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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个网管

真实故事计划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1-29 09:09

正文


大学毕业后,没拿到毕业证的林默只得在一间网吧打工。本文根据他做网管的经历写成,部分细节有加工。这是真实故事计划首次尝试半虚构作品。


巴西世界杯,德国战车加时绝杀潘帕斯雄鹰,格策飞身垫球破门,打破了僵局,全场欢呼,而我也没能再支撑住我的困意,倒头在早已收起被褥只铺着一张凉席的床上昏昏睡去,任由打翻的啤酒在我的胸膛上肆意流淌。

我本应该在四天前就离开校园,但是在其他同学都拿着自己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欢乐地投向社会,用自己在大学所学的知识为社会主义建设努力添砖加瓦的时候,我却由于还有一门功课没有通过,而不能顺利毕业,只得到了一本结业证书。

我所有的求情都于事无补。我去求线代的老师通融,他却拿来我那张40分不到的补考卷子给我讲解错的地方。

“这几题是课本上的原题,我讲解了好多遍你还是不会做,你这次不通过,不是老师狠心,是你的态度问题。”

态度问题?我这会儿正笑得跟他妈一朵花似的你说我态度有问题?

老师告诉我需要在下个学期开始后补考,通过以后才能将我的证书还给我。

我愕然,学长当初说过学校不会为难毕业生,原来只是个谎言。

我愤愤地离开他的办公室,用力关上办公室的门,用力程度足以用摔来形容。

很久以后,我才回忆起甩头走的时候,老师那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和室友们在宿舍里最后一次合影,我倒挂在床上,夸张地冲镜头比中指。

我们在对方的纪念册上签字,写些奇奇怪怪的话。

晚上喝酒的时候我强忍着泪水说,没想到和你们一起进来,却没能和你们一起毕业。

寝室长拍拍我的肩膀,一句话没有说。

“珍重。”我下铺的兄弟说。

我再也没能忍住,当着他们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一将他们送走,在动车站入口和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恬不知耻地继续留在宿舍。

宿管阿姨知道我的事情,通融地让我多住了几天。到了7月15号,阿姨敲敲我宿舍的门,看着满地的泡面桶和汽水罐,面无表情地告诉我,暑假了,要闭校了,你走吧。

我走?我能去哪呢?

我的行李倒是早就托快递寄回家了,可是我人不能回去,因为我爸妈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上个学期大四的课程就基本结束了,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我当时不想工作,就回家了。

我妈让我去找工作的时候我还劝她,现在去找工作就是廉价劳动力,还不如等毕业证学位证到手了再去。

现在倒好,我连证书都拿不到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回去呢?

我倒不怕我爸揍我,他揍我越用力越好,兴许这还能让我好受点,至少不那么愧疚。

但是我最怕看到我妈那失望的眼神,和她在厨房无声的叹息,那会叫我生不如死的。

我在宿舍认认真真地洗了最后一个澡,好好地把宿舍打扫了一遍,背着装有几件换洗短袖的书包离开了。离开之前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纵容了我四年的大学宿舍,和室友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可一眨眼,一切烟消云散,眼前就只剩下一个冷漠的房间。

我把门轻轻带上,把钥匙交给宿管阿姨,感谢她四年以来的照顾。


图 | 我在大四圣诞前夕写下"毕业感言"

我离开学校毫无目的地乱走,心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天色渐暗,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我挑了一家看起来有些破旧古老的网吧,准备凑合一晚上。

这家网吧有多古老呢?它的门口居然还贴着一张魔兽世界的海报,血精灵法师搓起的火球里漂浮着“可口可乐,要爽由自己”几个大字。值得一提的是,这家网吧的名字叫新概念网吧,也许它在初开之时确实引领了当地网吧潮流,但是如今再看这名字却颇具嘲讽意味。

这家网吧里的机子如同它的门面一样老旧,在绝大多数网吧改朝换代升级成环境优雅的网咖的大潮流前,这家网吧保留了它最后的尊严,这实在难能可贵。更可喜的是,价格也很优惠,一小时两块,包夜只要十块钱,这让我大喜过望,除去车费,我身上的钱可以在这里再混好几天。

能晚一天回家,就晚一天回家。这是我当时全部的想法。

这天夜里,我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撒谎说自己顺道去上海同学家里玩两天。她没怀疑,只是嘱咐我早点回去,就挂掉电话睡去。

我选了一个角落,缩在沙发里。这张沙发破洞百出,露出里面的黄色海绵垫,鼠标滚轴是坏的,我浏览新闻,有一条新闻标题是《格策拯救了德国!救了世界杯!》,我看着标题,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知道谁能来拯救一下我?

