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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战争、海啸、变性人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新闻实验室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5-19 12:52

正文

张群一是丹麦国家电视台的摄影和摄像记者,从业近十二年。他将新闻与艺术的拍摄手法结合,怀着对镜头前形形色色的人与事的尊重,拍摄每一帧画面。在他的拍摄清单里,有阿富汗和缅甸战场、泰国变性人、朝鲜脱北者、为生计打拳击的泰国幼童,数次日本海啸、菲律宾塔克洛班台风和尼泊尔地震……以下是他分享的职业体验。

2005年刚毕业,我就成为了丹麦广播公司的摄影/摄像记者。除了摄影剪辑等主要工作,我也负责翻译,打理办公室的日常事务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技术事宜。

工作中,我从不摆拍。如果错过了某个场景,也不会要求对方再做一遍。哪怕是20多分钟时长的片子,也几乎不用推拉摇移等技巧。只有拍延时或者细致的特写镜头,会用到三脚架,剩下的的画面基本都用手持或者独脚架完成。这样既保留画面的动态,也便于捕捉转瞬即逝的画面。

变性人在泰国

这段25分钟的短纪录片,只为探究一个很简单的问题,TA们为什么要改变性别。

我们在泰国曼谷最有名的变性手术诊所拍下了一台变性手术全过程。主刀医师每年做百余台变性手术,手法极其娴熟。手术室狭窄简陋,护士若个头不够高,就踩个板凳解决。

整台手术耗时仅2个多小时,不用麻醉剂,接受手术者只服用安眠药来代替。拍摄时,我从耳机里听到细微的呻吟,直起鸡皮疙瘩。但护士们早习以为常,聊着家长里短,甚至打电话。


整个手术室狭窄而简陋。

手术过程生猛直接。给病人除毛后,医生切开病人的睾丸表皮,取出里面的睾丸和阴茎,带有神经系统的表皮被完整保留。医生切走男性生殖器官的同时,助手灼烧血管来止血。

医生下完刀,把割下来的阴茎和睾丸放在一个类似食堂里盛饭的银色快餐盘里,护士将其移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这个镜头被我剪进了片子里。随后,医生在病人的裆部挖出一个大坑,足以塞下一个摩托车头盔。他把人造生殖系统放进去,开始了复杂的缝合。

接受手术的变性者40多岁,属于变性手术里的高龄。在手术快结束的时候,她发出疼痛的呻吟。又反反复复地念叨:“医生,谢谢你!我终于有了一个阴道!”

这是我第一次拍摄手术。医生在病人睾丸处下刀,脂肪从切口迸出来的瞬间,我头皮发麻,整个僵住,血管灼烧的糊味也让我恶心想吐。在狭小的手术室里拍了两个多小时,我像医生一样虚脱。从手术室出来那一刹那,曼谷街道上潮湿闷热的空气显得无比清爽。

变性人被嘲讽为“人妖”。实际上,她们带着非常人能及的耐力和勇气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性别一旦改变,就再也改不回来。好在现在的变性手术技术已比几十年前进步很多,过去的手术几乎不保留神经系统,导致变性人的最高寿命也不过四五十岁。

一个受访者Yumi给我们看了她还是小男生时候的照片,黑皮肤,单眼皮,小平头。很难找到她现在模样的痕迹。


Yumi小学时候的样子和现在的对比。


Yumi在镜子前化妆,在她只有10几平米度租住屋里,摆满了高跟鞋,芭比娃娃和高级化妆品。

Yumi说,从她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孩却拥有一个男孩的身体开始,她的一生都在努力做回真实的自己。为了维持她女性的特征,她不得不服用正常剂量10倍的荷尔蒙。长期过量服用荷尔蒙严重影响了骨骼,她常常半夜被骨骼疼痛折磨得无法入眠。她还不得不花费大量金钱来护肤整容,以维持那个美美的自己。

”我生在一个男孩的身体里,是因为前世犯过太多错误。”Yumi这样认为,所以她每天拜佛赎罪。


Yumi说,她之所以被生在一个男孩的身体里,是因为前世犯过太多错误。

战地48小时

缅甸自1948年独立以来,一直存在多股少数民族独立武装,成立于1961年的克钦独立军是其中较强大的力量之一。缅甸政府军与克钦独立军之间多年来的冲突,导致约10万克钦族人颠沛流离。

我联系到克钦军司令,获准进入克钦军占领范围,并在克钦军与缅甸政府军对峙的前线进行采访拍摄。

出发前,我在德国做了安全培训,内容包括急救,被绑架后的应急措施,对枪支对基本认识,如何紧急避险等等。但接受再丰富的培训和演习,当冰冷的枪口抵在你的后脑勺的时候,你一样浑身冰凉,绝望无力。

去克钦军和缅甸政府军的前线,需要先用非常规的手段穿过中缅边境。我们在克钦军线人的帮忙下联系到一位司机,非常熟悉云南德宏边境的地形。他带着我们从将近2米高的高粱地里穿越边境。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克钦范围内。

克钦方面把我们安顿在一个距离边境几公里的招待所,并警告我们不要在街上溜达,等待他们下一步指示。饿了就从招待所斜对面的小餐馆里外带食物回招待所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到景颇鬼鸡。

“第二天早饭后,会有士兵来带你们去前线的。”这句话,是我们的唯一信息。

接下来从晚上7点开始,我们无所事事。被阴沉沉的无力感笼罩着。所谓的招待所,所谓的村子,就是战场的“后方”,距离战争如此之近,如果发生大规模交火,我们前途未卜;如果克钦军不安排线人带我们回国,我们也无能为力。

