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也讨厌过你深爱的人
文 | 说不出的爱
已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我对他的态度渐渐冷淡起来，因为我讨厌他，从心底里厌恶他，尽管，他是我爸。
不得不承认，家里的日子过得的确拮据，即使算不上特别贫困，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爸妈没日没夜地守着那几亩薄地，收入微薄。为了补贴家用，爸也会经常趁农闲时，进城做农民工。
事实上，我也知道，爸一直是在拼命干活赚钱，连区区半天时间，都不舍得 “浪费” 在休息上。要不然，刚刚40岁出头的人，怎么会白发丛生，怎么会患上腰肌劳损，怎么会每晚都对着疼痛的手臂与双腿无奈呻吟。可，他又是如此的自私和蛮横，伴随着磕磕绊绊的成长历程， 在矛盾挣扎中，我和爸之间划下了一条鸿沟。
1
那一年，我10岁
他实在是太过“精打细算”了，在那个炎热的盛夏清晨，我勉强答应同他一起去农贸市场赶大集，却没想到，别人都是趁上午凉爽到市场上速战速决，他却偏要等到灼热的午后再去，快要散集时，他拉上我，顶着热腾腾的烈日，嘴里哼叽着“刺耳”的“嗡嗡”的调子，兴冲冲地去捡“便宜货”了，这倒罢了，为了一毛两毛的差价，他居然能和急着撤摊的小菜贩争得面红耳赤，全然无视周围路人的讥笑声。
好几次，我木然的站在旁边，心里隐隐浮动着一种鄙视和恼怒的情绪，我觉得脸很烫，紧攥的手心里也渗出了些许汗珠，羞得恨不得立即变成一团可以隐身的空气。
2
那一年，我14岁
他实在是太过自私和蛮横了，那是个冷飕飕的寒冬，临近春节了，爸进城务工的工资却还没有什么动静，终于，爸再也沉不住气了，开始在外面东窜西跑地追着包工头要钱。
趁他不在家，又想到自己那个已经穿了两三年，过时的旧棉袄，我央求妈再给我买件新衣服，显然，妈有些为难，眉头忽然蹙紧了，终于她用力咬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行！”妈说。
两天后，望着那件崭新鲜艳的蓝棉衣，我高兴地抱着妈又亲又跳，可不巧的是，“杏儿妈，我回来了，这些黑心的包工头，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才答应先给一部分工资，却又莫名其妙地给扣掉了几百块钱，哎，血汗钱就这么打了水漂，只好先拿手里这点钱，凑合着对付一下春节了”话音未落，爸就进了屋，迎面撞上了正拿着新衣服，手舞足蹈的我。
“谁的衣服？”爸沉沉地问道，“我刚给杏儿买的新年衣服，这孩子自去年就没买过新衣服， ”妈赶紧应道，“多少钱？”爸立即追问起来，“不贵......嗯......”妈的话还没说完，爸又接上了,“哎呀，杏儿不是还有一个棉袄吗，不是还很好吗？干嘛又要买一件新的，我的衣服穿了八九年了，都没打算再买一件新衣服呢，家里花销这么大，杏儿弟和杏儿都要上学，杏儿奶奶和爷爷又常年多病，你要知道节省才对，怎么就知道乱花钱呢？”
爸似乎越说越有理，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完全遗忘了还在一旁沉默的我，无声地泪水划过嘴角，妈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仍然耐心地宽慰我，终于，妈忍无可忍了，火山爆发般和爸争吵起来。
我抽泣着冲出屋外，心里的火在蹭蹭地燃烧，我在心里无声嘶喊“我讨厌爸，自私蛮横的爸。”
至此，我连他的面容也不想见了，经常会低着头，冷冷地从他面前闪过，“倔妮子，不懂事的倔妮子”身后总是传来他愤愤的责骂声，每次听到他那种无可奈何的叫骂声，我的心里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快感。
3
那一年，我16岁
那天，本来温暖和煦的天气，在午后骤然变成了狂风暴雨，我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宿舍的窗沿边，胸前莫名地总闷闷的，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会儿，雨停了，我拨通了妈的手机，自离家进城求学以来，我从来没有给爸打过电话，一方面，的确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另一方面，懒得“浪费”他“宝贵的几毛钱”话费。
“喂，杏儿”电话那端传来了妈有些无力微弱的声音，心里猛地微微一颤，“妈，家里都还好吧？”我小心翼翼地地问道。
