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Jonathan Anderson就任Loewe创意总监发布首个系列——2015春夏系列到今年，发布2025春夏系列时恰巧是他在Loewe的第十个年头。为了给这个来自西班牙的百年品牌注入新的视觉语言，Jonathan曾将品牌标识中的“1864”去除，而在今年的秀场，作为邀请函的戒指却在内圈刻上了“1864”的字样。带着回溯的目光思考，在这场秀上感受到Jonathan在Loewe的十年对于设计理念发生了哪些转变？
“喧杂消弭之后，我们将看见什么？何种事物可盈满一处荡然白室，却不喧宾夺主？”2025春夏系列的秀场笔记并没有主题鲜明的呼告。纯粹如美术馆“白盒子”的空间，和反复出现的类似廓形，配合时装评论人Cathy Horyn用：“如此精彩让我惊叹不已。”形容对于这场秀的感受。但与此同时时评人Alexander Fury用：“这场秀让我想起了立面主义”，来表达认为本季换汤不换药的看法。如果一切让你感到疑惑，或许需要与Jonathan在秀后采访中提到的：“简化练习”的概念一起食用。
秀场再次设在巴黎东部郊外的文森城堡，对称的广场中央摆着巨大的巴赫《G小调中提琴奏鸣曲》乐谱，从进门便定下了艺术氛围的基调。而当我们将视线转入内场，被完整保留的原始空间里，除了圈型的秀场座位之外，只有一根青铜直杆矗立当中，如果不将镜头聚焦图片放大，甚至无法注意到位于柱顶的小鸟雕塑。这是英国艺术家Tracey Emin雕塑作品名为《你唯一的来处是我的梦》（The only place you came to me was in my sleep）。Tracey Emin将鸟儿描绘成脆弱和坚韧的象征，它在片刻停歇之间，站在整个秀场的制高点仿佛在审视一切，随时准备振翅，轻巧的离开。试着想象鸟儿眼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它快要展翅飞翔时，无比自由的模样。
英国艺术家Tracey Emin雕塑作品《你唯一的来处是我的梦》（The only place you came to me was in my sleep）成为白色秀场中的黑色焦点。
这种自由的空气在第一套连衣裙登场的时候随着裙摆飘荡在整个秀场当中，裙身通过鱼骨进行支撑，配合着柔软的纱质面料，在模特的每一次运动中呈现出漂浮的质感，从小鸟的视角来看仿佛是一只起伏的水母。作为整个系列的重点，这件裙子灵感来自Jonathan发现的一条古老的战前的撑裙套装，他通过16种不同的花卉和或对称或倾斜的支撑结构进行重塑设计，既有结构感同时富有极其飘逸的动态效果。
从以往的秀场造型中不难发现Jonathan对于鞋子和造型配合上的独特巧思，在本季也不例外，廓形已经优雅至此，他却选择了用乐福鞋和运动鞋这种方便行动的鞋款，中和了隆重的装扮感，像是希望能够进一步放大动感效果。这不禁让人想起在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裙摆同样的是伴随着巨大的廓形和鱼骨支撑结构，这种美丽的枷锁无疑伴随着行动不便，但当同样的结构出现在当下的秀场上，女性的脚步则是变得自由、灵动，Jonathan用类似的结构实现了一种反叛的迭代。
Loewe 2025 春夏系列用乐福鞋搭配轻柔的连衣裙。
这种动感在这一季的Prada和Kiko Kostadinov上都出现了同一种呈现方式——用静态来模拟动态，Loewe也同样如此。作为Loewe品牌的标志根基，皮质在本季依然在被反复强调。人类学家Claude Lévi-Strauss在其著作《野性思维》中曾提到“修补术”一词，来表达在限制异质性的同时掌握着丰富的材料和编码，并具备将其碾碎融入新碎片的能力。这也就是Jonathan与其他接手百年品牌的创意总监们的不同，他既选择了延续品牌DNA同时也打造出了自己的设计语言，皮料可以被做成巨型南瓜也可以固定成飘扬的衣角，被定型裙摆这也是他玩味设计语言的体现，就像他也好奇：“想看看穿上的人们会怎么坐下。”
