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曼·拉什迪 /文
王立秋 /译
给我一个铜板,我就给你讲一个金故事。
——普利尼引述的古罗马街角说故事的人的吆喝
我们所处的,根本是一个悲剧的时代,可是我们却不想绝望地来顺受这个悲剧。悲惨的结局,已经出现了,我们是在废墟之中了,我们却在开始经营着新的小小的建设,来抱着一点新的小小的希望。这原是艰难的工作,对于将来,哪里还有一条
直
的大道;但是我们却在迂回地前进,或从障碍物
上跳过。不
管它地折与天倾,我们可不得不勉图着生存。
——D. H. 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1]
生活啊,多半是我们自己的想象。
——弗朗索瓦·特吕弗
第一部分
1
在新总统上任这天,在我们担心他和他出类拔萃的夫人手拉手行走于欢呼的人群间可能会遇刺的时候,在我们之中如此之多人因抵押贷款泡沫破灭而几乎倾家荡产的时候,在
Isis
还只是一位埃及母神的名字的时候[
2
],一位来自某个遥远国度的七十岁左右的无冕之王带着他三个没有母亲的儿子一起来到了纽约市,占据了他流亡期间的宫殿,表现得好像这个国家或这个世界或他的故事一点错也没有一样。他开始像一位仁慈的皇帝一样统治他的城区,尽管他除了面带迷人微笑和擅长演奏他的
1745
年的瓜达尼尼琴外,还散发出一种浓重、廉价的味道,那分明就是粗鲁、专横的危险的味道,那种气味警告我们,当心这个人,因为他随时可能下令处决你,要是,比如说,你穿了一件令人不快的衬衫,或者要是他想和你老婆睡觉的话。接下来的八年,第四十四任总统在任的那几年,也是这个自称尼禄
·
黄金,这个并非真正的国王,而且在其时代终结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而且,比喻地说,末日般的——火的男人逐渐以反复无常的令人惊恐的方式统治我们的那几年。
这个老人个子不高,你甚至会说他矮胖,往后梳高的几乎还全部是黑色的(尽管他年事已高)头发突出了他的魔鬼峰。他的眼睛黝黑逼人,但在他身上,人们最先注意到的——他经常卷起衬衫的袖子以确保人们会注意到——是连接他戴满镶嵌着绿宝石的粗大金戒指的巨大而危险的手的粗壮如摔跤手的手臂。他很少大声说话,但我们都不怀疑他身上蛰伏着一个巨大的声音,你最好不要把它引出来。他着装华丽,但他身上有种招摇的、动物的品质叫人想起民间故事里身穿人类华服却不自在的野兽。身为邻居的我们都很怕他,尽管他做出了巨大、笨拙的努力来表示自己的合群和友好:他会疯狂地对我们挥舞他的手杖,并在不方便的时候坚持让我们去他那里品鸡尾酒。他在站立或行走时身体会向前倾,就像一直在和只有他才能感觉到的强风搏斗一样,把腰以上的身体压向前方,但幅度不大。他是一个强大的人;不,更甚于此——他是一个很喜欢自己是强大的这个想法的人。手杖的目的看起来更多地是装饰性和表达性的而不是功能性的。当他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他总是竭力给人他想和我们做朋友的印象。他经常会伸出一只手来拍拍我们的狗或弄乱我们孩子的头发。但孩子和狗都会躲避他的碰触。有时,远远地看着他,我会想起弗兰肯斯坦博士创造的怪物,一个模仿人类却完全不能表达出任何真实人性的伪物。他的皮肤是棕色皮革的颜色,他的微笑总会闪烁出嘴里黄金填充物的光芒。他是一个粗粝而不全然文明的存在,但他很有钱,所以当然也为人们所接受;但是,在我们下城区的艺术家、音乐家和作家社群里,总的来说,他并不受待见。
我们应该也猜测过,一个以罗马克罗狄王朝末王之名为名,又住进金宫(
domus aurea
)的人,大概是在公开承认自己的疯狂、不端、自大和未来的厄运,并当面嘲笑所有这一切吧;这样一个人,大概会在命运降临时丢掉手套,在死神逼近的鼻子底下打榧子,大喊:“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把我比作那个在夜里往基督徒身上泼油然后点燃他们来给他的花园照明的怪物吧!他在罗马燃烧时弹奏里拉琴(其实当时并没有这样的琴)!是的:我,基督徒尼禄,凯撒家族的末裔,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就喜欢这个名字。”他会把他的邪恶放到我们鼻子底下,在邪恶中狂欢,挑衅我们的目光,蔑视我们的理解力,坚信他有能力轻易击败任何胆敢站起来反对他的人。
他像那些被灭国的欧洲君主,依然以那些宏大尊称——“
希腊的
”或“
南斯拉夫的
”或“
意大利的
”——为姓、对那个忧伤的前缀“前
-
”视若无物的已然覆灭的家族的家主一样来到这座城市。他的举止说明,他不是前
-
