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如何庆祝生命？韦斯安德森电影中的珠宝设计师为我们做出范例

正如他自己所说，Waris Singh Ahluwalia 是在大街上被幸运之神发现的。当时，不到30岁的他戴着自己设计的钻石戒指走进了洛杉矶的 Maxfield 精品店，他的作品很快便吸引了买家的注意。后来，双方的正式会面开启了 Ahluwalia 作为珠宝设计师的职业生涯，而他的公司瓦里斯之家（House of Waris）也由此诞生了，尽管在这之前他并没有接受过多年的专业训练。在Ahluwalia 众多的人生经历中，这一部分最像是电影中的经典桥段：大人物发现了新天才，剩下的剧情就是众所皆知的了。

从珠宝制作到电影表演，再到如今与环保组织展开合作、保护亚洲大象种群——一路走来，心中始终有个看不见的指南针在引领着他。“某种程度上，我的确很幸运，”他说，“但是我选择了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没有什么是凭空得来的。”

他经常被问到“你是做什么的？”有人说他是个全才，有人说他是个涉猎广泛的演员/活动家/设计师/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但他认为，标签反映的其实是贴标签者的视角和心态，而不是被贴标签的人。“如果我们接受了，这些标签就会成为我们的思维定式。所以我会尽量不让自己形成某种定式。”

他又高又瘦，英俊潇洒，时常穿着定制的套装，又或是像今天这样，在纽约 Hesperios 咖啡馆以及服装店阳光明媚的后院，穿着运动衫和牛仔裤，但不知怎的，这身打扮的他依然十分惹人注目。作为演员，你可以在众多电影中看到他的身影，比如韦斯·安德森的《水中生活》（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和《布达佩斯大饭店》（The Grand Budapest Hotel），斯派克·李（Spike Lee）的《局内人》（Inside Man），以及娜塔莎·雷昂（Natasha Lyonne）主演的 Netflix 新剧《俄罗斯套娃》（又译《轮回派对》，Russian Doll）。你或许还曾在新闻中见过他：2013 年，他所参与拍摄的 Gap 广告在遭到种族主义言论攻击后，引发了一场关于种族和宗教偏见的对话；2016年，媒体报道了他在墨西哥城国际机场被拘留的消息，原因是他拒绝摘掉自己的头巾——这种头巾是锡克教徒的标志之一。在纽约等地，他是派对和时装秀上的常客。他所呈现的复杂多变的公众形象，可能会惹恼那些只愿以作品说话的人，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这种看法。他说：“除非你能固定扮演一个角色，否则外界总是会感到困惑。”

1974年，Ahluwalia 出生于印度旁遮普省的阿姆利则 （Amritsar, Punjab） ，5岁时随父母搬到了布鲁克林南部的贝里奇 （Bay Ridge） 。他就读于著名的布鲁克林科技高中 （Brooklyn Tech High School） ，但当时的 Ahluwalia 对自己今后的道路毫无头绪。他表示：“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我 （在职业生涯中） 什么都想试一试的原因。现在的一切大概都是早年的毫无头绪带来的结果。”

后来，他考入了马利斯特学院 （Marist College） ，这是一所位于纽约州的小型文科学院，而他攻读的学位也与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十分吻合——通识教育。“ 我的抉择过程就是不断淘汰。尝试过后再去决定是否适合。比如我可能会在心里告诉自己，‘好吧，这个不适合我’ ，然后立刻就转移兴趣了。我还记得九年级的生物课，一走出教室我就在想：‘我是绝对不可能做医生的。’”

但当时至少已经有一件事激起了他的兴趣——但他并不能把这作为自己的“主修课程”。凭借着便利的交通条件，Ahluwalia 和许多纽约市的青少年一样，开始穿梭于当时最有名的那些俱乐部，比如 Limelight 和 Save the Robots，在那里，他可以和同样未成年的朋友们一直跳到凌晨。20世纪90年代初的纽约，M&M 的商店还没有成为时代广场的中心地标，而充斥着夜店名流、变装皇后、闪光灯、烟雾机以及各种夸张服饰的夜生活，则成为了记忆中最早令他沉醉的事物，或许这就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参加派对虽然是件十分常见的事，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份工作。然而，这件事能够成为 Ahluwalia 生活中的核心乐趣，其实是完全说得通的——这种自由形式所带来的创造力，逐渐凝结成了一种清晰的形态。大学毕业后，他又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充满创造力的环境中，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生活和艺术中寻找着自己的道路，而与这些人的交往和接触也帮他逐渐抹去了心中的浮躁。

“ 想象一下，凌晨3点，在俱乐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你和朋友们正坐在一起交谈，突然之间，你们讨论的某样东西就变成了一部电影或是一本书的创意。 ”他回忆道，“这样的环境不会有太多的压力，因为你只是在尝试一些东西，还不需要与全世界分享。”

