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发
:一方面,大S依然是世俗意义上传统的东亚女性,对于结婚、生育还是有一种天经地义的执念;另一方面,在大陆女性思潮兴起的背景下,大家依旧认可大S,不少网友认为,在寻求自我的道路中大S给了自己很多启发,大S的微博“我必须要找回自己,你们也是”也被不少自媒体报道引用,仿佛尽管她身处传统家庭关系之中,但她仍旧没有停止寻找女性的主体性。
大家如何看待大S在女性主义的思潮之中所扮演的位置?女明星的演出、言论和私生活,在这一代东亚女性寻求自我解放的过程中起到的是什么作用?
潘文捷
:我看了大S的一些发言,她的表达能力特别好,细节讲述得非常生动,比如汪小菲拿精装版《哈利波特》砸她,就是这一个细节永远地铭刻在了我心里。她很会讲述她的故事,我觉得这是很多女性可以学习的地方,女性要去讲述自己的痛苦,讲述自己的遭遇,言说本身就具有力量。另外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离婚之后很快就跟具俊晔结婚了,她依然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
张友发
:台湾娱乐圈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有两面性的。一方面,台湾没有经历过大陆这样比较激进的左翼革命,正如阿城说的“台湾在民国,香港是晚清”,他认为香港是直接从晚清过渡过来的,延续了很多清代的宗法意识;台湾是从民国过来的,中间没有经过左翼的激进革命,也使得现在台湾有些地方和观念比我们还要传统。
但另一方面,台湾的现代化又走在大陆之前,从《康熙来了》到台湾偶像剧,他们传递的观念更超前。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康熙来了》对LGBT话题的讨论非常大胆,小S喜欢模仿她的GAY朋友说话,包括他们一些街头采访的发言也非常大胆,甚至小S会吐槽“知不知道这些节目是会播出来的”。对于我们那个年纪来说,这种观念超出了当时大陆经济发展的生命体验。
徐鲁青
:我感触比较深的是台湾偶像剧的发展,我没有赶上更早期的琼瑶浪潮,反而是台湾偶像剧伴随了我的学生时代。当时柴智屏是台湾偶像剧的“教母级”人物,她制作了《流星花园》及一系列台湾偶像剧,每年暑假湖南卫视都会播《青苹果乐园》《王子变青蛙》、王心凌参演的《微笑PASTA》还有《恶作剧之吻》这些台偶剧。
和有点苦情的琼瑶剧相比,台湾偶像剧往往会加上一些轻喜剧和校园风格,里面很少出现父母或家庭的羁绊,在校园里面最大的苦恼可能是老师或教官。所以那时候我对台湾偶像剧的看法是,它涵盖了我们对现代爱情的想象,大多数剧里男强女弱的设定也满足了我们对灰姑娘翻身的向往。
《流星花园》海报(图源:豆瓣)
张友发
:台偶跟大S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就是因为《流星花园》火爆才有了后面台偶大规模的量产,《流星花园》收视率破纪录之后还保持了好几年没有被超越,柴智屏也因为这部剧才从综艺制片人顺利转成电视制片人。《流星花园》的女主角“杉菜”形象塑造了很多人对于大S的认知——“杂草”但是很有生命力,之后大众对于大S依旧有这样的滤镜。
关于偶像剧,我特别认同一位豆瓣博主的观点,他说世界上只有两种偶像剧,一种叫《流星花园》,还有一种就叫《恶作剧之吻》,所有的偶像剧都是沿着这两个模式来讲故事的。《流星花园》是霸道总裁爱上杂草的我,《恶作剧之吻》就是笨蛋少女喜欢天才傲娇男,现在大陆拍的很多甜宠剧其实都是这两个故事模式的变种。
徐鲁青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台湾偶像剧好像突然一下就慢慢变少了,好像就是10年中发生的事情。
张友发
:这和两岸文化逆转现状有关,资本逐步向大陆转移,大S也是因为大陆和香港拍了很多合拍片才跑到大陆来演戏的,像陈乔恩这些演员也是一样。大陆文化产业崛起后,资源和演员都不在台湾,台湾偶像剧就慢慢衰落了。奈飞(NETFLIX)进入台湾地区后才重新有了《想见你》《我们与恶的距离》这些爆款剧集,奈飞要么参与了宣发,要么参与了制作,提高了台湾影视剧整体的制作水平。我个人觉得偶像剧确实也需要革命,就像刚刚说的,只有两个模板,大家也看腻了。
《想见你》海报(图源:豆瓣)
潘文捷
:刚才说的那两个偶像剧分类很有意思,一个是灰姑娘爱上白马王子,另一个是学渣女爱上学霸男,这两类故事都是很传统的一个不怎么样的女孩子喜欢一个很厉害的男生。前一个是通过白马王子既拥有了爱情又实现了阶层跨越,后一个是成绩不好但是学霸爱上我,那么我成绩不好这一点好像也可以被弥补了。
在现实生活中,女性很容易被这样评价:“你学习成绩不好,以后可以找一个成绩好的老公”,或者是“你没钱的话,找一个有钱的老公就可以了”。女性几乎不被鼓励去直接追求这些东西,但为什么我一定要拥有一个霸道总裁才能实现我的阶层跨越,不能直接自己当霸道女总裁吗?为什么非得要找一个学霸来爱上我,我不能自己当学霸吗?这里面其实就反映了某种缺失,女性不能直接拥有这些想要的东西,必须在一个男主角身上去找,并且期待他对我的爱、包容和喜欢能够弥补我的缺失。
我们不断地看偶像剧,其实是在为现实中的缺失“打麻药”。就像那些看赘婿爽文的人一样,正是因为生活中是个赘婿,但是特别想打老丈人的脸,所以就会不断地去看赘婿爽文,觉得可以通过这些来实现某种超越,事实上只是麻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