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讲述了作者波比从顺风顺水的体育管理直博生,到因身体和心理问题陷入抑郁困境,再到逐渐康复并重新出发的过程。他深刻体会到人生的容错率很大,不再过度追求意义,更相信活在当下,打算从事爱的教育、性的教育等缺失领域的工作。
作者波比在美国留学期间,虽然学业顺利,但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学术研究,更喜欢体育和与人建立联系。同时,他在学术和语言方面也存在挑战。
作者经历了尿频、失眠、身体指标异常等问题,最终确诊为肾结石和抑郁症。他感到心理压力巨大,出现睡眠问题和认知失调等障碍。
作者在经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后,选择回国治疗。通过住院治疗和家人的陪伴,他的病情逐渐好转。他通过陪伴孩子、参与体育活动逐渐恢复情绪和生活欲望。
作者逐渐康复后,不再过度追求意义,更相信活在当下。他计划在大湾区找工作,并从事爱的教育、性的教育等缺失领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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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热爱的东西,想当成一生事业的事情,最后把你害到一无所有。
采写 | 明亮
口述 | 波比
我叫波比,出生在四川成都,从小到大没有受到过什么特别大的挫折,在家旁边读了个小学,高中顺利进入成都实验外国语,也是当地最好的文科中学。
高考正常发挥,考入中山大学,大学生活也特别“滋润”。虽然大一摆烂,打了一个学期游戏,后面幡然醒悟,也可以每年都拿奖学金。大三那年还拿了国家奖学金,兼任学院篮球队队长、社团的社长,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喜欢我的女孩也挺多,我跟一个成都的学妹谈恋爱。总之,生活顺风顺水。
我很早就计划出国读研,只是没想好读什么专业。我从小练习羽毛球,中学时在成都拿过单打亚军、双打第四。当看到海外有体育留学的专业,我就特别想去。很快,我“飞”到地球的另一端,美国最好的体育大学——密歇根大学,成为体育管理的直博生。
读研初期,一切都算顺利,朋友都喜欢体育,大家一起打篮球、打台球、喝酒,一起玩。研究生导师也很认可和支持我做学术。很多人都是博士阶段才有独立做研究的想法,而我从硕士阶段就开始提出idea,独立开展研究,跟着导师做项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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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底,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开始是尿频、失眠。我很奇怪,就去学校医院检查,部分身体指标异常,医生让我别喝饮料、多喝水,少吃油炸食品。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不怎么喜欢喝水,刚去美国时,高热量的食物确实吃太多了。
尽管出现失眠、尿频,我当时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只是老在思考:“怎么现在还不睡觉?怎么还不困?”随后,失眠越来越严重。
三个月后,尿频更严重了,差不多每10分钟就要去一次洗手间。到了晚上,肚子也很痛,根本睡不着觉,心里烦躁难受。往往凌晨5点后才入睡,第二天没精神,学习进度也慢慢落下来了。
我的心理也逐渐变了,会莫名其妙的难过。过去看球,哪支球队赢了我都很开心,后来我再也开心不起来。
2023年3月份,我又去检查,查出体内有0.5厘米的肾结石。原来第一次去医院时没查出来,耽误了三个月。此外身体还有其他异常指标。而在美国预约治疗肾结石,需要排队三个月。这段时间,我只能吃一点消炎药先扛着。
当时的我一心想赶在2024年入学读博,这就必须在2023年底完成申请。只有把学术文章发出来,申请博士才有“胜算”。但我的状态不好,进度被拖慢了。我只能每天逼自己多学几个小时。身体状态越不好,心理压力就越大,心理压力越大,就越想在第二天弥补回来,睡得也就更不好了。如此恶性循环,最终导致身体、心情和学习每况愈下。
回过头看,那段时间我在学术方面还是有一定成果的。我写的学术文章被欧洲最大的体育管理学术会议录用了,我把英国签证以及学校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然后,我对自己说,“别弄了”,身体也终于扛不住了,开始尿血、呕吐、头疼。直到这时,我才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读这个博士?