如果还记得入口处的巨大乐谱，也许能感受到Jonathan在用一种原始的冲击让人关注到艺术本身。从莫扎特、肖邦到巴赫，还有梵高著名的《向日葵》、马奈的《吹笛子的少年》，这些艺术史上最绚丽的瑰宝，也可以说是最大众、无论你是否了解艺术都能聊上两句的人物、作品，他们被像摇滚音乐会纪念品一样直白的放在T恤上。但我们都知道Jonathan不会让一切这么简单——T恤的版型上覆盖的是用超过16小时镶嵌的羽毛面料。
在保守主义盛行的当下，品牌们纷纷将设计从吸睛的造型感转向对于材料和工艺的研究，但实际上许多的工艺更像是自娱自乐，研发的艰苦极少能够在设计中体现。但在Loewe的设计中，或许能够找到平衡二者的最好回答：整体用贝母拼贴切割而制成的夹克闪着来自海洋的光泽，丝绸短裙由工匠们手工一一打开破洞创造出立体印花效果。
正如Jonathan在采访中所说：“最近几季，我一直追求精致，而不是继续前进。”他像在用一种将“千斤的力气放在四两上”的倔强来反抗着这场时尚游戏，无论你是否在这场秀场上被反复出现的廓形打击的审美疲劳，或许都很难不在放大图片的时候被那些“懂得的人自然懂”的用心所打动。用钻研的深度来取代广度，更加精致化的作品也成为了艺术本身。
让我们将视线收拢回到最初，从Loewe的 2015年的春夏系列中，视觉上能直观的感受到的是丰富的色彩和飘逸的线条，这是他在接手品牌的伊始，塑造的带有波西米亚气质的Ibiza 女孩形象，这种浪漫和热情是更加落地真实，直白可感的。而到了2025年通过超越现实手法来表达感受的手法已经成为了Loewe独特的设计语言，廓形被简化、色彩变沉静，工艺的坚持融入了更加纯熟的面料实验。Jonathan Anderson已经为Loewe打造出了明晰的品牌形象，但这些新的基因到底已经融入了Loewe还是属于Jonathan本人？依然还无法明确。
CAIUS & canU创意总监、媒体人Monica Mong与北京艺术与科技双年展策展人、FAST艺术与科技博览会联合创始人王乃一以及时尚内容策划cc，向我们表达了他们对于Loewe 2025春夏系列的看法。
cc：因为是守着直播看的，第一个注意到的肯定是开头连续三套登场的纱裙。说实话乍一看是有点审美疲劳，不明白为什么整场秀会将几乎四分之一的造型都放在这个设计上。但陆续出来的每条裙子都有不同的支撑结构，伴随着模特脚步也会形成不同的摆动幅度，这种动感细看是很妙的。或许这就是Jonathan在这场秀想表达的东西吧，不在外形上不停地扩张，而是选择在几个成熟的廓形上做更多有趣的尝试。
Monica：在我印象中，好几场亲身出席的Loewe秀场都像一个“白匣子”一样，更替着艺术家装置与摆设，宛如在画廊中等待艺术品登场。这一次场地一如一张白纸，在最“显眼”的位置呈现着非常不“显眼”艺术家Tracy Emin的作品。自然地，我的第一眼先看到这个系列的轮廓，对于Loewe、对于Jonathan Anderson、对于时装周都是久违的新鲜感。用轮廓带出一种愉悦的清新，很轻很薄很透，属于春夏。
王乃一：我秀场中注意到的第一个元素就是英国艺术家Tracey Emin的雕塑作品，高耸柱顶的青铜小鸟，如同一则隐喻，持续诱发观者想象其片刻停歇之后，振翅高飞的畅意自由。这不仅呼应了Loewe以飞行为灵感之源的设计，又启示般传达了创意总监Jonathan Anderson透彻还原、窥见本质的理念。
Monica：第14、16、38、50、57，这几套羽毛T恤搭配西装长裤、脚踩球鞋的造型引起我的注意。羽毛做T恤实在意想不到，高级定制的工艺手法很唯美，西装长裤则是一种帅气休闲，彩色球鞋是最佳调和剂，这样日常穿着是一种低调的华丽，达到everydayness的效果。妆发也是重点所在，无拘无束、处处在细节显心思，比如模特脸庞像剥了壳的鸡蛋，十分清爽。
cc：我比较喜欢第34套造型这个衣角飞起来的皮衣，可以看的出来这件衣服的皮质是很硬挺的，但是他选择用固定却飞扬的衣角来打破这种直筒版型和硬质面料所形成的正式感，有一种简洁又可爱的感觉，让这个造型看起来像都市里赶路的丽人被风吹过的一瞬间。皮质+玩味也是Jonathan和Loewe结合的经典组合。
王乃一：象征轻盈和自由的羽毛贯穿整个系列，设计中融入了莫扎特、梵高、巴赫、马奈等伟大艺术家的形象，如同置身一场古典与现代的激烈碰撞之中。羽毛与飞行，Jonathan Anderson诗意般的致敬经典，回归自由，他总能捕捉到与当下时代精神相契合的元素与意涵。
