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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问师父,做尼姑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师父双手合十,闭目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我追问,为什么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或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师父给了我一记白眼,愤愤道,庸俗!
说完,扯下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瞅我师父这模样,分明也不是什么正经尼姑。哎?我为什么要说“也”?罢了,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2.
尽管如此,我还是发自内心地崇拜师父。明明前一刻还披散衣袍,满口酒肉,后一刻又能衣冠楚楚地端坐在前院,一本正经地跟求签的书生说阿弥陀佛。仙风道骨的样子实在太像个世外高人了。
最让我崇拜的是,不管她吃什么,吃多少,都不会长胖,依旧是扶风弱柳之姿,遗世独立之色。我一度怀疑,每年科举时期那么多书生来灵栖寺烧香求签,单纯只是觊觎师父的美貌。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亲眼看到师父给一帮小孩子塞铜板,哄他们去大街上唱“灵栖寺好,灵栖寺妙。烧柱香,功名到。求支签,富贵绕”。打那之后,我便无法判断,究竟那些书生是被美色所迷,还是为谣言所惑。
转眼今年的科举又近了,这几日入寺烧香的书生逐渐多了起来。
我抱着扫帚,百无聊赖地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来来往往的人尽收眼底。看了小半个时辰,我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届书生不行啊。这个,瘦成一根竹竿儿,腰大概比我还细。那个,年纪轻轻就花白了头发,这是下了多狠的劲儿读书啊。左边的,眼小鼻子塌,衣着没品味。右边的,咦,右边的……
3.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的大脑在我有限的知识储备中,精准无比地挑中了这两句话。
眼见他上完香要走了,我急忙冲出来,喊:公子留步,容我劫个色,可否?
周围瞬间安静了,目光齐刷刷地扫来。站在我面前的书生,面庞腾地涨成了猪肝色了,满脸羞愤,指着我,语无伦次,你……你……你……仿佛我刚才不是喊了句话,而是扒了他的衣服。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我觉得自己挺冤的。年初,我跟外面人买了一本《撩汉秘籍》,上面有教,与人搭讪莫不可唐突、失礼。你看我,说的都是官话,并且加了“可否”,表询问,极大地体现了对他人自由意志的尊重。
更冤的是,我其实喊的不是他。
我的意中人着一身青袍,乌发束冠,相貌清俊,气质拔群,身手矫健。方才见我扑来,果断闪避到一边,此刻正悠闲地立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脸上隐隐露着逃过一劫的笑意。
我干咳两声,对那位惊魂未定的书生道,这位公子,师父说,您与佛祖有缘,请您去求支签。
然后走到目标人物面前,说,这位公子,佛祖说,您与我有缘,请您随我去后室。
4.
青袍公子叫沈易,他真的随我进了后室,说是想见见我师父。
我去请师父出来,再三叮嘱,师父,您要和他多聊聊啊,让我多看看他。师父,您不要冲他笑啊,书上说,男人最禁不住女人笑了。师父,找个机会就把我许给他吧,以后徒儿不能侍奉左右了,您自己要保重啊。
师父横了我一眼,说,闭嘴!说完便加快了步子往后室走。我追在后面锲而不舍地喊,师父啊,你待会儿可不要对沈易这么凶啊。
师父身形一顿,愣了片刻,我急忙赶了上去。
屋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师父和沈易对坐着,都不说话。也是,这场面,不知道算是相亲呢,还是见家长。
沈易先开口了,说,师太这些年可还好?
师父说,很好。
我咧嘴呵呵笑。
师父说,你长大了。
沈易说,是啊,今年也可以考科举了。
我把嘴角上扬的幅度又拉大了几分,不知道有没有露出八颗牙。
沈易说,我大哥他……
师父打断了沈易,说,施主请回吧,贫尼就不远送了。
我的脸都笑僵了,也不知道沈易被我的笑容迷住了没。
沈易走了,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一边揉捏着嘴两边略微发酸的肌肉,一边窃喜撩汉成功。师父走了过来,丢给我一面镜子,我不明所以地接起来……
啊!牙缝里沾着一根韭菜叶子的我,跟个二傻子似的,冲人乐了半天。
5.