什么;他是万物的主宰,这表现于他硬领的衬衫、他的袖扣、他定制的英国鞋、他走路的方式(就算面前是关上的门也不放慢步伐,因为他知道有人会给他开门);也表现在他多疑的天性上,因为多疑,他每天都会单独和他的每个儿子见面,问他们,他们的兄弟说了什么关于他的话;还表现于他的车、他对赌桌的喜爱、他打乒乓球时从不捡球的习惯、他对妓女的宠爱、他对威士忌和辣味浓汤炖蛋的嗜好和他经常重复的格言——这是一则从凯撒到海尔
·
塞尔西的绝对主义统治者都喜欢的格言——“唯一值得在意的美德是忠诚”。他经常换手机,几乎不把号码告诉任何人,在电话响的时候也不接听。他不允许记者或摄影师进他家,但有两个定期和他打扑克的人经常上他家去,两个常穿棕色皮夹克、戴亮色条纹围巾的银发浪子,两人都有谋杀自己有钱老婆的嫌疑,尽管一个没有被起诉,而另一个也没有被定罪。
关于自己失踪的妻子,他一言不发。他家里有很多相片——墙上和壁炉上贴满了摇滚明星、诺贝尔奖得主和各种贵族的照片——却没有黄金夫人(无论她如何称呼自己)的影像。显然这里隐含着某种不光彩的事情,而我们也可耻地嚼着舌头,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象着她的不忠的规模和无耻的程度,在我们看来,她是一位出身极其高贵的女色情狂,她的性生活比任何电影明星都要香艳,她的放荡除她丈夫外世人皆知,而他丈夫,则因爱情而盲目,在他崇拜的目光中,她就像他相信的那样,是他梦想的深情而贞洁的妻子,直到可怕的那天到来:那天,他的朋友们告诉了他真相,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告诉他,他是多么愤怒啊!他辱骂他们!骂他们是骗子和叛徒,他们出动了七个人才把他控制住,防止他伤害那些迫使他面对现实的人,而后,最终,他面对了现实,他接受了现实,他把她赶出了自己的生活,禁止她再来看望自己的孩子。邪恶的女人,我们对彼此说道,认为自己精通世故,这个故事让我们感到满足,我们也就此打住,实际上我们还是更关心自己的事,只在一定程度上才对
N. J.
黄金的事情感兴趣。于是我们回头,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2
什么是好生活?什么是好生活的反面?对于这些问题,没有两个人会给出同样的回答。在我们怯懦的时代,我们否认普世的宏大,而断言和赞美地方的偏见,因此我们不可能达成多大的一致。在我们堕落的时代,只关注自己的虚荣心和个人的收益的人——空洞、浮夸的人啊,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利于他们渺小的事业,没有什么是不能碰的——会号称自己是伟大的领袖和恩主,以公益的名义行动,说一切反对他们的人都是骗子,都是心怀嫉妒的小人,都是蠢人,
笨蛋
,以及,颠倒黑白地,说他们不诚实、腐败。我们是如此地分裂,如此地对彼此深怀敌意,如此地为伪善和轻蔑所驱使,如此地迷失于犬儒主义,以至于我们把自己的自负称作理想主义,我们是如此地对我们的统治者不抱幻想,如此地乐于嘲笑我们的国家机构,以至于好这个词也被抽空了意义,也许,在一段时间里,我们需要把它放到一边了,就像所有那些被毒害的词一样,比如说,
属灵的
,比如说,
最终解决方案
,比如说(至少在被用于摩天大楼和炸土豆的时候)
自由
。
但在
2009
年那个寒冷一月的那天,当那个我们后来知道是尼禄
·
黄金的神秘七旬老人带着三个男孩,妻子却不见踪影,来到格林威治村的时候,他至少肯定了,何以美德是重要的,以及,何以我们要区分正业和不端。“在我美国的家中,”在从机场到期新居的路上,他在豪华轿车里告诉专心听他说话的儿子们,“道德将以黄金的标准来衡量。”他说的是道德极其宝贵呢,还是财富决定了价值,抑或他这个人,顶着他亮闪闪的新名字,就是对与错的唯一标准?他没有说,而小尤里乌斯们,出于长期以来孝顺的习惯,也没有问清楚。(与
黄金们
相比,他们都更喜欢
尤里乌斯们
这个皇帝名字的复数:这些人可不谦逊!)不过,三个孩子里最年轻的那个,那个二十二岁大一头漂亮的及肩长发脸蛋像愤怒的天使一样的好逸恶劳的小子,的确问了一个问题:“当他们问,”他问他父亲,“你们从哪里来的时候,我们说什么?”老人的脸红的厉害。“这个,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他大叫,“告诉他们,去他妈的身份认证。告诉他们,我们是蜕了皮的蛇。告诉他们,我们刚从卡内基山区搬进城。告诉他们我们昨天刚出生。告诉他们我们是魔法变出来的,或者是从半人马阿尔法星附近坐着藏在彗星尾巴里的飞船来的。说我们不来自任何地方或来自任何一个地方或来自某个地方,我们是虚构人、骗子、再造人、变性人,也就是说,美国人。别告诉他们我们离开的那个地方的名字。千万别说。街道、城市、国家都别说。我不想再听到那些名字。”
