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运484船,一艘普普通通的海军试验船。冬日朔风中,记者来到系泊某军港的该船采访。
提起海军,人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战舰犁波、驰骋深蓝。但是,由于吨位小、使命任务特殊,该船官兵常年在近海执行雷弹试验保障任务。对于他们来说,深蓝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岗位虽然平凡,成绩却很亮眼——入列20多年来,该船安全航行无事故,21次被上级评为先进单位,船党支部5次被评为先进党支部。
记者与官兵探讨:多年来始终处于先进行列,怎么做到的?
干部杨宏岐说:要说秘诀真没有,但我们船历来重视培塑“以船为家”的思想情感与价值认同。
中士刘定森的成长经历,颇能印证他的观点。
记者采访期间,正赶上刘定森因业务素质过硬,被上级选调到某军舰任职。离船那天,“同住一艘船、共捞一枚雷”的亲密战友深情拥抱,年轻的水兵一步三回头地登上开往远方的车。
2017年,刘定森带着对大海的向往走进军营。但是,大海见到了,却不是他心目中的“远海大洋”。
“这艘试验船不足千吨,甚至连一挺枪、一门炮都没有。”结束新训来船报到时,刘定森怀疑自己上错了船。梦想与现实的落差,让他有些消沉,一时难以融入新的集体。
不久后,该船接到执行某抗冲击试验任务的命令。
试验船迎着风浪起航了。逼仄的主机舱内,正猫着腰检查主机状态的刘定森,被班长叫住:马上去主甲板待命。
刘定森感到有些蹊跷:平时要求极为严格的班长,怎会在机器运转时让自己离开战位?但他还是闻令而动,快速赶到主甲板。
“起爆!”爆炸声起,水柱冲天,随后而来的冲击波让船体剧烈摇晃,刘定森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损管警报!”警报声中,刘定森顿时明白了班长的良苦用心,红着眼圈冲回主机舱。只见船舱内一片狼藉,日光灯碎了一地。看见仍在晃动中坚持作业的班长,刘定森哇一声哭了出来……
随后的日子里,刘定森仿佛变了一个人,主动向战友请教业务技能,积极参加交流讨论。经过几年努力,轮机专业的他不仅擅长轮机维修,还学会了枪帆专业等方面技能。
临行前,回忆成长历程,刘定森真情流露:没有战友的关心帮助,我可能早已退伍,绝不会还有机会继续身着军装。虽然我没有机会去往心中的远海大洋,但这条船就是我的家,就是我心中的那片海。
记者理解,官兵彼此间家人般的关怀,让这艘放眼海军并不起眼的试验船充盈着“家的味道”。在这个移动的“海上之家”,官兵与它穿梭在一片片被经纬度标定的海域,共同经风浪、捞雷弹、长本事。谈及这个“家”,官兵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一级上士康杰返乡休假,梦到跟战友们出海执行任务。睡梦中,他突然大喊:“不好,燃油泵漏了!”把妻子吓了一跳。回忆起这段趣事,康杰说,在船上工作生活十几年,早已习惯柴油机的轰鸣,休假回到家反而觉得“太安静、不踏实”。
年轻战士苗芷晗说,一次长航任务,主机由于长时间作业,温度高得像火炉。因为经验不足,他错把滚烫的排烟管道当成普通管道,眼瞅着就要扶上去,班长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挡住,“刺啦”一声,班长的手被烫掉一层皮,疤痕至今清晰可见。
那次,二级军士长矫永卫带领几名战士驾驶小艇开展捞雷作业。大风突起,小艇剧烈摇晃,用来固定鱼雷的绳索被扯断一根,鱼雷瞬间来回摆荡,一旦砸到人后果不堪设想。见状,矫永卫冲上前,双脚勾住艇舷,双手死死抱住鱼雷,“以身为绳”固定鱼雷,直至小艇靠上母船……事后他说:宁可自己掉进海里,也不能让战友被砸到。
在记者看来,“以船为家”的价值认同,不仅让该船官兵打牢“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情感基础,更坚定了大家居于平凡却追求不凡的价值追求。
对此,炊事员王志远说得直观形象:就算是掂勺,咱也得掂出个样儿来!
住舱书架上,几本关于减脂的书籍被王志远翻得卷了边。原来,根据新下发的《军事体育训练大纲》,基础体能考核更新了仰卧卷腹课目。由于近年来该船试验保障任务密集,官兵经常在海上执行任务,不少官兵腹部肌群力量达不到标准。这一情况急坏了王志远。他自费购买减脂书籍,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减脂知识。
在保障全船官兵一日三餐的同时,王志远针对体脂率偏高的战友,专门制订食谱,精心烹制以素食、鸡胸肉等为主的减脂套餐。“最多的减了十几斤,少的也减了五六斤!”提及效果,王志远满脸得意。
在船上,炊事员岗位很艰苦。出海执行任务碰到恶劣海况,王志远就把自己绑在灶台旁,强忍晕船带来的难受,坚持洗菜做饭。即便这样,他不仅从未提出更换工作岗位,还刻苦钻研烹饪技术,考取了中级中式烹调师证书。
几度潮起潮落,几番海浪拍岸。记者在该船采访感到,所谓“像螺丝钉一样钉在战位”,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诗篇,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坚持,官兵在平凡坚守中,守望心中那片海。
夜幕降临,官兵结束忙碌的工作,有的在集体餐厅练习仰卧卷腹、俯卧撑,有的在甲板上给家人打电话,还有的坐在书架前学习充电。
“演习战斗警报!”猝不及防,一场紧急备战备航操演突然展开。船指挥所下达战斗口令,机舱内、甲板上、驾驶室里,官兵奔赴各自战位,迅速展开操演……
“虽然只是辅助舰船,但我们始终按打仗标准组织战备训练,随时做好上战场的准备。”操演结束,值班干部韦科指着船指挥所的世界地图,对记者说,“别看我们船小,经我们手试验过的雷弹可不少,它们正跟着主战舰艇驰骋在远海大洋……”
狭小的船指挥所内,硕大的世界地图格外抢眼。那一刻,记者忽然明白,虽然身处近海保障岗位,这群捞雷兵的目光却眺望着远海大洋。
子夜,枕下的闹钟将干部陈晓曈震醒,他爬起身穿好衣服,蹬上一双软底鞋,去住舱查铺。
“一个,两个,三个……”为了不让灯光惊扰战友休息,他捂住手电筒灯罩,借着指缝露出的微光,逐个床铺检查。
舷窗外,月光轻柔地洒在海面,年轻的水兵们在柔波细浪中沉沉睡去。记者不禁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歌——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