我的师姐师妹们,是一群迷茫的尼姑。她们总是犹豫着晚上该吃韭菜炒蛋还是香菇青菜,或者不知道今天该念四章经还是五章经比较好。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一个有理想的尼姑。从前我的理想是,每天带几个姿色不如我的小师妹上街晃荡,有事儿便锄强扶弱,没事儿便撩拨一下少年、公子。自从昨天见到沈易之后,我的理想正式改成,嫁与沈易为妻。
我的脸皮很厚,行动力也很强。山下沈姓不多,才找了两三家,我便寻到了沈易。
他在窗前看书,念,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我在墙头看他,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沈易看到我,起初一惊,随即大笑起来。他示意我下来,我便翻下墙头,进了他的屋子。
“灵栖寺的那个小尼姑?”
“嗯”
“你来做什么?”
“今天天气这么好,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娶我为妻?”
“……”
“没事儿,你慢慢想,明天我再来”
6.
我几乎每天都下山去看沈易,我觉得他其实挺孤独的。
沈易家里是大户,上面有个哥哥,是个京官儿,足足大了他十岁,整日忙着朝廷的事儿,连照料妻儿都分身乏术。沈易的父母呢,只是一味地教导他要向哥哥看齐,好好读书,考好科举,连嘘寒问暖都少有。
我满心爱怜,搜肠刮肚,给沈易讲我的趣事。抓兔子被一群兔子围攻,往师父的饭里洒盐粒被罚吃了一个月不加盐的菜,晨起念经的时候能睁着眼睛睡觉……
沈易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哈哈大笑。他给我的反应让我觉得我应该去写一个话本子,就叫《灵栖寺的妙龄小尼姑》,肯定能大卖。
每天临走的时候,我都会问,沈易,沈易,今天你有没有喜欢我一些?
沈易总是说,明天我再告诉你。
我想着科举之前,我一定要问出来,到底明天是哪天。可我没想到,我们再没有明天了。
不知是我动静太大,还是沈易没能唬住身边的丫鬟小厮,沈家小公子和一个小尼姑过从甚密的事情传到了沈老爷耳里。沈易被关了起来,门外还有几个护院模样的人守着。
我在墙头喊,沈易,沈易,你在吗?
三五个大汉立即冲到墙下,拿棍子往我身上招呼。我撑不住,摔下墙去。手肘支着地,好疼。接着听到沈易喊,你别来了,我要考科举了,等我去找你。
那瞬间,好像,折了的手臂,也没有心里疼得厉害。
7.
师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从前也爱过一个人,可他父母不同意我们成婚。”
“因为师父是个荤素不忌,脾性不好的尼姑?”
“滚!”
“那是为什么?”
“那时候我还没有出家,只是家贫,长得瘦骨嶙峋。他母亲说我这模样,生不了大胖小子,逼着他与我分开。他是个孝顺孩子,折腾再三,到底还是与我断了来往。他是沈易的大哥。”
“噢。沈易和他大哥不一样,他看上去不怎么孝顺啊?他说会来找我的。”
我眼巴巴地望着师父,希望她能给出一个我想要的答复。
师父抚了抚我的脑袋,满目慈爱,说,好好过下去,每天都有新烦恼。
我想骂人!
科举过后,沈易果然没有来。
我成天蔫蔫的,到了饭点儿才来劲儿,专抢韭菜炒蛋吃,吃得满口韭菜叶子也不在乎。反正现在也没人嘲笑我了,反正我也不在意有谁嘲笑我了,我好像理解师父为什么要这么胡吃海喝了。
后来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沈易的消息,科举得了榜眼,也当了京官儿。政事处理得不错,还被赏了一处大宅子,他从沈府搬了出来。丞相有意把孙女许配给他,兵部尚书不乐意了,他也看上了沈易做女婿。呵,可真够抢手的。
8.
日出日落,又是一年科举时。
我照例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看人来人往。日头有点大,我看得昏昏欲睡,口里还在喃喃自语,这届书生不行。突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含着笑意,说,你看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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