在原来的村中心,在布里克街下来一点的马克道格大街上,在一家来自过去如今不知怎地还在苟延残喘的意大利咖啡馆附近,他们下了车;他们对身后不断鸣笛的车辆,和至少一个肮脏乞丐伸来的乞讨的手掌视而不见,让豪华汽车停在马路中央,然后不慌不忙地把行李从后车厢搬出来——那个老人甚至还坚持要自己拿他自己的小提箱——然后再把它们搬进路东边那栋艺术风格的建筑,原来的默里公馆,此后则成为了黄金家。(只有大儿子,那个看起来不喜欢出门,戴着很黑很黑的墨镜,表情焦虑的人显得有些匆忙。)所以他们是以他们意图保持的方式抵达的:独立地,对他人的反对耸耸肩、漠然以对。
默里公馆是园区里最宏大的建筑,它已经闲置了好几年了,期间只有一个非常傲慢的五十来岁的意大利裔美国管家和她虽然年轻很多但同样盛气凌人的女助手兼同居情人会过来。我们经常猜测屋主的身份,但这些凶狠的女保镖拒绝满足我们的好奇。有几年,许多世界豪富经常会仅仅出于占有的原因去买一些房产,然后把这些空房像旧鞋一样留在那里不管不问,所以我们猜测,这里也一定涉及某个俄国寡头或石油酋长,而我们也会耸耸肩,习惯了当这些空房不存在。还有一个人与这栋房子有关,一个名叫冈萨罗的好脾气的西裔杂货工,那两头恶龙雇佣他来照看这个地方,有时,在他得空的时候,我们也会叫他来家里修修电线和水管,帮我们扫扫冬天房顶和门口的积雪。作为回报,我们会奉上一点仔细叠好的小钱,为此,他也乐于为我们服务。
马克道格
-
沙利文花园历史区——这是园区完整的、过分响亮的名字——是一个有魔力的、无畏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生活、养孩子;它是一个快乐地退出了那个去魅的、可怕的世界,超出其边界的地方,我们也不抱歉地珍爱着它。马克道格和沙利文原来的希腊复兴风格的宅邸,始建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它们被为某位威廉
·
斯隆
·
考芬先生工作的建筑师改成了殖民复兴风格,考芬先生卖掉了屋里的家具和地毯,也是在这时,房后的院子并成了公共花园,北接布里克街,南临休斯顿街,专供附近住户私用。默里公馆是个怪物,从许多方面来看对花园来说它都太大了,它原本是著名的银行家富兰克林
·
默里及其夫人哈里耶特
·
拉尼尔
·
默里在
1901
年和
1903
年间委托霍平与科恩的建筑公司建设的一个富丽的地标性建筑,为给它挪出空间,霍平与科恩的建筑公司还拆了两栋房子,即商人尼古拉斯
·
洛
1844
年在这里建的两处地产。默里公馆是按法国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来设计的,奢华而时髦,霍平与科恩也很擅长这种风格,在美术学院时,以及后来,在为麦克吉姆、米德和怀特的公司工作时,他们就积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也正如我们后来知道的那样,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它都一直为尼禄
·
黄金所有。长期以来,园区一直有流言说屋主也出入其间,每年都会过来待上两天,但没人见过他,尽管有时夜里会比往常多出一扇亮着灯的窗子,而且,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窗帘上还会出现一个影子,所以当地的孩子断定这个地方闹鬼,并避而远之。
这就是在一月那天,当那辆戴姆勒牌豪华汽车吐出黄金家的男人们,那个父亲和他的儿子们的时候,向他们敞开宽敞的前门的地方。站在门前的是由两位恶龙女士组成的欢迎委员会,她们已经为其主子的到来准备好了一切。尼禄和他的儿子们走进屋子并发现了那个从现在起他们将生活其中的谎言世界:对一个富有的外国家族来说,这不是一个别开生面的、极其现代的,他们得通过展开自己的新生活,加深自己与这座新城市的联系,丰富自己的经验才能据为己有的居所——不!——毋宁说,这是一个其中时间已经静止二十多年的地方,在这里,时间冷漠地注视着已经磨损的彼得麦式样的椅子、缓慢褪色的地毯和六十年代复兴风格的熔岩灯,并以轻微消遣的态度看着年轻时的尼禄
·
黄金本人与城里的人物,勒内
·
里卡德、威廉
·
巴洛、黛博拉
·
哈利及华尔街的领袖和旧时社交名流家族的那些顶着像卢斯、比克曼和奥金克洛斯那样空洞的名字的人的画像。在买下这个地方之前这位老人还有一座巨大的天花板很高的波西米亚式的阁楼,就在百老汇和大琼斯街的角落,占地三千平方英尺,在他遥远的青年时代,他还会去工厂边上转转,到纽豪斯和贝内代蒂的阔少圈子里坐坐,被他们忽视却依然心怀感激,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这栋房子包含着那些时代的记忆,也让他想起他后来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几次来这里的情形。很多家具之前都被封存起来了,而这些早年生活里的东西的重新出现,带来了一种发掘的气氛,暗示出一种这里的各种住户的历史不具备的连续性。因此,这栋房子总是给我们一种它是某种美丽的伪物的感觉。我们彼此嘟囔着普利莫
