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吉
去年儿童节，摩洛哥宣布对中国公民免签。不过在消息确认之前，关于摩洛哥的旅行攻略就已经铺天盖地得出现在微信公众号上。紧接着，大小网红相继出发去摩洛哥拍秀场大片，毕竟到这个地方不用准备太多上万、上百万的服装道具。我周围的朋友好像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下了蛊，相信只要去了那儿、披上头巾画上浓妆，就能成为史上最美的摩洛哥王妃。
终于搞清楚摩洛哥跟摩纳哥的区别之后，被资本主义腐蚀得不轻的留学生们迅速把目标对准了这个看上去性价比极高的第三世界。由于欧洲到摩洛哥的航程只有4个多小时，被长达半年的摩洛哥风情刷屏之后，我没抵挡住诱惑，在一个极不合适的雨季跟风踏上了这片黄土地。
冬天的非洲冻到骨子里 （图片来自：Damo）
“去非洲玩” 这个听上去刺激的想法迅速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尤其是得知只有我和另一个女生单独出行后。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开始扯淡那并不存在的旅游计划和被莫名升高的安全指数。但我心里明白，这不是一趟绝对安全的旅行：就在不久前，我的一个朋友因为迷路，将车开进了 ISIS 营地，举着枪的极端分子追上他们之前猛踩油门才捡回一条命。我不准备租车，运气也不至于这么差。况且，去一个危险的地方旅游可以证明自己胆子够大 —— 现在想想很傻。
当护照被盖上阿拉伯语的入境章，我们在兴奋的同时提高了警惕，看谁都像不怀好意，包括凶神恶煞的边境检察官。但事实是，高度紧张的五分钟内，除了买下一张比原价高出不少的电话卡，我们还坐上了唯一一辆愿意拉我们去市区的出租车。攻略里叮嘱的砍价行为惹恼了司机，我听不懂阿拉伯语，但是能分辨出来伴随着白眼的鸟语都不是什么好话。但司机仍然很热情，向我们介绍沿路的风景，猜我们是日本人，然而在到达目的地时收了两倍的车费。
大部分摩洛哥女人不爱被拍照，这样会摄走她们的灵魂，除非给钱 （图片来自：Damo）
没有一个好的开端，旅行的过程也不是特别顺利。12月的非洲，温度横跨了一二十度，我们没有准备很多花里胡哨的裙子，毕竟为了照相冻死挺不值的。因为亚洲面孔的关系，一路上不断被 “加盘？掐那？壳瑞啊？” 的轻佻问候干扰，直到友好和耐心在骚扰中消失殆尽。
在宗教的束缚下，摩洛哥的很多伊斯兰居民还保留着 “一夫多妻” 的传统，女人要保持沉默、顺从自己的丈夫。除了广场上强行为游客画海娜的摩洛哥女人外，餐厅、商铺几乎看不到她们的影子。所以，没有带头巾的两个亚洲女生走在街上还是免不了被人从头到脚打量。
向外国人漫天要价是习惯，通常要往1/3以下去砍价。我跟同行的 Damo 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是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国度，心里越是清楚周围的每个人都想贪小便宜，我们越是吝啬。也因为拒绝支付10迪拉姆的拍照钱被二十几个人包围，哪怕这钱还不及伦敦地铁的单程票贵。
在这个极度贫困的国家，坑蒙拐骗没有年龄的限制，稍微懂事的小朋友也耳濡目染，习惯了向游客伸手要钱，或是成为黑心商铺的托儿。我看到这些四五岁的小孩子表现出精明算计的样子，觉得挺可怜的，更不愿意助纣为虐。除此之外，能感受到非洲人民的热情也基本建立在钱的基础上。
在不眠广场，因为不愿意支付10迪拉姆的拍照费，我们被几十个人包围 （图片来自：Damo）
马拉喀什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四个人抬着一具尸体与我们擦肩而过，后面跟着一群刚放学看热闹的无知小学生；以手工艺品为主业的菲斯，手机没信号的情况下，我紧握着刚买的茶壶心惊胆战地拼了一趟黑车，随时做好干架的准备；蓝色之城舍夫沙万，因为游客太多居民显得更加暴躁，四五岁的小孩对我们竖着中指说 “fuck you bitch”……就连原本应该充满着浪漫情怀的撒哈拉，也因为偏爱黄种人、猥琐的沙漠导游变得冰冷。
虽然有很多不愉快的经历，摩洛哥对我和 Damo 来说，总归是一个先苦后甜的过程。它确实很美，有别于大同小异的欧洲街景；而且一旦我们把期望值降到最低，任何一点真诚的表现就会令我们心花怒放。也可能，是因为我们除了被坑钱，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更为严重的伤害。
然而 Josie 跟她的朋友就很不幸了，她们在卡萨布兰卡遇到了持刀打劫 —— 对，就是《北非谍影》中 rick’s café 所在的浪漫之地，也是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h” 的卡萨布兰卡。
如果他没给我看调戏亚洲女生的短信，我会觉得这位撒哈拉导游是个天生的热心肠 （图片来自：Damo）
Josie 后来给我讲述了她的经历：
从模仿了电影里的场景而建的钢琴吧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我跟朋友准备搭车回酒店。摩洛哥人习惯拼车，所以看到副驾驶坐了一个乘客我反而更加安心。而当车朝偏僻的工业区行驶的时候，我开始起疑心，那时同伴还安慰我，“司机要先把副驾驶的乘客送到目的地。”
车突然停下，马路上空无一人，副驾驶的伯伯尔人迅速下车从后备箱中取了东西跳到了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他手上是一把狭长的西瓜刀。车子重新发动，我们都没有挣扎，精神上反而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不知道这两个摩洛哥人会放我们走还是杀了我们还是先奸后杀，当时很镇定，甚至还有些好奇。
