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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我做过援助交际。
当时,我是一个商品。在价格上,最廉价时只有五万日元;最高时,可达到二十五万日元。
我最风光的时候,衣橱里的衣服堆积如山。Prada、Chanel等名牌的鞋子就超过二十双;皮草Rabbit的两件,Mouton也有两件;各款式的皮包更是多到无以计数。在东京的繁华商圈,我开着令人瞩目的红色跑车,住的是达官显要群聚的豪宅。打开房间,宽敞无比的柔软名床、翻滚徜徉在令人心荡神驰的亚麻丝床罩上……琳琅满目的高级精品,满足了我的物欲;这些高贵的东西,都是我用身体交换来的。可是,现在它们全都不见了。
这十年来,对于从事援交,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内疚。在街上游走时,不想和认识的人见面,只好尽量避免在会和他们遇见的时间外出。碰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就会产生自卑感而当场逃离。充满了自卑情结和仇恨嫉妒,这就是当时的我。
为什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呢?
甜蜜的圈套
在横滨逛街时,我被一位欧吉桑(注:日语,大叔的意思)叫住。
“不瞒你说,我是专门推荐高校女生给各公司的董事长和上班族的人。你有兴趣吗?你老实说吧!我的主顾们,他们都是一些有钱又有地位的人,给钱都是干净利落的。那些欧吉桑,都只是想和年轻女孩们享受一些情侣的滋味而已!”
我以为那个男人是夜总会、或是什么俱乐部的经纪人,所以就停下脚步。他却一直嘀咕不停:
“正因为是以这些特定人士为对象,所以我找的女孩都是条件一流的。不单是脸蛋,连身材也必须在事前先过滤一下。检验身材嘛,不得已时也会需要利用宾馆。当然,我们将要介绍的男士是不会在这种地方的。通常,他们都会利用一些高级餐厅,用餐后才在旅馆休息一段时间。”
高级餐厅?饭店?这时头脑竟闪烁着那些常听说而从没吃过的黑松露、鹅肝,穿着套装,手里拿着香奈儿皮包仿佛一副大人的模样。
回到现实,我想:高级或一流的产品,我都没有拥有过。顿时我羡慕起那些拥有名牌的人。同时也憧憬着能够进出那种不同世界的人们。
“他们买给你的东西,或给你们的金钱都属于你们,通常会有五万(注:日元,下同)至十万的收入。如果被他们看上了直接交往的话,还可以叫他们为你准备一间公寓喔!有些女生每个月就有二十到三十万的收入。每个女孩子绝对不止跟一位欧吉桑交往,所以,月收入可是足以让你加入百万俱乐部的啦!”
如果月收入有二十万,那么就可以每个月买新款的衣服和鞋子。也不必节省零用钱,更不用再向父母死乞白赖地索取零用钱。想到这里,有二三十万,不,甚至是一百万元的收入……
开始援交
既然下定决心,就马上付诸行动,不然心里总会摇摆不定。我绝不喜欢和年纪相差这么多、又不认识的男人上床,说实话,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父母或是男朋友要是知道了,他们一定会伤心难过吧,也许我再也不能交男朋友了;朋友们也会骂我,学校知道了,绝对会勒令退学。可是我还是去援交。
我的身体居然是可以换钱的。
在我的身体里,某些价值,能在众人的注目下获得。对方肯为我付出为数不少的金钱来跟我援交,虽然我不是美女、也不是波霸、更没有模特儿般的身材,可是他们心甘情愿掏出钱来。
第二次和约翰见面,是之前见面同一周的星期六下午,这是初次的援交。
约会的地点就在惠比寿西口环行交叉处,蓝色BMW停在那儿,约翰就站在旁边等我。虽然我已经穿了高跟鞋,可是他的身高,还高我一个头。这个马上要跟他做爱的男人,他的背景,我竟然一无所知。然而,我想自己也不想刻意去了解吧!
做完爱,各自进入浴室淋浴,然后离开房间。他在车上,把五万元轻轻地放在我的膝盖上。第一次报酬,这是我第一次赚取的五张一万元。我心里想着要拿这些钱去买的东西,那物欲的满足让心里充满了兴奋感。然而,五万元和性关系,这样衡量很对等吗?