我缩着身体睡了一晚上,醒来感觉胸口仿佛被人用力捶过几拳,异常酸痛,我起来伸了个懒腰才缓过来。

我环顾四周,网吧只剩下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正在津津有味地看黄片,我想起昨天晚上他好像就在看,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小时他居然依旧神采奕奕,我发自内心地佩服他的精力。

有一个看起来岁数比我稍长几岁的女孩正在打扫网吧,我有些口渴,又不想起来,使劲按电脑屏幕旁边那个红色的吧台按钮。

那个女孩瞥了我一眼,说你别按了,那玩意儿没用,而且这网吧除了网管就只有我一个人,网管这会儿正在看片呢(说着朝刚才那个人努了努嘴),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我说能给我泡碗面吗?顺便给我拿瓶矿泉水。

女孩说自己去前台泡去,没看我正在忙呢么,说完只管自己埋头扫地。

我只好起身走到前台,拿起水喝了一大口。看了看柜面,我朝那个女孩喊:“怎么就香辣牛肉面啊?有清淡点的吗,鲜虾鱼板什么的?”

那女孩听了愣了愣,然后噗嗤笑了。

我也反应过来泡面还有什么清淡不清淡,填饱肚子就成了。我开了泡面添了开水,等泡面开的时候洗了把脸,清爽多了。

我坐在吧台里面呼哧呼哧吃泡面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到坐在吧台里的我愣了愣,问我是谁。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那个女孩倒是先开口了,客人,拿泡面的。

男人有些生气,你怎么让客人进吧台了。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我耸耸肩膀,拿泡面走了出来。

老板,这里就两个人,我又前台又清洁又得给客人泡面我忙得过来么?女孩也不太高兴。

老板说陈东呢?陈东哪去了?

陈东说了,他是网管,干技术活,服务员的事情不归他管。女孩朝那个人努努嘴。

老板这次沉默了。

女孩说老板你也招个人呗,小张走了以后你就一直不招人了。

老板说妈的我招得起我能不招么?这网吧都不盈利了,我哪有闲钱招人啊?一个月顶多给一千块钱,谁要干啊。

我吸溜了一口泡面,默默举起了我的小手。

老板和女网管都愣住了。

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真的会成为一个网管,坦白说高中那会儿我挺羡慕网管的,能没日没夜玩个痛快,但是自打大学没日没夜玩游戏以后,我基本对“玩游戏”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这家网吧老板给我的待遇是一个月一千二,包吃住。女网管烧什么我吃什么,想吃泡面也可以,住就住吧台里面,想好好休息,里面有张一米余宽的床垫。

老板姓陈,早些年就开了这家网吧,那时候生意特别好,天天满座,来的都是附近的学生或者工人,后来慢慢的学生不来了,工地少了工人也不怎么来了。装修网吧的事情拖了好几年,现在准备转行做餐饮。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关了呢。”叮当说。

女网管姓丁,死活不让我知道她全名,说别人都管她叫叮当,让我也这么喊她。

看黄片那位陈东是这里的网管,早些年跟师傅学过家电维修,负责维修网吧里的电脑硬件。他估摸比我大两三岁,高中毕业,跟老板有点亲戚关系,人蛮热情,看到我就递烟。

网吧平时也就三四十个客人,包夜的就五六个,我入职后就没看到网吧坐满过,挺清闲的,在这里随便混混日子还挺舒坦。

我在这里装模作样当了几天网管,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我找到工作了。

“是一家互联网公司,”我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的网吧,“实习生待遇不怎么样,过了实习期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需要被褥吗?”我妈相信了我的谎言,这让我有些难过。

“不需要,公司包吃住。”我寒暄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正在胡思乱想呢,有个客人冲我喊:“网管,来瓶绿茶!”

我叹了口气,俯身去找绿茶。

我来了以后叮当明显轻松多了,她和我约定白天十点到晚上六点两个人一起上夜班,夜班平分为上半夜和下半夜,两人轮流休息。我说不行,你工资比我拿得多,凭什么我跟你做一样多的量。

她愣了愣,说也是哦,然后夜班多分了自己两小时。我笑了,好歹她也算比我早入社会,怎么会这么老实?

