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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忧伤,恰是时代真正的希望

新京报书评周刊  · 公众号  · 读书  · 2019-10-10 11:30

正文

“于是,当我毫不迟疑地宣称自己的知识分子身份时,我也明确了自己的任务。 我必须深入人类文明最精要的思想文化之中,探取他们的秘密; 我必须与那些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大脑与最动人的灵魂相伴,争取那半点光辉……然后,我渴望把这些秘密与光辉与周围的人群共同分享。


18 年前,年轻的许知远在他第一部作品的序言中,郑重其事地写下上面这段话。


老许谈《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大学四年里,那些”秘密与光辉“的声音反复在他耳边响起,以不同的音色、语言,不同的口吻、调门,落在他肩头,怂恿他逃课、休学,跟他浪荡在柿子林的书摊,醉倒在未名酒馆……这个年轻人穿着澡堂的深蓝色拖鞋,进入三教几乎所有的教室。然后走出来,去找时空深处的人。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插图,向左滑行看更多


他穿过灰色的楼群、翻新的百年讲堂,思想沉寂的三角地、图书馆和未名湖。未名湖畔的诗人已经不是他想象的样子,崔健的歌声远去了。


他晃出北大南门,骑车去风入松——那个北京最早有敞开式书架的地下书店。2001 年,许知远 25 岁。


北京最早的独立书店之一,1995 年由北大哲学系王炜教授创立。


那年夏天,风入松迎来了《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简洁的深蓝色装帧,封面设计者叫邹波。许知远将四年来那些总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写在了这本书里。他们来自: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卡尔维诺、托尼·朱特、鲍勃·迪伦、凯鲁亚克、沃尔特·李普曼……


他们彼此懂得。那些肆无忌惮和狂妄不羁,那些挑衅、渴望、失落,迷惘;那灰色楼群里回荡的欢乐、梦想、争论、吵闹、躁动。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初版 2001 年


18 年后,43 岁的许知远拥有了自己的书店——单向空间。他说这是一个小小的 Academy——18 年前他向往的理想大学的模样。他在这里,开始用各种新的语言和媒介形式,完成着新技术时代里一个知识分子的自我要求。



这是一项远远大于自我、也长于 18 年的任务。在《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里,许知远竟早已想过自己更老时候的样子,他写道,“那时候我已经苍老,眼睛应该没有失明,可能也拄着拐杖,可能狂妄之气已经淡去,但是肯定依然严肃与认真,依然坚信伟大的思想与灵魂。”


那时候的他会缓缓地讲道:“其实我的样子,在2001年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中已经尽显出来,那是我的第一本书,那时候我是多么年轻……”



在找初版时,我们偶然发现这行简短的故事。
以此图纪念青春和那曾渴望被听到的真诚的理想。

自 2001 年出版,《那些忧伤的年轻人》迎来自己的 18 岁。 对一本书来讲,这是它的成年礼,对于所有钟爱它的读者来讲,这是对过往年华的一个特别注解。


18 年前,新世纪伊始,《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曾经为读者打开一个陌生而崭新的世界,它突破了漫长而封闭的社会传统,展现出一个不断向外延伸、同时忠于自我与内心的空间,鼓励他们重估自我与世界的关系,为理想寻找一个位置。 生于 70 年代的许知远,于是成了这样一类人的代表。 他们珍视独立与反叛的价值,拥抱全球经验,渴望新的发现,并始终深信,个体的迷惘、挣扎与忧伤,正是社会变革的动力。


18 年的第一批读者如今早已步入中年,之后更年轻的读者也进入社会。 我们找到他们,请他们谈谈这些年来他们在生活和思想上的变化,他们对于自己、社会的希望与失望,又如何看待自己昔日的年轻。


我们“忧伤”地发现,当社会进入物质丰沛却思想匮乏、技术革新的节奏更加迅猛的阶段,18 年前那些的感怀和预警,依然有效,甚至更加强烈。



18 年后,我们仍然是同类


凌建,独立学者,70 后


我比老许年长些。 1999 年我调入海淀区工作,借地利之便成为独立书店的常客。


在他第一本书《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出版时,我已经在司法战线从业多年。 买这本书,完全是因为对一个敢于用菲茨杰拉德作品同名出书的人的好奇,却从中发现了一个自己的同类。


