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默克尔，AKK竞选党首成功，她会是德国的新总理吗？| 欧罗万象·德国

本文转载自“自由的眼”

撰稿人：大安

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 简称AKK，赢得了今日在汉堡举行的基民盟（CDU）大选，取代默克尔成为党派党首。这个在世界范围还令许多人陌生疑惑的名字，在三年后，甚至更短，极有可能成为德国新女总理的名字。

除1971年科尔与巴泽尔的党首之争外，基民盟的历史上还未曾有过三人共争党首之位的激烈先例。过去的十八年，默克尔无疑是党首的唯一候选人，彼时争快的媒体们甚至可以预先写好报道稿，在会议还未结束时就发送“噢，默克尔继续连任基民盟的党首啦”。

而自默克尔10月底宣布不再竞争党首以来，“谁将成为替代人？”成为焦点问题，对三位候选人的政治分析贴，扒历史贴，开涮贴荣升德媒每日的热点头条。但其实，鹿死AKK之手一早便有了征兆。

56岁的AKK是三人中最富行政经验之人。自1981年从政以来，于2011年5月以97.02%的票选成为萨尔兰州第一位女州长。尽管基民盟颓势显露，在2016年10月的萨尔州州大选中，她仍成功为党派争夺到40%以上的选票，增幅明显且遥遥领先于社民党（SPD)，由此多被“重振本党雄风”的殷切目光照拂。2018年2月起，AKK以98.87%的历史最高票迁任基民盟秘书长。历史惯例，秘书长之职都由现任党首的心腹之人担任。

AKK是默克尔期许的党首继承人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她的成功甚至可被称为默克尔的新胜利。毕竟除AKK之外，其余两位竞选人都以攻击反对默克尔而著称。那么AKK呢？这个一直被戏称为“小默克尔”的政治家，甘心于这个称号吗？倒不由得让人想起九十年代末，默克尔与前总理科尔关系密切，多受后者助力，一直被戏称为“科尔的小女孩”，其后她多次公开反对这个称呼。

毋庸置疑，AKK能获得党内大多票选，一个重要助力即：她是现任总理、上任党首默克尔支持的继承人。默克尔执政十八年，政绩昭然，即便15年来争议不断，爱她的人称她为德国的母亲，憎她的人骂她为德国叛徒，她在党内的地位及影响力仍无人能及。AKK干练的形象，中间路线的政治方针，沉稳务实的政治态度无疑令人在她身上看到了昔日默克尔的影子。对于但求日子安稳，福利妥帖的德国民众来说政治经验相对丰富的她是不二人选。

此外，选择AKK在一定程度上即代表继续支持默克尔。自2017年9月的联邦大选，长达半年的政治协商终成疲软的大联合政府，这样尴尬混乱的罕见政治局面想必令选民刻骨铭心。尽管疲软，但终归有了政府，默克尔则是稳定这个大联合政府的关键人物。如若其他两位竞选人成为党首，默克尔无法完成总理任期几乎是既定事实。一旦作为磋商主心骨的她下台，大联合政府的垮台指日可待，尾随而至的或是重新组阁，或是重新大选。这两者对于许多疲惫茫然的德国民众来说，远不是最好的选择。

AKK虽因默克尔获益匪浅，但也因与她过于相似的政治方针而饱受质疑，成为被攻讦的三寸之地。最著名的疑窦便是“我们已经有了十八年的默克尔，在她的领导下，基民盟的票选率几乎触底，那我们为什么还要选择一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候选人？”基民盟作为偏右保守政党，默克尔执政期间的许多政治措施在众多选民心中都属离经叛道，违背党心。最为熟知的例子莫过于2015年的难民政策，参照基民盟的姐妹党基社盟（CSU）,“牢守关卡少收难民”才是更符合政党贯有方针的措施。除却难民，对同性恋不公开支持，但实则宽容的态度亦让默克尔失去了大量保守基督教徒的支持。经年累月，批评者认为在默克尔的领导下，基民盟逐渐迷失了其核心价值观，成为一个既不右也不左的四不像，保守选民投奔选择党（AfD）,新生派选民则走向绿党（Die Grünen）。

对这些怀疑的态度，政治家AKK自然是懂的。在竞选党首初期她已明言拒绝“小默克尔”的称号，但已是默克尔多年心腹，既无法立时撇清关系，又在一定程度上仍需后者给予自己的支持。因此,AKK一边公开评价默克尔15年的“难民政策”是正确选择，一边提出许多异于默克尔决策的政治方针。

