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E爱读 | 上马墩有个假女人

一

上马墩是个地名，位于无锡市区。古代明朝官员前往东亭华太师府参相时，众官员在此等候一起上马前往，故称上马墩。如今的上马墩已是无锡有名的酒吧一条街。

根姐在其中一家酒吧做客服。每晚十一点上班，凌晨六点多下班。白天在家睡觉，到点了吃个晚饭就去上班，多年下来，生活作息宛如一只昼伏夜出的猫。

根姐是一名ts，通俗地说，就是男性隆胸者。他长着一张宽阔的脸，鼻子肥大，两侧鹳骨极高，五大三粗的形象。然而胸前那一对雪白的乳房与这一切自相矛盾。

“宝贝们，我要下啦，我真的要下了，十一点该上班了。”每到这个点，根姐都会一边卸妆，一边对着手机直播软件喊道。

屏幕上消息不停地刷屏。有的粉丝让根姐再播一会儿，有的粉丝刚进来就问这么晚了上的是什么班。有个粉丝一连刷好几个跑车游艇，让根姐兴奋地尖叫连连。

“谢谢水光码头的礼物，爱你哦。”根姐说完，摆出一个飞吻，然后回复屏幕上的消息留言。

“姐姐在酒吧上班，我是客服，宝贝们。”

有人问，是三陪吗？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只是服务员。我们酒吧很正规的，无锡上马墩这块酒吧很多，大家可以来玩。”

2016被称为“直播元年”，各种直播平台如雨后春笋。凡是带点社交属性的App，不开发一套直播功能似乎都快要落伍了。根姐入驻的这款聊天软件审时度势，趁着风头推出了直播功能，根姐由此成为第一批主播。

该平台的主播分为签约和非签约两种。非签约主播从礼物中拿到的提成少，签约主播虽然提成多，但是每天直播必须达到多长时间，每周礼物必须达到多少钱都在合同中作出了规定，无形中就有了压力。主播之间也有竞争，平台在次日计算前一天每个签约主播礼物价值总和，根据金额高低进行热度榜单排名。

排名越靠前，越容易被平台用户看到，进而越受追捧。根姐的粉丝不止一次让他去签约，这样就有机会进榜。然而根姐并不在乎这些。

“我直播是用来玩儿的，不是来赚钱的。你们不要送礼物，跟我聊聊天就好啦。”根姐摇摆着双手拒绝礼物，屏幕上跑车城堡却飞个不停。

每当有新粉丝进直播间，看到根姐那一对胸，都会好奇地问一遍。根姐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姐姐是隆的，在医院花五千块隆的！不是真的。”

二

根姐是gay，自打中学起，就明白自己喜欢男孩子。来到无锡工作后，认识了初恋男友。两个男人风风火火地谈恋爱，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两年。直到2014年年底，将近三十五岁的男友被家里人以死相逼结婚，迫不得已向根姐提出分手。那时的根姐阳刚，大气，典型的北方汉子，面对着分手这道难题，竟哭的不能自已。

根姐恳求男友出柜，跟家里人说吧，父母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男友挂不住面子，农村比不上城市思想开放，就这么出了，以后父母在村里得遭多少白眼。

那一刻，根姐才明白了爱情在同志圈的困难和艰辛。一向性格坚硬乐观的根姐变得软塌塌下来，当生活的三岔路口摆在自己面前，这个豪爽的山东大汉也不知如何选择。

男友跟根姐说，你要是个女人就好了。

冲着这句话，执迷不悟的根姐找到一家整容医院斩钉截铁地隆了胸。男人的胸前被填进两块硅胶假体，下身却没有改变，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组合。手术后的几天，疼痛让根姐睡不着觉。更重要的是，根姐无法适应变化，始终有坠坠感及异物感。不过，那对胸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如果穿上女人衣服，头发养长，完全看不出是个男人。

根姐买来一堆化妆品，照着视频教程学习化妆。在脸上倒腾一宿，不料第二天严重过敏。本来根姐的脸就长得粗砺，加上一块块的红色荨麻，犹如一只怪物。根姐发微信，打电话咨询认识的女性朋友，重新买了刺激性小的化妆品牌子。根姐在酒吧做客服工资不高，做手术买化妆品就花掉了差不多四个月工资。

“这样就可以了吧？我隆胸，化妆，穿女人衣，看起来跟女人差不多。你可以带我回家结婚了。”根姐故意把公鸭似的嗓子变细，柔声柔气地说道。

“结婚要钱的。”男友表情严肃地说道。

“我18岁出来打工，存了20多万，这笔钱我们用来结婚。”根姐拿出一张银行卡。几天后当这笔钱划到男友卡上，他就消失了。

这件事对根姐是前所未有的打击，身心备受折磨。那段时间，根姐通过交友软件，认识了一位当地的同志，快七十岁了，学识渊博，阅历丰沛，根姐叫他高老师。这位老人一辈子独身，深居简出，日子过得无拘无束。失恋期间，根姐经常去高老师家吃饭，高老师抽空就给他讲红楼梦讲白先勇。

根姐在直播中讲述初恋男友消失的事，粉丝们问他，为什么不去报警？根姐画着浓浓的妆，一脸天真傻傻的笑：他家穷得很，就当救济他啦。宝贝们，如果你们中有人谈恋爱了，给对方钱一定要谨慎。

有人发评论：傻大妞。

根姐哈的一声大笑，“我是少女，少女。”根姐强调了两遍，伸直腰板，那对大胸覆盖住三分之二屏幕。

打开根姐隔壁的直播间，是一个裸露上身正在激情跳街舞的帅气男孩。与其他多才多艺主播相比，根姐尤显得能说会道。只能靠嘴说话，根姐觉得这算是一个优点，也是一个缺点。靠着说自己的故事，根姐在平台积累了很多粉丝。“感恩生活，笑对所有。”这句话经常被根姐在直播中提及。

“根姐”只是直播间粉丝对他的亲切称呼，现实中的人都叫他根哥。根姐尚未出柜，为了不让乳房凸显出来被人觉察到，他专门买了束腰带，外加紧身衣，一层层地把胸绑起来。在现实朋友眼中，根姐是一个落落大方，性格豪爽的北方男人。

根姐有两张银行卡，一张用于消费，一张用于存钱。他说，存钱的卡只进不出，用来防老。根姐自分手那天起，就想好了——这辈子不结婚。等老了拿着存的钱去哪儿做什么都好，就是不需要结婚。

三

化了妆的根姐虽谈不上美，但很像一个女人。根姐在直播中唠家常，跟几个熟悉的忠粉聊天。外面的粉丝不断涌进来，短短半小时，在线观看人数已有两万多。根姐吓了一跳，“今晚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多人？我要火了吗？哈哈哈哈。”根姐肆无忌惮地笑。有人发评论骂：人妖，不要笑得这么恐怖。根姐回应说，难道我要哭吗？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干嘛不笑着过完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