坦白说网管的工作挺无聊的,何况是这么一家日薄西山的网吧。

我观察过,网吧的常客基本上是附近工地的民工和一些未成年的高中生,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好些张身份证,每次高中生来了就刷一张身份证。

“公安局要备案,不刷身份证开不了机。”叮当这么和我解释。

“万一公安来查呢?”

“没人来的,这边算城乡结合部了,谁大老远来查这个。”

“而且,”叮当神神秘秘地凑近我,“我们老板后头有人!”

叮当的表情仿佛告诉了我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我心里琢磨,要是后台有人,怎么能经营如此惨淡呢?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谁电脑不好使了,我过去修修。

通常是键盘给抠了,或者哪儿耳机坏了,要么就是屏幕黑了(基本上是扯耳机线不小心把电脑给碰了),我的处理办法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把另一台键盘的键抠下来给他安上去,久而久之,我抠键盘的本领大有长进,指力估计和武侠小说里的大力金刚指相当。

倘若遇上实在不好解决的问题,比如说莫名其妙蓝屏自动关机,要是重启没用,我就装模作样拍拍电脑,点几下F5,告诉他这台机子中病毒了,你换台机子吧。

有时候也会遇上难说话的主,认定一台不肯换,我就只能好说歹说,或者自行给他加一小时。

上网的工人手头都不富裕,可是有个习惯,喜欢管自己的工友叫老板。

张老板,李老板,周老板,最近在哪里发财?喊的那位带着点戏谑,应的那位带着点欢喜。

在我看来这样的称呼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我认识了一个挺有趣的“郑老板”,他是附近一家汽车维修厂的员工,头发染成一撮绿一撮红一撮黄,跟不小心一头扎进颜料桶似的。我看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也可能是做活太多,被汽车尾气熏得显老。每逢周三他都会来通宵,他说周四休息,可不得好好玩一趟。

每次加钱的时候他都跟我抱怨:“我在你们这里玩的钱都够自己买台电脑啦!”

我反问他:“那你咋不买电脑,来我们这儿上网。”

“小娃娃不懂事,”他说,“一次性掏几千块钱,还是老心疼咧”

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和叮当上网看电视剧。她看韩剧搞笑一家人,我看我爱我家。

她有时候非要让我跟她一起看,我说你这个跟我这个不是一样的吗?

“哪一样了?”她嘟着嘴。

“叮当姐,三十岁了,稳重一点。”

“你他妈才三十岁了,你过来我打不死你。”

叮当姐的脾气不大好,据说一家人都在附近的一家纺织厂做工,她不喜欢流水线的工作,就来这家网吧打工,薪水比流水线上少得多,但是起码吃穿不愁。

“如果这家网吧倒闭了,你去哪里?”我问她。

“不知道,我没有文凭,也没有技术,老家我这个年纪的早就结婚生娃了。”她看了看我,“你呢?我看你挺清秀,不像是打工的,怎么来这里上班了?你年纪轻轻,一个月一千二,这哪够用?”

“我,我跟家里吵架了!”我不想说出自己没拿到毕业证的事情,这也太丢脸了,“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也没本事,先在这里呆着呗。”

“唉,那也只好这样了。”叮当姐叹气,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

陈东可能是世界上最舒服的网管。他的职责是硬件方面的维修,可是电脑要是坏了,他就直接拆了丢仓库里。

“换新的太麻烦了,反正电脑空着这么多。”

老板也默许他这种行为,这让我更加确信老板很快就要关掉这家网吧了。

“当初刚开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生意有多好。”陈东抽着双喜,递了一根给我,我没接,他塞回盒里,“那时候周围网吧少,一到晚上乌泱泱一大片,通宵有时候都是坐满的。”

“后来不行了,机子换过一次配置,但是这一带网吧多了,人少了,没人愿意大老远特地来你这上网,装修成网咖成本太大,老板衡量来衡量去,还是放弃了。”

陈东每天自己开台机看黄片,经验丰富,放现在就叫老司机。

按照他的说法,只要一看乳头就能知道是哪个女优。

基本上你想要的片他都能找得到,他最喜欢去魔兽世界吧开个帖子,慧眼识片,楼下的发张截图或者动态图,陈东就发番号甚至下载链接。

晚上有时候一些民工会走到他旁边递根烟,说几句话,然后陈东就站起身来走过去。我知道,他是给那人找黄片去了。

“他们管我叫大神!”陈东洋洋得意,但是这得意劲儿没持续多久,“唉,谁能想到他们的大神在网吧里当个臭网管呢?”

