的时候,旁边的门忽然打开了,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自己在这儿住了一辈子,孙子年前刚办了婚礼,觉得这囍字也挺好看的,干脆留着了。
当我们问及这里有没有可能拆迁的时候,老太太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坐在路边石凳上聊天的老人
印满了广告的水泥墙前的石凳上,两位老人正在用自己的家乡话交流。
这些年,媒体的报道比较集中于在异乡的城市里打拼的年轻人,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那些尚在异乡谋生的年纪稍大的人们。
我们总觉得年轻就应该去大城市打拼,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应该回到家乡,回归慢节奏的生活,组建家庭,赡养父母。
凉亭里坐着的外来打工者
但也有这样一群人,由于生活的压力所迫不得不继续在城市里打拼,住着阴暗潮湿的出租屋,而家乡的父母又年迈,只能把父母接来出租屋照顾。
于是村子里不仅有外来务工者,还有他们年迈的父母。工作日的高湖村,村道上行走的多是这些操着外地口音的老年人。
三座老年人活动中心正门
继续往前走一些,就是三座老年活动中心。
老年活动中心的大铁门紧闭着,只开了右下角的小门。
铁门的旁边有一张明黄色的告示,写着非本村老年人谢绝进入的通告。
不曾想过,小小的一扇铁门,竟也是不同户籍归属地的分界线。它像当地居民宣告主权捍卫自己生活圈的方式,又像是一个提醒着你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黄牌警告。
高湖村村民文化服务中心
相比起老年活动中心,高湖村村民文化服务中心显得开放了许多。
村民文化服务中心尚在建设中,看起来像是八九十年代的建筑,目前这里除了悬挂在半空中的彩旗外一无所有。
高湖村村民文化服务中心内景
在门外洗东西的大姐和我们说,这里一般是村民举行大型乡宴的场所。
墙上的招工信息
一路走来,街边低矮的水泥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招工广告,和出租信息。和出租楼墙体上油墨印刷的办证广告们倒是有着明确区域分工。
出租楼墙体上的广告
从高湖村村民文化服务中心出来后,我们便往回走。
经过一条又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迷路的我们来到了一条堆满垃圾的小河边。
小河
水沟里是各种发臭的生活垃圾,隐约能看见一些共享单车的尸体。
小河边上的围墙,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现代化的住宅小区。
小区里的居民们将自己的阳台和窗户用遮阴布严严实实的遮挡了起来,屋内的窗帘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不过这些遮阴布的真正功能应该是为了抵挡渐热的天气里河里散发出的恶臭。
仔细些看,小区的二楼还有用移动板房架起来的延伸的生活空间。
南湖郑氏支祠
除了小学以及村部建的公共活动区域外,没有被广告荼毒的地方只剩大家凑钱建起来的祠堂了。
即使是被村民供奉起来的王天君的神庙,亦逃不过周围堆满垃圾及恶臭的命运。
巷口的女人们
巷口或出租屋的门口,总是站着穿着短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的女人。
她们站在巷口或自己租住的出租屋的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路人,遇到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猎物,就会用口哨暗示。
她们是楼凤,在简单出租屋里营生的性工作者。
每个地方都有楼凤,在法律和道德上,她们也许都有一些可指摘之处,但不可否认,她们的境遇也是这个城市发展进程中的灰暗面。
脏乱、逼仄、阴暗、不体面,这是城中村;鸡犬相闻,宗亲血脉,低生活成本...这也是城中村。
它是漂泊者落脚的驿站,也是失意者折戟的伤心地。它嘈杂混乱却又富有生气,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希望和绝望。
也许有一天,在快速的城市化进程里,城中村会渐渐地消失,但它所代表的复杂意向,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整个中国的象征。
最后,我们花了很长时间靠着导航才走出了高湖村。
找到公车站的时候,同行的伙伴们长叹了口气。
“回到城里的感觉真好。”
有!彩!蛋!
本次与我们随行的西二环非著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兼本次的摄影师李华老师对高湖村的印刷广告进行了一番颇有审美深度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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