“嗯……嗯，没事，都还好。”妈说这话时显然有些停顿。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要瞒我，不然今天晚上我就坐车回家去。”我急促地追问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嗯，你爸，你爸受了点伤，已经没什么事了……大概过个八九天就能好了。”
“受了伤？怎么会受伤？伤到那里了？”嗓子眼儿似乎一下子被什么噎住了，又突然拼命挤出一连串的话。
“今天下午天气突然变糟了，当时你爸正在一个建筑工地上，踩着高支架给三楼的外墙面涂漆，一阵狂风吹翻了你爸的油漆桶，你爸刚要俯下身去扶桶，脚下却‘噌’的一声，从滑溜溜的支架板上掉了下来，接着就……就晕了过去……”妈的声音开始泛起些许鼻音。
“我，我，我......”我明明想说些什么，此时却只听得见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喘息。
“杏儿，别担心，安心学习就行了，还有，别再总是讨厌你爸了，他也不容易，唉，就是人小气了点，不知道如何亲近孩子。再说，其实你心里不是也很疼你爸嘛！”妈轻轻的说。
“不，我还是讨厌他，等他的恢复了，我依旧会讨厌他。”不知是因为怕被妈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还是想显示一下自己一贯的倔强，我立即争辩起来。
扣上电话的一瞬间，眼泪忽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讨厌爸，讨厌爸”啜泣着、呢喃着，心里如同万根针扎一般，担心、不安、纠结。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着全身的神经，它们一起抽搐，抽搐。
隐约中，听见心里一阵微弱模糊的声音：“爸，其实我很担心你，其实我也很……”可倔强的自己就是不肯承认，用力克制住痛苦的情绪，茫然若失。
4
那一年，我19岁
终于熬过了那个焦灼忐忑的7月，手捧着红彤彤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兴奋地只觉得仿佛天旋地转，可兴奋劲儿还未褪尽，一个莫大的问号又摆在现实面前，几千块的大学学费，对我家而言，真的不是个小数目，我想，我的未来也许又会成为一个未知数。
“甭担心，既然咱家杏儿有本事考上大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不会断送了闺女的前程。咱们没本事，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累，但绝不能让杏儿也继续走咱们的老路……”偶然听见了爸妈的对话，透过那扇虚掩的屋门，爸的一句话传入耳间，刹那间，感觉心头微微一热，可又不知怎的，“爸本来就该这样，没什么好感动的，他一向是那么吝啬小气，拼命想省钱、省钱，只不过这次是个例外而已，他当然不好直接表现出那副斤斤计较的样子”我又在心里想着。
转眼，开学的日子临近了，我早早就收拾好了奔赴异乡的行囊，本想一个人坐车去学校，出乎意料的是，一辈子连山东的小县城都没出过的爸，居然坚持要自己送我去远在西安的大学报到，我默许了。
第一次坐火车，爸显得十分紧张，望着候车厅里黑压压的人群，他一面扛着臃肿的蛇皮袋行李艰难地穿过推搡的行人，一面催着我赶紧朝前赶，他再三告诫我不要乱走，以免耽误了上车，我漫不经心地“嗯”了几声。
为了省钱，我们买了火车硬座票，带了几个妈做的的馍，夜里也只能靠在狭小的座位上打几个盹，足足21个小时的颠簸劳顿，我和爸都困乏不堪。终于到了西安火车站，可谁知道刚出车站，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不远处的陕师大校车，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前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
情急之下，一向小气自私的爸竟然说要去买伞，我一时竟有些吃惊，照以往的经验，他应该说“这点雨怕什么，一口气就跑过去了。”但是回过头来一想，也是啊，爸还扛着一个麻袋，背着一个肩包呢，而我，总不能第一次到大学报到就变成一个落汤鸡吧！
一会儿，爸将一个崭新的碎花伞递给了我，“爸，你的伞呢？”突然发现只有一把伞，我不解的问。“哦，我啊，我不用伞，刚才在地上找了一块挺大的破塑料布，把它拿来盖在行李上居然刚刚好，呵呵！”爸又是一副捡了大便宜的小气样子，“哼，不就是又怕花钱吗！”我在心里嘀咕着。