我在这里上班半个多月,我妈打电话问过我几次情况,得知我一切都好也就安心了。

同学在QQ群问我的情况,我骗他们说自己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实习,等拿到了学位证就转正,他们欢呼着为我祝福。

我在对话框里打“谢谢各位”,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

恰好被叮当看见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被香烟熏的。

她说多熏熏,没准也能练出火眼金睛。

我的工作还包含一项内容,就是去附近小店进货,红茶绿茶红牛矿泉水泡面饼干。

这中间出过一件事,有一次进货回来,那店老板追上门来,非要说我钱没给。

“怎么可能没给,先给的钱后拿的货,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老板被我激怒,揪着我不放,要跟我理论。

正好几个来开机的“老板”看到了,为我辩解,说不会的,他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小店店主后来回去一看,才知道当时收了钱随手放另一个抽屉里了。可他从头到尾也没有跟我道歉过,只是在我后来去问他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哦,找到了。”

十一

郑老板网恋了。这是我先发现的。

看他玩英雄联盟,在语音里细声细语的,有的时候还会说“么事么事”,以前可不这样,骂娘的声音可以直达大兴安岭。

我站他旁边观察了几次,发现他一直跟另一个ID双排,就顺口问这是谁。

“我女朋友,哈哈哈,贼好看。”郑老板喜形于色,手舞足蹈。

“多好看,我可不信,”我给他递根烟,“有照片么,给我瞅瞅。”

他看我不信,脾气来了,掏出手机划拉,点开一个微信头像给我看照片,我定睛一瞅,我操,是好看啊,起码九分。

“她还能看上你?我可不信。”我摇头。

“嘿,你这娃。”他又点进聊天记录,“你看你看,她还叫我亲爱的哩,说过段时间找我玩。”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半个多月吧。”

“她有让你给她买什么东西吗?”

“那倒是有,QB充了两百,话费充了一百多。”郑老板瞪着我,“你以为她是骗子?不可能的,哪有人这么无聊。”

“你说你给她充过话费,号码是多少?”

郑老板报出一串号码。

“给她打过电话吗?”一边询问,我一边将那串号码输入支付宝转账,弹出来一个叫X伟的支付宝实名认证账户。

“打过,么接,说有事儿呢。”

“郑老板你看,我感觉你是遇上人妖了。”

“这,这不可能吧。”郑老板惊愕。

我又把那人朋友圈的照片放入识图网页,跳出来一大串相似图片,源链接是一个小网红。

郑老板目瞪口呆。

十二

隔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叮当姐跟我同岁。

那天一群中学生来上网,备用身份证不够了,刷的叮当的卡,刷卡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真名叫丁宁晓,92年3月的。

我说叮当姐,你怎么才92年啊,害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大好多。

叮当姐唰一下抢走身份证:“妈的,欠揍,看我身份证。”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的真名啊,丁宁晓,不是挺好听的吗?”

“哈哈哈哈,”陈东正好在旁边路过,“反过来读像不像小丁丁,哈哈哈。”

“滚嫩娘B。”叮当一下就脸红了,踢了陈东一脚,进房间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进去找她,她正在那玩手机,看我进来了,白我一眼。

“别啊叮当姐,算起来你大我几个月,以后还是叫你叮当姐。”我坐到她旁边拍拍她肩膀。

她不应我,但是明显没生我气。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才这么大,我以为你二十五六了。”

“滚,我看起来这么老么?”

我第一次认认真真观察叮当姐,一米六左右,马尾,皮肤有点黑,但是双目有神,某个角度看有点像小陶虹。

“我感觉你像小陶虹。”

“小陶虹?谁是小陶虹?”叮当姐不知道。

“就是徐峥他老婆,知道不?”

“不知道。”

“唉!春光灿烂猪八戒,看过吗!那个小龙女呀!”

“哦!!知道,我哪有那么好看...”

“相似度百分之三四十吧。”

“那剩下来呢?”