憧憬着富裕的生活
陪吃饭一万元,做爱五万元就是我最基本的价格;一旦知道将会得到那笔钱时,我的心里就会平稳,松了口气,急躁也会跟着舒缓。
钱包里头随时都要有五万元,不然的话会感到不安;而银行里的存款,随时都必须有二十万元为最底限,少于二十万元时就会抓狂;那时,我的价值感也低落了;相反地,如果数字增多时,心里就跟着觉得自己很有身价。
对金钱的态度也渐渐麻痹了。想要的东西,全都买下来;就算是一件数万元的洋装,只要喜欢我就买下;有时,只需数千元就能买到的衣服,不花上数万元也不满意;一双上万元的鞋子也觉得很便宜;单价上千元的化妆品也不顾后果地买;香水也是一喜欢就买。什么算贵,什么是便宜,什么是对的,都无法分辨了。
到高级餐厅做客,喜欢的东西也有人会买给我;男人们越能买东西送我,我的满意度就越高。在餐厅用餐时,我总是挑些昂贵的菜色,可是,我一点也不懂得分辨那些味道的好坏,只是在吃的时候,想着这些是几万元。这是把男人所付出的钱,全数存在肚子里,并不是为了好吃而吃。
厌食症
援交进行四个月的时候,我发现我瘦了。从饭店的顶楼能看到都市夜景的餐厅、菜单上没表示价格的寿司店等等,这些跟高中学生攀不上关系的场所,是他们常带我去的地方;可是,我总觉得和朋友一道去麦当劳吃薯条,都比那些地方好吃多了。
和男人吃饭,真烦。
不久,连吃饭都会觉得痛苦,便当用的七味粉和白饭,不论怎么咀嚼,口水一点也没分泌,都塞在喉咙;凉了的饭,竟然这么难以下肚。
第一次吐,是在群体约会后回家的路上。酒喝过头想吐,我就蹲在路旁下水道。读杂志时,觉得用手指伸进喉咙,一定会受不了;然而,实际上却出乎意料非常清爽。经过一个多月,只要手指一插进去,就反射性简单地吐了。
然而在催吐时,却情绪高涨尝到快感:好像在自己体内的毒素或坏东西,通通都被吐出来一样,真是非常痛快。憎恨、蔑视、怜悯和嫌恶等等的感情,统统离去,身子里空荡荡地好轻盈。
我的体重,从五十一公斤变成四十三公斤。
回心转意
当夏季制服再次换成冬季制服的时候,我发现校内同班的同学们开始回避我;不仅如此,直到目前和我有往来的别班同学,也形同路人。
“听说美里在卖春,真的吗?”
“真的啊!”
“你不晓得?”
“不知道。下贱,很恐怖哎!”
“绝不和她同流合污。”
当我走进教室时,说话声马上中断;瞬间,连半点呼吸声也没有。
有一天傍晚,我没乱跑就直接回家,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妈妈迫不及待地敲了门进了我的房间。
“什么事?”
“回到家总得打声招呼吧!”
“我说了啊!你没听到吗?”
我说到这儿,妈妈突然开始喋喋不休:“我很清楚你暗地里在搞什么鬼。你竟然做出女人们最感到下贱的事!不要以为没人看到、没人讲出来,就认为是对的,像什么样子啊!抽屉里的钱,竟然有十五万!发现那么多现金,有哪个做父母的猜不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一看就知道,你一定在搞援交吧!还有,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一点也不整理,垃圾堆得像一座山。名牌洋装和化妆品,也都是援交的钱买来的,是吧?这房间不是为了让你堆积这些东西而给你的!”
妈妈又哭又叫,而且一面哭一面打我、踢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痛,被比我矮十公分的妈妈打,对于只知道一面哭一面使用暴力的妈妈,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淋浴的龙头全开,吝啬的宾馆只要把水温提高水量就少,所以我把水温微微降低,让水量增多。我用水的声音,遮掩先前压抑的哭声;为了不让妆糊掉,我把毛巾带进浴缸,边擦眼泪边哭。
请把附在我身上的味道全部洗干净吧,用肥皂泡沫洗干净吧。
那天是我搞这行的最后一天,我脱离了援交。
十年的岁月一晃而过,现在也二十六岁了。
我时常想起那时候的事,回忆就像把糖果含在嘴里一样,也像一颗小小的酸梅。
第一次把这件事,毫不隐瞒地开口说出来的时候,才了解到还有信赖和爱。一直到目前为止,只会欺骗人家的我,居然还保存着,不能轻易地辜负宽恕过我的人的心境。
本文参考:中山美里著《我的16岁援交手记》
图片来自:纪录片《日本待售女生 Japanese school girls on sa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