羽毛面料在T恤上镶嵌出梵高的《向日葵》、马奈的《吹笛子的少年》。
cc：这几件羽毛的T恤吧，其他的造型可能看不出这一季有什么特殊的主题，但是把艺术名人直接印在T恤上的设计，像一种直白的声明，可以看的出来Jonathan希望人们在这一季把注意力放在艺术上的态度。
王乃一：蓝色真“撕”廓形裙非常独特，以“精细的破坏”作为工艺手法，工匠将轻薄的丝绸轻柔地用手撕裂，最终得以形成镂空褶皱肌理的自然张力，将平凡与非凡演绎的淋漓尽致。
Monica：第46套造型的珍珠贝母裙子。材料来自贝壳深层，经过清洁、裁切、手工拼接而成，把寻常之物打造成风衣，这就不寻常。精湛手工艺不在话下，巧妙且合理的利用材质，让观者眼前一亮，是一种前卫。显然不显然，是一种功夫。
后者的境界比较难达到，风衣与皮鞋，确实是最日常不过的时尚单品，要是不贵，买来穿穿何尝不可？
cc：或许是“悬空梦境的旅程终点”这几个字，让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漂浮的裙摆、悬空的衣角、轻巧的羽毛，可能希望一切像梦一样轻柔自由吧。
王乃一：“喧杂消弭之后，我们将看见什么？何种事物可盈满一处荡然白室，却不喧宾夺主？”Loewe 2025以发问的形式开场，如同一则静谧的宣言，引发观者不断探寻、思索事物的本质。
Monica：“当所有喧杂消弭，音乐的旋律与节奏长存”（Taking away all the noise, melody and rhythm remain） ，不以哗众取宠的方式吸睛，但是处处蕴藏惊人细节，唯有在现场近距离感受，方能察觉。
一吸一呼，一开一合，张弛有度。是达到着衣甚至人生的一种的理想状态——既不强调对抗，也不意味着松懈。让高级定制走入日常，它值得每一天被欣赏。
Monica：本季其实还是一贯Jonathan Anderson的做法，特别之处在于他用了非常隐性的方式体现了手工艺和巧思，比较之前显性的做法，这一次显得“低调”许多。
无论是制作工艺或造型手段，让设计师的观点更易穿，达到everydayness的境界，这种松弛感需要相当大的底气。设计师成熟了、消费者成熟了、市场成熟了，才允许更有底蕴的创作手法和思维，比如意想不到的羽毛T恤底下是名画、珍珠贝母拼接的风衣、镶满亮片的针织连身裙……依旧是能讲好故事的设计师与品牌，慰藉着时装爱好者饥饿的胃口，畅想一下，很期待Jonathan Anderson去做高定！
cc：这一季的白盒子或许就是提供给了人们一个自由想象的空间，就像做梦一样无拘无束，也像梦里一样允许有一切不现实的幻想存在，这很契合Jonathan这种有点荒诞超现实，又将虚拟在生活中复现的手法。这一季比较特别的就是更加的精简，无论是在廓形设计还是在元素、色彩的叠加上，可以看得出他在这一季比起设计更感兴趣的是探索工艺本身。我觉得他给了当下成衣一个新的思考，工艺在成衣设计里的形态，或许未必只能是极简版型和昂贵面料，以及夸张设计和元素叠加两种路线，也可以在寻常的版型中探索更丰富的工艺玩法，就像那件羽毛T恤（当然我想这件也是不会量产的）。
王乃一：Loewe 2025 春夏女装系列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匠心独运，创意总监Jonathan Anderson以极具创意的设计再次突破传统的界限。今年是他掌舵Loewe的第十年，如同轮回一般他呈现了一种更加原初、克制的状态。“剔除一切，保留轮廓”，强有力的宣言赋予这一季无限可能，并于纯白世界之中不断雕琢轮廓，回溯本质。
Jonathan Anderson曾经说过他在刚加入Loewe的几个月几乎是在品牌的档案馆里度过的，他在品牌的伊始选择将品牌的西班牙基因作为自己的设计方向。而到如今他之所以能够带领百年品牌进入年轻的时尚语境，则是由于他敢于挑战传统定制工艺的范式，用不断的实验为Loewe探索出新的道路，但他依然喜欢色彩，依然十年如一日的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快速的谢幕，依然坚持浪漫。
撰文：cc
编辑：mal
编排：胡不周
设计：Haozih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