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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展蓝色经济空间、建设海洋强国”，是十八大以来中国的既定国策。相比经略海洋这样的庙堂大事，对一般老百姓而言更容易接近的，是熟悉海洋文化、提升海洋意识。在中国广袤的版图上，有14个海岛县（大陆12个“辽宁长海，山东长岛，上海崇明，浙江定海、普陀、嵊泗、岱山、玉环、洞头，福建平潭、东山，广东南澳”，台湾2个“金门、澎湖”），长期被人们忽略。其实，了解这些海岛县的发展，就是对中国海疆现状的一个透视。夏日酷热，欲觅一地郊游。去哪儿玩既省时又新奇？朋友遥指上海地图东南方向的一群小岛，名曰嵊泗。上网搜了一下，从上海市中心前往嵊泗列岛主岛泗礁，车船加在一起不过三小时，遂决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上海去嵊泗，最方便的路线是先坐车或自驾到洋山深水港，再换快船到达嵊泗县城所在的泗礁岛。因为是临时起意，在买旅行套餐时就遇到了麻烦（嵊泗的车船联票一般委托当地客栈老板出售）——好几个老板告诉我们客房已满，船票已售罄。四处求索才买到一个加班船，价格也比平常的船票贵了30元（从洋山到泗礁日常船票约70元）。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奇怪。随着国人消费能力和理念的升级，海滨海岛已成为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之一，游客年增长率约20%。恒大在江苏启东搞了一个人工景点——恒大海上威尼斯，成了很多人周末朋友圈里的晒点，蓝蓝的海水让人误以为在马尔代夫。资本市场也跟着凑热闹，有券商推荐卖潜水装备的某某股份，理由就是受益于海岛游的高增长趋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到了洋山沈家湾码头仍然吃了一惊，候船大厅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携老扶幼看上去像是举家出游。接送我们的当地司机郭师傅后来告诉我，8月13日（星期六）一天泗礁岛涌进了1.8万游客，要知道全岛才5万居民！“客房都住满了，以至于有游客跑到县医院的大厅去坐。”我原以为嵊泗的游客大都来自上海，不过郭师傅说江苏游客最多。后来细细想了一下，江苏虽是滨海省份，但海岸线（主要在苏北）大都是滩涂，浑浊的海水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一直到连云港才稍微好些。但连云港已经快到山东了，对苏南的居民来说还是来嵊泗方便。这么多游客自然让岛上的居民笑开了花。去的船一路播放宣传片，里面提到有嵊泗全县有民宿773家，床位14707张。“在我们这开民宿的，差的一年挣20、30万，好的一年挣50、60万元。原来外地的姑娘不愿意嫁到嵊泗，现在都争着嫁过来，因为在有的村，一个户口一年可以分红上万元。” 郭师傅说。“从5月1日起开始有客人来，7、8月份进入旺季，一直延续到10月份。11、12月天气转冷了，我们就开始收海货卖到岛外，为春节做准备。一年大概工作8个月。”“从春节后到5月份，4个月里没什么事可做。就是打牌喝酒、喝酒打牌，哈哈。”郭师傅这话应该不是吹的。路过县城时，我看到一片比较新的楼盘。询问了一下当地人，大概要卖1万—1.2万元/平方米，可见嵊泗居民的购买力着实不低。嵊泗的旅游一般从本岛中部北面的基湖沙滩开始，和其相对的是南面的南长涂沙滩，往东一点是本岛最高峰大悲山，上面有个观景平台。再往东就是在海边悬崖峭壁上修建的两条栈道，分别称为和尚套和六井潭。我用了两天的功夫把嵊泗本岛转了一下。就景观而言，嵊泗算不上有多出色。比如最有名的基湖沙滩，号称“南方北戴河”，其实有点过誉。因为东海有多条大江注入，海水比较浑，从视觉上不能跟南方的湛蓝海水相比。但嵊泗的旅游确实做得不错，不单是因为靠近上海的缘故。在嵊泗2015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里，有这么一组数据：2016预期完成渔业总产值38.5亿元，实现旅游收入67.7亿元，后者是前者的近两倍。