“钱，你都拿去，护照和身份证留给我们。” 我说了好几遍，但他听不懂英文，以为我在呼叫救命，开始打我，我的嘴上、衣服上都是血，手臂和大腿也有轻微的刀伤。我开始装哭，劫匪好像心软了，也终于听懂了 “ID” 这个词。最恶心的是，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让我别哭 —— 这他吗难道是在安慰我吗？
在取证件的时候，我悄悄在护照里夹了一些美金，准备拔出相机存储卡的时候被抢走了书包。我的朋友是个富婆，钻石耳钉和项链都被扯了下来，因此我也一直怀疑这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抢劫 —— 到穷山恶水的地方旅游还戴这么贵重的物品，不是等着被抢吗？
终于，在劫匪的指挥下，司机把车子开离了主干道，开进了那种像要执行死刑的空旷区域。很奇怪，我当时想到的是在巴基斯坦北部登山不幸遭恐怖分子袭击而遇难的杨春风。劫匪让我们下车，这时司机偷偷塞了一张钱给我。我没看清车牌号，当我计划好逃跑路线后，劫匪飞奔到出租车，逃了。
我们拦下了一辆公交车，看到满身是血的我们，乘客们一脸震惊，报了警。老奶奶把我抱在怀里，给我橘子水喝，小弟弟用纸巾帮我擦伤口。有坏人就有好人，司机加大油门，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在马路边巡逻的警察那边。可惜，不会讲英文的警察是废物，除了录口供，什么都不能解决，在费劲的央求下，终于把我们送回了酒店。
第二天我回国了，走之前扔掉了头一晚的所有衣服，被打劫的经历让我的摩洛哥之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也提醒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买保险。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会来这里的吧。我很喜欢马拉喀什，也许以后会去那里住上一个月。
Josie 现有的照片只剩旅游期间发在朋友圈的这张了 （图片来自：Josie）
听完 Josie 的故事，我庆幸自己跟 Damo 在平安夜那天平安地回到了伦敦。转机的时候，大多数商铺都打了烊，工作人员赶着回家过圣诞。空旷的候机楼里，我们开始回忆这九天日夜颠倒灰头土脸的生活。这确实是一个很容易令人矫情发作的地方，而真的离开它了，我们又不愿意去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经历，也不想把撒哈拉与三毛牵扯在一起，毕竟这个国家没有书里写得那么浪漫神奇 —— 除了我们走的那一天，沙漠居然下起了雪。
摩洛哥之行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微信和微博上关于摩洛哥的旅游照片和推送没有停止过，每个人似乎都在那里化身成了最浪漫的诗人：“每想你一次，天上就飘落一粒沙，从此便形成了撒哈拉。” 有时，我会多关注几眼照片发布的时间、路线和那些我很难忘记的景点：这对铁质耳环一定花了不少钱，这顿烤羊腿吃完一定拉了肚子，希望这张偷拍没有被人打……
只需10迪拉姆，保你平安过河 （作者提供）
Damo 的相机和我的手机里存了很多没有发的照片，因为看到那些姑娘穿着花裙子假装王妃的照片时我们很嫉妒，也因为我们拒绝通过照片回到那个时间过得很慢的第三世界。Damo 告诉我这半年来不断有朋友询问她摩洛哥的旅游攻略，她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发现，哪怕过去这么久，每一个细节依旧清晰。其实这是一场很普通的旅行，体验甚至有点儿差，但总不断被我们俩提起甚至想念那些苦中作乐的事情。
我们在去摩洛哥时临近毕业回国，也即将面临结束学生时代正式步入社会的阶段。剩下的生活费不太多，又倔强得不肯再向家里伸手，所以整个旅游花心思最多的就是省钱攻略。可能也是因为贫穷的我们遇到了同样贫穷又爱贪小便宜的摩洛哥人，才让这场旅行显得不那么完美。但是除了这些因为贫穷而显得有些恶劣的行为，质朴的生活方式对比我们现在的日子，又显得美好了些。
最好吃的塔吉，他们不会说英语，多给钱都不要（作者提供）
上个月，同事发给我一项义工活动申请，最火爆的项目是新推出的 “摩洛哥：去撒哈拉沙漠当流浪诗人”。大部分评论都表达了对摩洛哥的向往，希望吸引他们的是 “支教” 这件事而不是沙漠里的骆驼。
“摩洛哥5日游带您体验奇妙世界”、“撒哈拉寻梦之旅” 的旅游广告层出不穷，但对我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只去一次就足够的地方。与其说是因为受到的教训而失望，不如说是产生了一种奇怪又熟悉的难过。相较于欧洲国家人与人之间冷冰冰的笑脸，在这片非洲土地，虽然无法判断他们拿到钱之后的热情有多少虚假的成分，但大多数时候，只要说一句阿拉伯语的 “你好” ，必定会收到一句更加热情兴奋的回应。
哎，我甚至有点儿怀念这些厚着脸皮问我要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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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子酱，严格来说就是鲟鱼卵，是世界上最奢侈的珍馐之一。很多品质上乘的鱼子酱其实就产自中国。我们派可爱的西蒙去了千岛湖的一个鲟鱼养殖场，看看这些被称作 “活化石” 的珍贵物种到底什么样，还亲自尝了尝他们生产的高端鱼子酱。正片明天上线，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