然而，Ahluwalia 依然需要新的灵感，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最初的尝试已经开始令他感到沮丧且站不住脚了。在此之前，他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旨在以音乐和娱乐为载体，向南亚的年轻人们普及有关安全性行为和艾滋病的知识。然而，任何非营利组织的管理者都明白，运营这样一个新机构，必然会面临各方面的挑战。“这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斗争，”他回忆道，“我当时的想法是：‘ 必须找到一种更好的方式来改变。目前这种方式太慢了。 ’”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珠宝设计成了他真正坚持下来的事业——耀眼的戒指、耳环和吊坠，就像他曾经在舞池里看到的那些华丽服装一样。Ahluwalia 负责设计图案，然后交由某个朋友带去加工制作。他总是能从那些自由而朦胧的对话之中捕捉到设计灵感。

进入设计领域后，他想把自己生命中的阴阳两面结合起来：一面是派对不断，一面是心存理想；一面是寻欢作乐，一面是仁慈博爱。他希望珠宝设计可以帮他做到这一点。在他看来，这也是与朋友们展开合作的一种方式——他们的关系并不一定要局限于餐桌之上。于是，“瓦里斯之家”便成为了这样一个平台。除珠宝设计外，公司的业务后来还扩展到了纺织业，并举办了许多筹款和快闪活动。Ahluwalia 的珠宝在巴尼、波道夫·古德曼、科莱特和多佛街等百货商店均有销售，他还曾为永恒印记 （Forevermark） 创作过一个系列。但在过去的5年里，用 Ahluwalia 的话说，珠宝设计方面的业务一直处在“休假”模式。

与大多数设计师不同的是，Ahluwalia 会亲自去考察出产这些宝石的矿场。他曾在印度待了半年的时间，每天和工匠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了解他们的家庭。他所销售的每一款珠宝均为手工制作，没有经过工厂加工，价格从2000美元起步，最终由工匠们投入的技能和劳动力，以及所用宝石的稀有程度来量化。此外，在没有亲自考察过销售商之前，他也不会把自己的珠宝卖给他们。他非常自信，也非常清楚：他的公司没有剥削过工匠。但珠宝制作，是对地球的一种剥削吗？

“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地球的剥削，”他解释道，“你吃饭的时候用叉子吗？制作叉子的金属同样来自于采矿业。尽管我很幸运能在全世界最好的精品百货商店中出售自己的珠宝，但我还是无法忍受这种认知与行动上的脱节。”

虽然他亲自考察过矿井，工匠们也得到了满意的报酬，并且从原材料到出售的每个环节，他都严格把关，但 Ahluwalia 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毕竟，面对精品店中售价6万美元的耳环，即使是最尽责的设计师，也会对它们本身的价值产生怀疑。正如他所说的，即便参与到了每个环节之中，他也无法确保所有材料的来源都是公正合理的。他只知道这些资源属于自然。

他还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处在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尴尬境地中。“最糟糕的是，人们会走过来对我说，‘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买得起你的珠宝’，”他回忆道，“我说，‘不，别把这个放在心上。还有更好的东西值得你去追求。’但我俨然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参与着欲望的制造。”

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尽管 Ahluwalia 也很想念设计创作还有与工匠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但在暂停了珠宝设计之后，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环境保护上。这是他如今的激情所在。在他看来，“人类就是地球之祸害”。显然，这场危机是由人类对地球的持续破坏引起的——不仅是气候变化，还有森林砍伐、过度开发以及动植物物种的大规模灭绝。从理智上讲，人类并没有意识到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我们自己。

十多年来，Ahluwalia 一直在与伦敦的非营利性公益组织“大象之家” （ElephantFamily） 合作，该组织的使命之一便是促进亚洲地区人类和大象的和谐共存。“人类是非常非常可怕的生物。”他笑着说。说到偷猎大象，他指出，“大部分人都会认为问题在于偷猎本身，因为在这件事中，偷猎者是坏蛋，大象是受害者。但问题的根源其实在于，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被人类逐渐蚕食了。 （人类的） 存在本身就威胁着其他物种的生存，因为我们需要的自然资源太多了。”

“大象之家”是他在和韦斯·安德森合作电影《穿越大吉岭》期间发现的。当时，安德森让他为自己扮演的火车乘务员制作一枚制服胸针。于是，Ahluwalia 设计了一款大象形状的胸针，并打算把出售这些胸针的收入捐赠给一家慈善机构。最终，Ahluwalia 找到“大象之家”，并由此开启了与他们的长期合作。在他看来，这是对生命的另一场礼赞。“大象之家”组织雇佣了一批自然保护主义者，这些人会为他们提出各种方案，以保护脆弱的大象种群，使它们免受人类活动所带来的冲突和伤害。Ahluwalia 在该组织中的头衔是“赞助人”，这个角色的主要任务是在美国筹集资金并提高人们的意识。在最近的年度报告中，大象之家感谢了 Ahluwalia 的“指导和友谊，以及他那敏锐的审美，这些都在诸多方面为大象之家提供了鼓舞人心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