嵊泗怎样从一个偏僻的东海渔业县变成长三角的旅游强县？在大悲山脚下的田岙村，我找到了初步答案。这个村是国内“渔家乐”特色旅游项目的最早兴起地之一，有着“东海渔村”的招牌。早在1998年，田岙村就提出了“当一天渔民，过一天渔家生活”的口号，吸引都市客来这里出海捕鱼、品尝海鲜。如今，这个不到1000人的小村子，每年的收入达到1800万元，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回过来头看，田岙村的转型几乎拥有决定性的意义。我查了一下资料， 1995年中国的海洋捕捞产量突破1200万吨，而2015年这一数字仅为1280万吨，相当于20年没有增长。包括嵊泗在内的舟山渔场，中国大部分近海渔场因为滥捕滥捞，现在几乎无渔可捕。我们在田岙村吃饭就发现了这一点，餐厅里卖的都是个头很小的龙头鱼和小眼睛带鱼，稍微上相一点的养殖大黄鱼80元/条，石斑鱼160—200元/斤，渔业资源之严重退化可见一斑。换言之，田岙村如果没有发展“渔家乐”旅游，单靠渔业现在估计就是温饱水平。单靠农民的自发转型，嵊泗还到不了今天的盛景，当地政府的规划和推动也起了大作用。一到嵊泗我就发现，本岛的环岛公路修得相当好，旁边还有专门的自行车道，一看就是政府精心规划的结果。县里的宣传片也提到，近两年嵊泗投入逾2亿元，使全岛的村庄都拥有了污水处理系统。再加上良好的植被和五彩斑斓的渔民画，整个岛因此看起来十分整洁美丽。“原来嵊泗还有一些小塑料厂什么的，后来都关停了。环岛公路每天也有专人打扫。” 郭师傅很为全岛的美丽环境感到自豪。在挖掘本地文化内涵和对外整合营销上，嵊泗也有一套。岛上的主要景点大悲山、和尚套，都与唐朝著名的鉴真和尚拉上了关系。是不是真有关系其实很难说，但这么一包装，使得原本平平的景点也蒙上了一层光辉，让游客生出一种探秘感。保护传统文化就是生产力，可惜很多地方政府还没意识到。在我看来，嵊泗的成功转型说明了这么个道理：尊重老百姓的基层创新经验，政府要做的是因势利导，而不是自己拍脑袋决策单干一套。中国尤其沿海地区的老百姓是非常善于适应环境变化的，政府要绝对相信这一点。作为一个传统的渔业县，嵊泗的转型在中国的海岛县中很有代表意义。我梳理了一下，大陆12个海岛县，大致的转型方向有以下几类：海产养殖：长海县(著名的獐子岛就是这个县的)、南澳县等(注意捕捞和养殖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近似于游牧，而后者更接近农耕)找准方向的海岛县发展得都不错，已经摆脱了渔业捕捞靠天吃饭的格局。这些海岛县是中国发展海洋经济的基本支点，稳定海疆的重要屏障，我想，以后会有越来越高的关注度。接近尾声，我对海岛县的发展也有一个担心，是从嵊泗的住宿体验中得来的。因为旺季，嵊泗的住宿非常贵，普通的“渔家乐”标间，价格从平常的200元涨到400元。涨价没什么，只是“渔家乐”的住宿条件实在令人失望，不仅房间十分狭小，里面的设施也十分陈旧，应该属于已经过时的旅游产品。很多人估计对“渔家乐”有误解，认为条件差是应该的，其实不是这样。真正的民宿产品，应该是是介于传统农家乐与旅馆业之间，具有特色文化体验的住宿餐饮业新型业态。民宿在建筑等级、卫生条件和消防安全上都是有标准的，像上海迪士尼附近的民宿就规定每个房间按5平方米/人的最低标准设置床位，从而保证服务质量。嵊泗的“渔家乐”之所以没有及时更新换代，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和缺乏年轻人有关，没有年轻人就没有创意嘛。问了几个当地人，都说岛上挣的钱虽然不少，但年轻人还是向往岛外的精彩生活，有机会走出去后回来的不多。其实不止嵊泗，很多基层的县都有这个烦恼。如何吸引有想法的年轻人来县城发展，这是个大问题，和思维理念有关，也和发展阶段有关。所以，有见解有想法的年轻人如果多为家乡贡献自己的智慧，这可能比给钱给物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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