在顺风顺水的背后,还有许多深层问题待解。刚到美国时,我其实并不能用全英文来表达深奥的学术思想,至少跟预期的差距不小。做了半年多的学术,我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方向。我是一个典型的“E人”(外向人格),喜欢和人建立连接。而做学术要求一个人对着电脑,每天独自工作10个小时以上。加上我所在城市位于美国东北“大农村”,每年11月份到次年4月份会一直下雪,整个城市都处于冰天雪地的状态。
一想到要在这种地方待上五年,我绝望地发现:我喜欢体育,而非学术。我之前拿过国奖,那只是擅长做题考试,和科研学术能力完全是两回事。
一方面,我想打球健身,而此时身体状态已非常糟糕,且没有及早治疗。另一方面,我想要博士学历,但性格不合适做研究,我的能力也不如预期。
但如果我如果放弃读博,也就相当于否认了从大三开始规划的这条路。没有实习经历,我怎么能找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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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到2024年,是我从天堂到地狱的一年。
有天我发了一条视频:“没什么意愿活着”。曾经的我有很多欲望,但能力和环境达不成这个目标,生活被撕开一条口子,裂缝越来越大,我的情绪就被黑暗裹挟住了。
而那段时间,家里有老人生病了,我想回去陪他们,但是我的身体根本无法行动。最严重的是2023年夏天,我特别想死,抑郁症躯体化特别严重,呕吐尿血。我还发现自己变笨了,一行字完全读不下来,出现很大的认知失调和阅读障碍,什么事都做不了。
我否定一切,脑子已经不受控制了。
中度偏重度时期,我每天都在睡,吃外卖,稍微有点精神,我就查有什么自杀的方法。我也尝试割腕,找了个剃须刀试一下,割出一条口子,我就痛得受不了了。我还经常跑到学校顶楼,翻到栏杆外面把身子探出去,有两三次把整个身子都盘平了。但如果我在这儿跳下去,爸妈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而且这里是学生公寓,他们可能会被吓得要死。强烈的求生欲把我拽了回来。
重度抑郁后,我变得没有情绪,去死的动力都没有了,每天像滩死水一样在那儿摊着。其实,很多抗抑郁药是可以增加脂肪的,会让你有动力去做事情。
就这样,我天天在床上躺着,不去参加学术会议,项目也暂停了。导师发现不对劲了,他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并且劝我一定要告诉父母,因为他读博时也经历这样痛苦的阶段。然而,远在中国的爸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联系了一个美国中医给我开药,找咨询师。但我心里很抗拒这一切,根本不想和人说话。
爸妈劝我赶紧买票回国。我干脆暂停学业,扔掉一些行李,决定回国。那时候我的肾结石很严重,大约10分钟就会尿血,坐飞机要坐16个小时,我担心根本就回不到国内。为此,我买了很多成人尿布。还好离开美国之前,我吃了很多消炎药,暂时控制住了病情。
2023年国庆期间,我终于回国,在四川华西医院就诊。医院测评检查结果出来——重度抑郁加重度焦虑,必须住院。我坐在精神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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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两周后,情况有所好转。这里作息规律,能睡好觉,有人监督我按时吃药,这些都很重要。不过,吃药的副作用挺明显,头疼恶心。那时候我已经没有情绪,不想哭也不想笑,认为生命没有意义,想自杀。
爸妈每天带我逛成都的公园。我只想在床上躺着,他们非要我出去。慢慢的,我想死的念头没那么严重了。有时候他们带我出去逛一圈,我身体很累,虽然嘴里说着“好想死”,但不会那么做了。父母在身边,你真的舍不得让他们伤心。
渐渐地,我有些情绪了,最开始是很难受的情绪。但我知道,只要有情绪,就说明有欲望了,病情开始好转。
出院后,我暂停学业,每天在家里睡觉。在家人的建议下,我去帮表哥和嫂子带娃了,这也是我康复的转折点。
我每天在家里陪两岁的侄女玩,下午去幼儿园接五岁的侄儿,陪他在楼下的滑梯和一帮小孩一起玩。他们都很喜欢我,会说“哥哥你来抓我们”,我去抓他们。看见他们笑,我也发自内心感到开心,仿佛回到了童年状态。什么都不想,就和侄儿侄女说话玩耍,慢慢开始有些开心的情绪了。我的状态像一个小孩,世界突然变得简单。我很感动,很多小事都会让我哭。
在逐渐康复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事。抑郁这段时间吃得太胖,我去打球,没想到半月板直接撕裂,半月板和脚踝就分别做了一次手术。医生判定我这辈子打不成篮球了。因为喜欢体育,我去美国读体育管理硕士,申请体育管理的博士。现在医生告诉我不能打球了。感觉自己这辈子被喜欢的东西害了:你最热爱的东西,想当成一生事业的事情,最后把你害到一无所有。
那段时间我只做两件事:带娃、看病。每天去体育医院打针治疗膝盖,再去精神病医院复查开药,晚上接小侄儿放学,陪他们一起玩。
过年完,身体状态好一些了,我“跑”回中山大学。正好一个师弟在那边有房子,我就和他一起住在学校旁边。那段时间我慢慢减少药量,不那么拼搏,也不会一直攻击和指责自己。虽然还是有抑郁状态,但已经转到轻度偏中度抑郁,也没有自杀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