例如对待同性恋议题，她直言反对同性婚姻的合法性；面对记者问她如何衡量基民盟的核心价值观时，她将CDU的C（Christlich 基督教的）放在了首要位置。难民问题上，她主张将任何曾侵犯妇女的难民立即遣返出境，并终身禁止再踏入德国领土一步；将有犯罪记录的难民遣送入一个集中地，方便管理人员随时检查审核，制约社会不稳定因素。此外，她认为德国承担了过多的难民责任，呼吁各国恪守《日内瓦公约》条款，共同面对难民问题。当AKK在演讲席上说出这些政治设想时，两位竞争者的脸上有时也会露出一些遗憾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些收缴民心的话如果由我说那该多好呀。”无疑，AKK小心地寻求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一方面保证默克尔对自己的支持，另一方面尝试与其保持距离，避免对默克尔的批判一股脑儿的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进一步争取到奔向选择党的保守选民们。

AKK的竞选成功，对基民盟乃至德国来说，或者是德国第一大党党内意见分裂的征兆，亦或许是逐渐回归保守的开端；对世界来说，是一个不太熟识，需要继续观察其政治政策的陌生权力政客。

那么另两位竞争者，他们为什么失败？

先说说梅尔茨，他的竞选极具戏剧性及趣味性。2002年与默克尔相争失败后，他将政治重心转移到经济领域，并在2009年彻底退出政坛，成为了年进百万欧元的富商。虽然他极力撇清与默克尔存在私人嫌隙的传闻，他的Comeback仍被众多媒体和民众津津乐道为“复仇”。对许多保守的怀念旧日时光的基民盟选民来说，常常口中念叨着“gute alte Zeit (旧日好时光)”的梅尔茨本人，是昔日保守统一基民盟的最好象征。

梅尔茨的经济成就，且其在竞选期间对经济领域的着重关注，获得党内经济学家们的青睐。虽其本人观点主张普遍较为保守，但他希冀能通过努力不仅赢回奔向选择党的选民芳心，亦拉回投入绿党的选民。其雄辩的演讲总是能获得最为嘹亮长久的掌声。此外，他还支配着一个选票利器：明确反对默克尔的态度。如前文分析，默克尔在党内的反对者人数不少，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候选人。梅尔茨无疑赢得了这些人的芳心。

但梅尔茨的劣势也极为清晰——他已退出政坛中心几近十年之久。十年，世界政治格局大变，政治人物几乎全部重新洗牌。旧时光的梅尔茨，是给基民盟带来一阵改革新风，还是成为一个无法跟上时代节奏的旧人？这个消散不去的疑窦，是梅尔茨失败的致命伤。

至于另一位竞争者史潘，38岁的他曾被称为“希望的寄托者”。但在更具有故事性且同样以批判默克尔为核心竞争点的梅尔茨到来后，所有支持他的人纷纷转投后者的怀抱。甚至曾经他的最大拥趸前德国财政部长沃尔夫冈，亦公开变换了阵营。在媒体罗列出的三位竞争者的支持者名单中，相较于其余两位名下支持者皆是赫赫有名的政客，史潘营地里最令人熟识的支持者是他自己。

那么，谁又拥有最大可能性成为下届德国总理呢？自联邦德国以来，德国总理之职始终由偏右的联盟党（CDU与CSU）或者偏左的社民党党首担任，从无例外。虽两党颓势不断，但下届总理落于其两党党首的可能性依旧最大。此外，相较于基民盟，社民党如今更为灰暗，民调支持率一路下滑落后于绿党，堪堪与选择党持平。这样的情势下，基民盟党首AKK成为下届总理的可能性便最为明显。

对现任总理默克尔来说，AKK的胜利是苦药里最甜蜜的结果。虽前者开始明确政治分歧，试图摆脱默克尔加于其身的影响力，自身权力的下放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多年的合作也许能让默克尔找到一个较为完满平滑的方式，逐渐过渡权力，完成至2021年的4.0总理任期。

在今日的汉堡会议上，默克尔发表辞别演说，几乎每一句发言后面，都伴以热烈的掌声。当她致谢完毕，慢慢离开了舞台中心位置，回到了一边的座位旁时，所有在场议员站起声致以敬意，掌声经久不歇。诚然，许多鼓掌的人或许便是往日最尖锐的批评者，但即便是政敌，也动容地送上掌声，以表致敬。

整整十五分钟的掌声，默克尔几次站起，双手握紧举过头顶，微微鞠躬以示谢意。镜头扫过，一位男议员摘了眼镜擦着泪，许多人手上举着纸，上头写着“党首默克尔，谢谢你的十八年”。镜头再放回默克尔，即便是数十年的政治家，那一刻也双眼噙泪地笑了起来。即如她所说“这是我的荣幸，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