“像韩红。”

“我打不死嫩个龟孙。”

我起身逃跑,撞到门口的陈东,叮当姐避之不及,也撞了上来,我们三个纷纷摔倒,叠在了一起。

十三

小李是我第二个认识的厂仔,这小子中专毕业,在纺织厂做QC。

“QC,queen check,质量控制。”小李跟我吹牛逼。

“Quality Control吧。”我虽然四级没过,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小李瞪大眼睛:“我操,吊的啦,真的会英文啊你。”

小李做了半年多 的QC了,不赶工的时候比较闲。

“尼玛的厂长,把我们当狗用。”这是小李经常说的一句话。

“经常拿经费去吃小姐。妈的。公款吃喝!腐败!”小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的是羡慕之情。

“你知道伐,我们(指他们QC专员)在厂子里威风的,不用做工,他们还得经常给我递烟,因为只要我说不合格,他们这批就不算业绩。嘿嘿嘿。”小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骄傲。

有的时候感觉挺奇怪的,其实大家对社会风气都有自己的想法,对于那些公款吃喝的人也都十分痛恨,可是只要抓住机会,人们也都会想尽办法走后门、吃拿卡要。

“我要是存够了钱就去富士康。”小李跟我透露他的梦想,“我听我老乡说那边待遇好,老大老大一个区,全是富士康员工,得有上万人,有食堂、大超市、球场,他们晚上还能去打保龄球和桌球。”

“也不知道他们要不要我嘞!”他每次说到这里就叹口气,狠狠抽口烟。

我隐约记得那一年,富士康跳楼死了好几个。

后来小李指着那个报道跟我说:“他妈的,老子想进去,他们想出来。”

我说看来这也是一个围城。

小李愣了愣,问什么是围城。

十四

小李最爱玩的是DNF,地下城与勇士,那游戏我玩得不多,不太懂。

他是枪炮师,按照他的说法已经花了小几千进去了,他经常来刷本,有一次说自己想把号卖了,还问我有没有什么销路,我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卖号的,他说我操还以为你网管很吊的卵事情不会。

我说你再逼逼我用病毒把你号洗劫一空。

小李吓得不敢讲话。其实我根本不懂计算机,哪来什么病毒。

有一次小李问我借钱,我那时候还没做满一个月,哪有什么钱,就拒绝了,他很垂头丧气,后来好像问工友借到了,据说他家小孩生病了。

“你都已经有孩子了?”我很震惊,“你几岁啊。”

“有孩子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我没看你带过你孩子啊。”

“在老家呢,嗨,我哪会带孩子。”

“...”我无语,“那你生这么早干嘛。”

“这,现在不生,什么时候生?”小李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智障似的。

他不再理会我,手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十五

发工资那天是老板亲自给我的,数了十张一百,四张五十,不厚,但也沉甸甸的一摞。

我来这里以前没有正经工作过。大学室友拉我出去发传单、送外卖,我都没有去过。我生活费正好管用,不想多费力气。

大三那年太闲了,就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咖啡店干活,还以为挺轻松的,没想到客人来的时候脚停不下来,干了三天就不干了,工资都没拿到。

如今我在一家网吧上班,当网管。

有的时候在小屋子里睡觉,我就想,再等几个月,暑假过去,开学了,补考通过,拿上证,我就回家找份文员工作。

坦白说在这里工作真的不累,每天客人就那么多,偶尔有几个奇葩的又要换键盘换显示屏换耳机的,但也还能接受。

最烦的是洗厕所。

网吧厕所真的是世界上最脏的厕所,没有之一。

我们这里的厕所不分男女,但是坦白说我没见过有女人来上过网。

“老板”们的素质我也不多提了,也真的不是故意黑咱们城市民工,素质忒低了点。

我还见过屎拉半截在坑外头的。

我捏着鼻子把屎扫进坑里,拿水桶泼了半天。

叮当看着我做完这一套动作,说:“我们网吧水费比电费贵。”

在网吧上班以后我已经日夜颠倒,饮食不规律,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提不起劲儿,还因为吃太多泡面瘦了很多。

有时候轮到我休息,我躺在里面的床垫上睡不着,就去同学群里看老同学聊天。

有个做房地产销售的同学已经月入万余,一个月工资抵得上我一年。

而我每个月拿着一千二的工资,睡在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床垫上,吃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每天面对无数民工。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不努力,不上进。

我高中那会儿还挺认真,家里管得严,到了大学一下就松了劲儿。我大学四年上的课加起来不超过一百节,挂科无数,学校规定挂满25个学分不能拿证,最后我买了专利,以为万事大吉,结果由于线代没过而拿不到证书。

就像个笑话。

我躺在床垫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叮当在门口探头:“笑啥呢,这么好笑?”

我翻了个身,怕叮当看到我眼角的泪水。

不知道哪里突然涌来一股情绪,我用小石子儿在墙上刻字:

“我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但我一定会笑到最后的。”(未完,明日继续更新)


作者林默,金融公司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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