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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村与小津——反判与传统的碰撞
11月5日下午，北京仍被大雾霾笼罩，但还是有不少热爱电影的朋友赶来参加了在言几又书店举行的新书分享会。
讲座邀请了作家止庵、电影评论家程青松，两位在电影领域的专家，来谈谈小津安二郎和今村昌平两位日本导演，以及他们的自传性随笔集——《豆腐匠的哲学》和《草疯长》。
虽然中国这两年对日本电影介绍不多，但其实小津和今村的作品在国内的关注度非常高。不是每个导演都擅长在电影之外表达自己，透过这两本书，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他们的电影作品，他们电影里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对电影爱好者和研究电影的人来说，会有很大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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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止庵 程青松 主持：刘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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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匠的哲学》&《草疯长》
雅众文化 策划 新星出版社 出版
2016年10月出版
程 青 松
导演、编剧、《青年电影手册》主编
谈到反派与传统，大家都会把小津看成一个传统的导演，但是我觉得随着一个人成长，这种观点也会改变。我20年前读书的时候可能会这样去解读他，现在我倒不这样看。小津的价值观里面有我特别喜欢的地方。
在小津的世界里，没有纯粹的好人与坏人，他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但小津的电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小津在电影里，透过一些家庭关系表达了自己对生命的态度，尤其是他人生最后十多年拍的几部影片，就像是做生命告别。他是一位可以超越时间的导演，这是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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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小津超越了时间，是因为他的电影很真实。《东京物语》里描述的家庭，就特别贴近我们的现实生活。就说《东物》里的两个老人，在火车站跟几个孩子像交代后事一样说一些话的时候，女儿还责怪说“你不要说这些，这样说不吉利，以后再也不能见了”。其实这趟东京之旅就是这两个老人人生的最后一站，是一个告别，生命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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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物语》剧照
这些伦理、亲情的问题是传统的问题吗？不是，这些是我们永远要面对的问题，不管以后的家庭结构如何改变，我们还是无法回避。
小津的电影中的原节子笑得特别灿烂，因为我能隐隐感觉到一种冷，不是冷酷的冷，而是你看到了某些本质的东西，从细节中显露出来的。当我特别烦躁，或者感到压力的时候，我就看他的电影。看小津，会让我静下来，重新去看周遭的一些事物，看周边的亲人。生命是很孤单的，《晚春》里面，女儿出嫁之后，父亲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已经找到了新的伴侣，女儿终于出嫁了，他还是一个人，还是孤独的，这就是生命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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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剧照
小津的电影语言非常简洁，剪辑也很规整。关于他的摄影，大家已经做过很多讨论：他的画面永远夹在家里面的玄关那，主要是以玄关为主，当然也会到别的房间里，他总会有这种感觉，好像是室内，其实完全不是室内，而是一个很电影的空间。除此之外，小津电影的剧作非常扎实，要学剧本创作的可以多看他的电影，多看他的剧本。《豆腐匠的哲学》这本书里就附了《东京物语》的全剧本。
小津他们这一代，经历了日本战后重新振作，经济发展的过程，很像台湾的经济高速起飞，也很像我们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之后。可能你在美国电影、法国电影，或者一些艺术电影里，找不到那种共同的感觉，但是在这时期的日本电影当中都能找到。
止 庵
著名学者、传记与随笔作家
前些时候我看《南方周末》写今村的文章，说今村是小津的接班人。我觉得这话要被今村听到，他肯定要气死了。可以说，今村的电影以及他所属的新浪潮的电影，起步的直接目标就是打倒小津。
今村曾经是小津的副导演，但其实他们的关系非常不好，这个不好不是私人关系不好，而是说这两人在艺术上截然相反，所以今村选择辞职，离开了小津的剧组。日本的很多导演都是从副导演做起，小津自己是，今村也是这样，他当时一进电影厂就被分到小津剧组去，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和小津的看法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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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疯长》里面有段话，我印象很深。当时今村昌平给小津当副导演拍《东京物语》，大家如果看过《东京物语》，就知道这电影里的老太太得了病。拍摄期间，正好今村的母亲得病，脑溢血，跟电影里的情况一样。电影没拍完，他就回家照顾他妈去了，结果他妈还是去世了。等他回来之后正好这戏拍完了，在样片间就不断地演老太太得病这段，他就有点受不了，因为一直看着她展现跟她母亲相同的情景，受不了，他就出来了。出来到厕所正好碰到小津，小津说人脑血管意外这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觉得小津也是无意说，他大概也不知道今村这个遭遇，但今村听这话心里头受不了，说是没什么了不起的，然后他就下决心不能再跟他了。