第二天快中午,接我们上前线的车突然到了,是为了运送前线被炸伤的战士到后方治疗,顺便捎上我们。 狭窄的山路,一辆吉普车卷起扬尘。翻过几个山头,半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前线。

一个士兵被炸掉半边头皮,腿也炸烂了,快速包扎的绷带无法抑制住渗出的鲜血。我能做的就是让摄像机开着,端稳,仅此而已。


受伤的士兵被抬进车里。

15分钟的时间内,我们做了采访,又拍了一些战士的画面。又一轮轰炸旋即开始。我们和士兵们赶紧躲进简陋的避弹坑里,远处能听到枪声。这十几分钟无比煎熬,因为炸弹落下的位置无法预测。这一轮轰炸结束,我们决定立刻离开前线,步行下山,来接我们的吉普车会在那条唯一的路上和我们碰面。


我在避弹坑里,摄像机一直开着。


从避弹坑里拍外面士兵的视频截图。

真实的战场,没有那么多的正面交锋,但死亡威胁每一秒都存在。我看到的战士的眼神,大多都很迷茫,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人窒息。

有人问我怕不怕死?当然怕,12年的摄影记者经历,我看了太多的死亡和生不如死。我尊重每一个死亡,就像尊重每一个活着的生命。人固有一死,或死在床上,或死在路上,我会选择后者。

战争很多时候是政治的产物。战地记者,在我眼里,也不是那么酷。很多媒体都规定记者不可以持续在战地或其他极端环境工作超过1周。报道结束,必须接受心理治疗。因为极端环境下极易造成心理创伤,这种心理创伤有时候会有很长的潜伏期,过些年后发作,甚至可能导致抑郁或自杀。

灾难报道经验

作为摄影记者,突发新闻往往需要第一时间奔赴现场。但考虑到亚洲区的新闻环境,我从业十几年里,需要马上出发去第一现场的一般是灾难报道。

从汶川地震开始,日本地震,海啸,菲律宾塔克洛班台风,尼泊尔地震,有的地方陆陆续续又回去过,我报道过的灾难大概有十余次。

急救包和卫星电话是必备品。摄影记者还有大量的拍摄器材,所以我把个人物品量压缩到最小:一双坚固的马丁靴,结实的牛仔裤和户外冲锋衣,常规药品、淡水净化装置、高热量的坚果和巧克力。如果有条件,最好备上睡袋和毛毯,可惜我几乎留不出行李空间。尼泊尔地震期间,限于当地经济条件,最好的酒店也无法提供安全的住宿,我在酒店大堂地板上睡了两晚。

311日本海啸过后的一个小城,気仙沼,是我经历中最接近世界末日的地方。先是地震,燃起熊熊烈火,再是海啸,把火海卷走。救灾人员在废墟中开辟出井字形的道路,我站在其中,四周除了烧焦的废墟,再无他物。


一座完全被夷为平地的城。废墟里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也是日本海啸,在一个叫山田的小镇,搜救队找到了一具尸体。几个人围成一圈,用布遮挡,然后迅速的把尸体装进尸袋,进行了一个非常简短的仪式,以表对逝者的尊敬。

还是海啸。在菲律宾的塔克洛班的一家医院里,陆陆续续有卡车运回尸体,然后直接扔进车库里。消毒人员再对着尸体喷洒消毒药水。塞满尸体的两个车库里,尸体的腐臭味混着菲律宾热带的湿热空气,刺鼻异常。

灾难经历的多了,我对于生死便看得很开。真正灾难来的时候,是逃不掉的。


尼泊尔地震的时候,一位老者在火化自己在地震中死去的家人。

所以我不买房,不需要房子来保障我的生活。更在意保护环境和节约资源。我把我赚的所有的钱都花掉。我热爱潜水,有时间一定去旅行,我希望在一辈子里走更多的地方。

给年轻人的建议

新闻摄影最重要的两个技能是预判和选择独特的角度。有了好的预判,你可以选择到更好的位置,尤其是当大家都一拥而上的时候。练习拍摄时,我也会尝试不同领域的拍摄手法。比如拍MV训练节奏感,拍体育比赛训练跟焦。在拍摄前,我会围着拍摄对象转一圈,看看是不是有比正面拍摄更好的角度。

我从BBC、纽约时报、卫报这些媒体里挖掘选题和拍摄灵感。BBC长片质量很高,无论是选题,拍摄还是剪辑,都非常有参考价值。我也会关注国家地理和一些国家地理特约摄影师的Instagram账号,他们的照片和视频很有表现力,氛围渲染很到位,性感得很。

对于想从事新闻摄影的年轻人,我的一点点建议是,了解构图和光的运用,熟悉摄像机的使用,这是最基础的,你的想法再有创造力也需要技术来实现;加强锻炼,因为摄像机再轻量化,各种配件加起来也有7、8公斤,手持这样的重量超过半个小时是相当吃力的。有这两点作为基础,再循序渐进的构建自己的画面感。画面感很虚,但简单来说,一个无趣的人很难拍出有趣的画面,一个经历少的人很难从事件中挖掘出要点。平时可以多用手机相机练习拍摄人或物的局部特写,试着通过一个局部,把整体的人物特点表现出来。学会拍特写镜头,这一点太重要,我的形容是:拍一双眼睛,我要能看见血丝;拍一寸皮肤,我要能看见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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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过群一要不要推自己的公众号或者创办的潜水摄影主题手机壳,他说反正也没时间打理,”不如就纯粹一点”。如果觉得这篇改了无数稿的纯粹文字有所帮助和启发,各位可以扫码打赏 👇

(本文编辑:罗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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