·
列维的那些话:“这是流亡、拔根带来的最直接的结果:不真实的东西盖过了真实的东西。”
这栋房子里没有任何东西透露出自己的起源,而那四个男人也依然固执地不愿意敞开他们的过去。事情迟早会泄露,我们也迟早会发现他们的故事,但在那之前,我们都有自己的夹裹着我们围绕他们的虚构的,关于他们的秘密的历史的假设。尽管他们的肤色尚好,从奶白皮肤的小儿子到皮革肤色的老尼禄,但显然,他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白人”。他们的英语毫无瑕疵,带着英国的强调,他们几乎都受过牛剑的教育,所以我们,我们中大部分人一开始也都错误地认定,多元文化的英国就是他们避而不谈的那个国家,多种族的伦敦就是他们不肯说出名字的那个城市。他们可能是黎巴嫩裔、或亚美尼亚裔、或南非裔,我们假设,甚或是地中海欧洲裔,后一种可能解释了他们的罗马梦。他们得是遭遇了多大不义,他们得是经受了多可怕的怠慢,才这样地不承认自己的起源?好吧,好吧,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他们的私事,我们也都乐于就此打住,直到我们不再可能那么做。当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我们才理解到我们忖度的净是些错误的问题。
他们新取的名字的伪装到底还是起效了,更不用说,在整整两个总统任期里,这些生活在他们的幻想的宫殿里的被发明出来的美国人是如何被我们,他们的新的邻居和熟人不加质疑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许多关于美国本身,以及,更多地,关于意志的力量的事情,正是在这样的意志的推动下,他们带着他们变色龙的身份生活,在我们所有人眼中,变成他们口中的自己。回头看,你只能惊叹于这一计划之宏大,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复杂,护照、国家身份证、驾驶执照、社会安全号码、医保、伪造、交易、收买,这一切之艰难,以及驱动这整个了不起的、精心设计的、不太可能成功的计划的狂怒甚或是恐惧。正如我们后来得知的那样,在把计划付诸实践之前,老人就已经为这次变形筹备了也许十五年。如果我们早早知道这点的话,那么我们就会理解到这里面藏着某种非常庞大的东西了。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这个街区的建筑瑰宝里生活的,自诩的国王和他
自命的
王子。
真相是在我们看来他们也不是那么地古怪。在美国的人以各种各样的东西为称呼——在电话本上,在还有电话本的时代,名字是以异国情调至上的。哈克贝利(越橘)!丁梅斯戴尔(暗谷)!伊卡博德(无有荣耀)!亚哈(叔父)!费尼莫尔(华丽的爱)!波特诺伊(裁缝)!德拉吉(苦工)!更不用说数以十、百、千计的,以金子、金水、金杯、纯金、金莓为姓的人了。美国人也有决定他们想让别人叫自己什么,他们想成为谁,摆脱他们的盖茨出身,变成穿衬衫的盖茨比和追逐被称作黛西或也许直接被称作美国的梦想的习惯。萨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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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另一个金童)变成了萨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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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温(聪明的朋友),阿尔特组恩(鹰之子)变成了范德比尔特(来自山上),克莱门(慈祥)变成了吐温(两个)。我们许多人,作为移民——或我们的父母或我们的祖父母——也会像现在黄金家那样选择把我们的过去留在身后,鼓励我们的孩子说英语,而不是来自原来的国家的原来的语言:说美国话,穿美国衣,做美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