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外面的天空很蓝
文：我是素颜
我居住的地方光线很暗，外面艳阳高照，走进我居住的地方，夜色马上就降临了，两眼抹黑，什么都看不到，还好我已经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生活了一年零两个月，熟知每一个角落有什么东西，不用开灯我也能够准确地丈量出步数，伸手取到我想拿的东西。
我的室友比我居住的时间更久一些，他极其佩服我的敏锐的洞察力，我们曾经做过多次实验，关了灯，从床上下地，到门口的柜子上取一个杯子。我分分钟可以举着杯子再跑到床上，一路平坦无碍。他没了眼睛，身体拘谨地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落地，一步一挪，探着胳臂，手摸着就近地东西，一步一步移挪，拿到杯子后，再一路探着两边的物体摸回来，用时得十分钟。
才五步吔！我开了灯，指着他的鼻子笑话：你居然要用十分钟的时间，真是个胆小鬼。
他举起了杯子：不管用多少时间，我并没有出现失误，拿到杯子了，这就是胜利。
真会自我安慰。我白他一眼。
电风扇刺啦啦地左右摇摆着，吹出的风是闷热的，带着懵懵地潮气，也混杂着各种久久积存的生存的气息，有米饭的味道，菜糊了的味道，厕所的味道，不透空气的空间的湿闷气。久居在这样的地下室，感觉身上都带了地老鼠的习性，从阴暗的地底下钻出来，眼睛要小眯一下，才刚正视眼前的天空的大太阳，走路习惯靠边，探手就可以摸到墙角，别被什么东西给绊倒。等几十分钟后，才完全能够卸掉地下室的盔甲，像个生存在地表的人群里的一员，进入状态。
我月入四千，要对付嘴巴，那是生存的必须保障，最低也得一千元，给家里供上学的弟弟两千，剩下的一千，是租房子的费用，为了省钱，我只能够租五百元的地下室，这样可以节俭出来五百，存起来，万一想买件衣服看一场电影请一次客人上一次礼呢，总不能因为这些小钱，去借钱吧。
认识了小贾，他也是从农村来的，我们住在了一起，省出了五百元租住地下室的钱，但饭费是一起承担的，我 一千他一千，谁先回家谁做饭。
天气炎热，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我们就到地面上，找一个背角落，背靠背，数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未来的事情。
一般我们都是这样开头的：等有钱了。
小贾说：等有钱了，我就买一个大房子，一进门就能看见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上热带鱼，要母的，可以生很多小鱼。
我说：等有钱了，我就买一辆汽车，想去那，加油门，开车就走，就不用每天挤地铁，被臭男人吃豆腐了。
小贾说：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的爸爸妈妈，逛遍北京城，把所有皇帝老儿吃过的好吃的全部让我爸爸妈妈也吃一回。
我说：只要努力了，我也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不用每天老鼠一样住地下室，我家的房子要敞亮敞亮的，睡觉的时候，我的窗户就对着太阳，我睡着了，太阳就当我的被子。
天上的月亮好亮啊，像听懂了我们的话似的，忽闪忽闪着光芒。
回吧，明天还得上班呢。小贾说。
回吧。我说。心里很快活，就像自己的梦想真的实现了一样快活。
我背你吧。小贾蹲下身子。我爬在小贾的背上，就像小的时候，被爸爸背着一样，感觉好温暖哦。
一个男人承诺，可以给我想要的生活。尽管他大我十五岁，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我给小贾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回家来的小贾看到桌上的美食，眉眼笑开了花：这么破费，有什么喜事情啊？升职啦？加薪啦？
我笑：吃了再告诉你。
我举起了一杯红葡萄酒：小贾，谢谢你。
小贾放下酒杯：你要走啦？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贾又重新举起了酒杯：那，我祝福你，以后可以过上你想过的好日子，来，干一个。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那一晚，我喝得有点高，说了很多很多醉话。
我说我要喝水。
小贾给我下去倒水。
不许开灯。
小贾摸黑倒了水来，不冷也不热。
你是个没用的大笨蛋。我搂着小贾的脖子说。
黑暗中，我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地像小猫的眼睛。他点着头：我是个大笨蛋，你说的对。
我心里难受你知道吗？
小贾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就是一个大笨蛋。我翻身睡着了。醒来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桌上有一杯牛奶，一个鸡蛋，还有小贾的一张纸条：他们说，外面的天空很蓝，去吧，去看看蓝天吧。我就不送你了，一切安好，祝你幸福。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贾，我记得他的很多事情。
他的大名和《红楼梦》里的男主角一模一样。
他有一个患精神病的妈妈。
有一个瘸了脚的爸爸。
和我聊天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他只说我要怎样。
我们没有未来，我们没有明天。在拉黑我之前，我看到了他的微信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