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工吴新用手触摸何平（化名）的额头，她感觉何平正在发烧，情况有点不好。“他的情况比上周恶化得厉害。”吴新摇着头说。每周，吴新都要和自己的同事一起，看望约10个像何平这样的病人。这样的病人都有一个相同点——“癌症晚期”。吴新的工作，就是为这些临终病人提供生理、心理上的帮助，而她和同事们的工作其实鲜为人知。大楚网的工作人员在近日走近了这群特殊的、与死亡打交道的医疗工作群体。
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有这样一个地方：他们为癌症晚期贫困患者提供临终关怀，提供免费的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让每个病人都能安详的离世，人们在这里都叫它：宁养院。宁养院坐落于在中南医院放化疗中心的深处，在一片婆娑的树影中显得安静而低调。吴新就是宁养院的一名社工，在宁养院已经工作10年。
在宁养院，吴新每周一、三两天，要跟随医生一起，探访病人。这些病人都是方圆一百公里内在宁养院登记的贫困癌症晚期患者，吴新必须筛选后，安排合理路线，进行上门关怀。图中的这位病患名叫老段（化名），56岁，住在武昌区民主路附近一个逼仄的小巷子里。他是一位新病人，吴新也是第一次见。老段原是一名电焊工人，家境贫困却勤劳肯干，是一家人的经济支柱。2014年查出结肠癌，病退在家，目前癌细胞已经转移至肺部。
“原来常常出去做活儿，我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只是现在不行咯，疼得厉害。”
屋子里光线昏暗，老段一边说着一边由妻子轻轻搀扶着坐在床上。这位曾经靠一双手养活全家的汉子，如今连行走都很困难，每天需要服用3-4颗吗啡类药物以止痛。尽管晚上常常疼醒，但提到自己的病情，老段显得很坦然。对于身后事他也很看得开，希望死后家人将其骨灰撒入大海。甚至提到大海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向往的神采，死亡在他面前仿佛无足轻重。（图为老段在向宁养院工作人员说明自己现在服用的药物）
在一片静默中，宁养院的社工轻声问老段有没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老段犹豫了，望了一眼陪在身边的妻子，缓缓地牵起了妻子的手说道：“我不怕死，却怕死后给家里人留下债务，也不想让他们活在阴影里。”
说到这里，老段的眼神黯淡了，外面的冷风呼呼的灌进这个小屋子里，吹得他的眼角有些发红。（图为宁养院医生赵运香在登记老段的相关信息）
探访结束时，老段坚持要拄着拐杖送我们离去。“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所以老段才希望自己死后妻子能再嫁，能过个舒坦的日子。”宁养院社工吴新解释说，像老段这样心态洒脱的病人并不多见，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放不下的事，对此我们除了给予药物，还会尽力帮助他们完成心愿，尽量让他们不留遗憾。
我们见到何平（化名）时有些意外，与上一次宁养院的工作人员探访时已有不同，此时的他已经卧床不起了。
何平今年53岁，是一位下咽癌晚期患者，疼痛常常让他坐立难安。因为咽部化脓，无法正常进食，仅靠吃流食维持生命。吞咽困难让他无法正常服药，只能通过肛门塞入吗啡类药物的方式进行止痛。这位曾经是一家之主的男人已经瘦到皮包骨头，侧卧着躺在沙发上，双手无力的垂在头侧。社工吴新走过去将他的被子掖好，轻声询问着他身体情况，何平只是摆摆手并不愿回答。
他的妻子告诉我们，前几天丈夫精神好的时候还曾扶着出去晒太阳，今天则一直在睡，也不愿意与人沟通。随行的赵运香医生为他测量了体温，发现他有些低烧。在宁养院的社工耐心地询问和安抚下，何平终于开口说话，他说自己很痛苦，因此不愿起床，只想着睡着就好了。当我们问他“睡着时会做梦吗？”，他摇了摇头，拿手臂挡住了眼睛，“因为活着已经很累了，所以不敢做梦，怕梦里也会很辛苦。”
害怕自己的病情影响到正在上学的孙子，何平一直住在狭窄的阳台上，直到天气转凉才搬回客厅。何平的孙子是唇腭裂患儿，一出生就被妈妈抛弃，经过三次修复，从照片上看已经看不出兔唇痕迹。（图为何平家的客厅桌板下面，还压着很多孙子的照片）
“抗癌是一个长期而艰苦的过程。到了癌症晚期，病人备受折磨，家属也一样。”吴新介绍说，何平的咽部已经严重化脓，妻子需要忍着恶臭进行喂药和照顾起居，像这种情况，宁养院的社工们会协助她进行日常照料，同时对她做心理疏导。赵运香医生告诉我们，癌症病人在面对痛苦和死亡时常常会情绪失控而波及旁人，这时家属会倍感委屈，因此，临终关怀除了生理上的给药和治疗，心理上也会对病人做疏导，甚至涵盖了家属的心理辅导和家庭的矛盾调停。回到宁养院，吴新向我们介绍了宁养院的更多情况。“宁养院”是由李嘉诚先生亲自倡导、命名和捐资创立的，免费上门为贫困晚期癌症患者提供镇痛治疗、舒适护理、心灵照顾、哀伤辅导等方面照护的临终关怀机构。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宁养院成立于2001年10月，由李嘉诚基金会和中南医院合作建立而成。
宁养院的办公室不大却收拾得很温馨，文件柜里整齐地摆放着一百多份病人的病历、探访记录、家属的哀伤评估，义工培训等相关材料。截至目前，在荆楚大地已惠及近万名患者及家庭。宁养院的工作人员介绍说，临终关怀的时间通常是3个月到半年不等，会一直持续到病人的离世并完成家属的安抚。工作人员分成了两组，每组一周去探访两次，除了社工，也会有随行医生为病人做免费的诊疗。
吴新为癌症晚期患者做临终关怀已经10年，她坦言，“死”在中国仍然是一个禁忌的话题，很多人难以理解临终关怀，看到宁养院的车辆会绕行，有时也会让他们不要进入社区，有些人甚至会阻挠他们的工作。她说：“很多病人在临终前其实是很孤独和害怕的，我们期望通过人性化服务缓解临终病人的身心痛苦，陪着他们，让他们能够安详的离世，与死亡握手言和。”为了让更多的癌症晚期患者能够了解临终关怀，感受到人间的温暖，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得到安慰及鼓励，中南医院宁养院还将筹建临终关怀病房，将这项人性化的服务普及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群中。（图为吴新在宁养院窗台上放置的两个盆栽）
图/文 王津津 马路遥 通讯员 陈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