电影《午夜巴黎》剧照


我一直自认为七十年代的人,没有经历最动荡的年代,求知时又赶上短暂文化复兴的八十年代,是真正有理想有追求的一代人。 我自己身在体制,不求做官只想做事,自己钻研法理学、法哲学,只为去追求心中的正义,无愧于心,哪怕骨感的理想被吹得凌乱。 而这本书中,我看到了一个同类,努力的去找寻他的理想,不断的追问,尽管彼时千年虫未至而社会上却已物欲横流。


08 奥运之后,我深感无力维系骨感的理想,终于离开体制,去找寻个体的自由。 而老许依然如故,用他自己的方式坚守知识分子这一标签,即使知识分子从被热捧到被唾弃,如同那个一次次冲向风车的骑士。 我自己,努力去成为一个单纯的独立学者,将兴趣转向社会学、历史学,只希望结庐在人境,却远离尘烦。


这也许是年轻时理想的另一种实现方式吧。 我仍是一个骨子里怀着理想主义的年轻人,即使我今天不再忧伤。


18 年后,老许因为一档文化访谈节目成为热搜人物,但不惑之年的他仍然像那个十八年前的年轻人,始终坚持问题导向而不为外界所动。


在这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时代,老许还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整全的自我,去发现人生可以更美的路径。 就像村上春树所说: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是的,我们仍然是同类。


我怀念那想要打开世界的狂飙的理想


刘幸,教育学博士,90 后


1990 年我出生在重庆涪陵,就是出榨菜那个地方。 小城闭塞,很少有人把读书当成一个多重要的事情。 当年我的知识半径,基本上就是当地新华书店卖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我的家同样闭塞在这个小城里。


我爸是一位针灸医生,妈妈在涪陵当地电视台做技术员。 就是每天盯着屏幕看好几个电视,看这个台放什么那个台放什么。 我很庆幸在读书这件事上,他们并不逼着我每天读教材,我可以有自己的阅读空间。 高三那年,互联网完全打破了我认识世界的方式,我的世界被一个个打开。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在电子书城看到了那本《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它的封面很漂亮,许知远坐在窗台边,目光锐利。 再看题目,嗯,很符合自己的心情。


现在回想起来,老许身上挺可怕的东西是,他给你描绘一个景象,尽管他不给你任何答案。 可愿景这个东西一旦有了之后,人就不会安分了。 高中毕业,我决定听从内心那个不安分的自己。


老许在书里提到的大学精神,某种程度上孕育了我对大学的期许。 所以当时我没有报经济或英语之类工具型的专业。 我希望选择一种能对我们作为“人”有价值,对“思想”的健全有价值的学科,于是选择了念中文系,我渴望广阔的历史和人性视野。


读研究生时,我发现自己需要更多社会学方面的训练,选择了教育专业。 随着研究的推进,我发现日本像个巨大影子,落在我身上逃也逃不掉。 我希望能够了解日本。 完全从零开始,我来到广岛,一边写博士论文一边学日语。


老许写的拖鞋,让人印象深刻。 我也想试着穿着拖鞋在大学里看世界,并且越来越认同他。 直到现在我仍觉得穿拖鞋是最舒服的状态,在校园里我的学生看到我松散的样子,还不好意思跟我打招呼。 其实,我很希望现在的学生也能体会到那种自由,那意味着你在校园里,你是很放松的,你跟所有人都是一个相对平等的风格,这个非常非常的重要。


我跟我的学生讲,希望他们别把学问或者学者这些东西看得太严肃。 学问本身应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你可以放下所有戒备去交流的东西。 如果你是天才,要知道天才和天才之间是需要交流的,需要相互讨论,相互看不惯,相互激发出来的,不要被身份扭曲了。 后来在日本我看到一些大教授,不管他们在外面怎样穿得西装革履,但当他真正进入学术状态的时候,他就换一双拖鞋。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里还说到了工具化,我在大学里是有点体会的。 虽然我觉得北师大已经让我很幸福,但我同时知道,她其实也不是最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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