今村和小津两个人，从他们的电影来讲，其实是完全相反的。反到什么程度？就是你如果以小津为是，就必须得以今村为非，如果你以今村为是，你必须得以小津为非，是这么一个关系。
小津的电影拍的应该说是传统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是理想中的传统的日本，就像黑泽明的日本也是另外一种传统一样。而今村的电影拍的是现实的日本，粗浅的区分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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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安二郎（1903.12.12 —— 1963.12.12）
小津最看重的是一种垂直意义上的血缘关系。咱们说的血缘关系有两种，一种是水平意义上的，比如兄弟姐妹，这是一个横向，他关心的是纵向的血缘关系，父母和子女，特别是父亲或者母亲和女儿，他认为这个是日本维系这个社会，或者人际之间最重要的关系，所以他在所有的电影里面一遍一遍地讲的都是这种东西。有的是只剩一个母亲，有的是只剩下一个父亲，但是都是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年龄比较大，大了之后就要出嫁，出嫁呢，这个过程中和父亲或者母亲之间情感一种牵挂，然后不得不断绝的关系。
而今村昌平呢，咱们说现实意义上的日本，其实今村昌平不是我们现在说的那种百分之百的现实主义导演，他不喜欢那么去直接地去拍现实，他还是愿意很深地去理解现实。特别是，在今村电影里面出现的很重要的一些关键词，在小津电影根本就没有，比方说性，在小津电影实际上没有这个东西，男女之爱不在他的关注之内。然后呢，比方说疯狂，或者说本能，或者说欲望，或者说生存的这种处境，就是人活不下去，或者一些原始往外的东西，这些都是今村特别喜欢的。其实我们看《楢山节考》，看《鳗鱼》，看《赤桥下的暖流》这些电影都能发现，今村是一个什么样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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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楢山节考》剧照
他关心的就是人在生存欲望本能最原始的处境，或者说那种处境下他的那种生存状态，他和其他人的关系。他认为这个才是社会里边人的，或者日本现实里的，或日本人真正的面目。其实他是通过电影在对日本社会做一种，我们可以说是人类学的一种分析，他想拍出这个社会更本质的东西，而这就是今村昌平比他同时代的导演更伟大的地方。
今村和小津还有个不同，就是他不喜欢用名演员。他有一部电影叫做《赤色杀机》，这个是他60年代的一个电影。在《草疯长》里今村专门讲了自己当时怎么选演员。小津是专门用明星的，特别喜欢用明星，包括他用的像原节子、有马稻子、司叶子、高峰秀子、岩下志麻、山本富士子，都是当年日本最红的女演员。但是他不爱用这些演员的演技，他要把演员的演技破坏掉，他要用这些人把演技去掉的那种状态。今村昌平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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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杀机》剧照
《赤色杀机》用的就是一个脱衣舞的舞女来演，因为他需要这个角色，他需要这么一个人。当时所有人都反对这个决定，因为怕票房没法保证。但是今村最后还是说服了大家，因为他
的故事需要这样的人来演。这在小津电影里是不可能出现的人物，小津认为今村电影里都是些“蛆虫”样的人，拍的都是“蛆虫”样的故事，不过今村就是爱拍这些。
作者介绍
小津安二郎
日本著名导演，日本影坛四大巨匠之一。一生共执导54部影片，多享有国际声誉。入选英国《视与听》杂志“电影史上最伟大的十位导演”。
代表作品《东京物语》被权威电影杂志《电影旬报》评为“最佳日本电影”。
1963年，60岁诞辰之日，病逝于东京。他的墓碑上只留下一个字：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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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匠的哲学》
[日]小津安二郎 著 / 吴菲 译
雅众文化 策划 新星出版社 出版
2016年10月出版
今村昌平
日本著名导演，日本电影新浪潮领军者，曾两度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
一生执导二十部电影，入选《电影旬报》百家电影多达六部。
代表作品有《楢山节考》《鳗鱼》《黑雨》《赤桥下的暖流》等。
1975年，创办日本电影大学，培养了三池崇史等多位导演。2006年，因病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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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疯长》
[日]今村昌平 著 / 高培明 译
雅众文化 策划 新星出版社 出版
2016年10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