于是，我撑着伞朝校车走去，并斜着眼瞥了一下在旁边雨里“不愿打伞”的爸。他的头发几乎全湿了，紧贴在前额的一缕缕头发上，不断滑下串串水珠，用力紧闭着渗水的双眼……
校车拉着我们直接开到了西安南郊的雁塔区，经济上不允许爸在学校里逗留很长时间，他必须当天赶回去。一下车，他就催我赶紧报到，随即买被褥，买生活用品，买完东西，爸留下来回去的车费，把剩下的钱都给了我，足足有四千块钱。
中午，爸和我在学校食堂里吃了饭，爸觉得饭菜很贵，就没舍得买什么菜，那算是爸来西安吃的第一顿饭了，下午，爸要乘车去火车站，我和他站在园区的一个小枫树林旁等校车，等车的时候，他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回过头来，“你不要不舍得花钱，该买的东西买，该添置的添置，家里虽然穷了些，我一定不会让你在这里缺钱花的。”爸似乎有些不舍和愧疚。
“嗯”，我淡淡的应了一声。
“哦，你也该学着照顾好自己了，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家里人也都不在身边，不是在家里了，不要想家，有什么事多问一下别人，出门在外，嘴巴一定要甜一些……”爸开始不厌其烦地絮叨起来。
我依旧“嗯”了一声，接着，我和爸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爸慢慢地转过身去，望着那长满野草的操场和操场远处的树林，我看见他抬起手臂去擦自己的眼睛，过了半天，等他转过头来再来看我，我发现他的眼角依然残存着晶莹斑驳的泪痕，一阵酸涩难受的情绪从我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爸，注意安全，我，我不会辜负你和妈的期望的。”
话刚说完，我和爸都吃了一惊，完全是瞬间的反应，听到对自己一向冷若冰霜的女儿说出这番话，爸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泪水在闪躲。而我，筑守了许久的心理防线也在此刻坍塌。 “爸，其实，我，有些话只是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杏儿，爸没本事，脾气也不好，一直让你失望和……可……可 ……其实，爸也真的很心疼你们。”爸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可那一刻，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一路走来，我都在一直欺骗自己，只是因为自己的过度偏见，总是试图掩盖自己对爸的爱，现在才明白，虽然爸还有许多缺点和瑕疵，可是，他终究是我爸；即使他还算不上是一个好爸爸，可他在心里一直想做个好爸爸，只是现实生活的困苦磨难，让他不得不有些过度的勤俭节约。
总之，现在我懂了，我不该再纠结于过去的不快的回忆，而应把现在爸对我的每一点关爱用心收藏。然后，在某些闲暇的时刻，温馨的回味一番那些“说不出的爱”的味道，慢慢地，找回那些曾经被自己遗忘的微笑和幸福。
作者： 刘晓芸，90后天秤女，善由细节感知生活，由生活感知生命，感性细腻与随性大条并存，喜记随笔，叙事感怀，多叙杂事，琐碎平凡，如粟之微，却似春暖，愿与君看，细品流年。
编者：文学是一种奢侈，虚构则是一种必需——切斯特顿。欢迎读者投稿，将写作进行到底，读者君等你的到来!
编辑：谷主
喜欢这篇文章？
长按下方二维码，给作者一些鼓励吧
声明：为鼓励原创写作，“读者故事”栏目中所有的转账二维码均设置统一金额为2元，由用户自己决定是否需要向作者转账以资鼓励。所有的鼓励金都将直接转入作者微信账户，《读者》微信公众号不收取任何费用。
“读者故事”栏目长期面向读者征稿啦！
征稿要求：
1.个人原创故事性文章，可以是真实的故事，也可以是虚构的；
2.文章内容健康、思想积极向上；
3.文章从未在其他微信公众号上发表过；总字数在4000字以内；
4.投稿邮箱：[email protected] ，请将文章直接写进邮件正文中，文末加上作者名称和联系方式，邮件标题为：读者故事+文章题目。
5.投稿一经采用，编辑会第一时间和作者联系；采用的稿件将发表在《读者》微信上。
6.“读者故事”栏目是专为读者提供作品展示的平台，分享故事，提倡写作，因此暂不提供稿费，敬请您的理解。
7.请勿重复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