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中国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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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要走一趟的回家路,每一年总有不同 | 三明治

中国三明治  · 豆瓣  ·  · 2018-02-18 08:28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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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我们没少往绿皮火车上带“好笑的”东西

万 千

家乡又下雨了。

隔了一整年,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我最先打量家乡的方式是透过绿皮火车凝结着雾气的玻璃车窗,看见霭霭不明的人事景物,红土地、水杉树、矮平房。 车站还是记忆中一尘不变的模样,破败、晦涩。

我的家乡是江西的一个小县城。十二岁那年,我离开家乡,到今年,恰好是待在外面生活的时间几乎等同于在家乡生活的时间。

一开始,当我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会很用力告诉别人,家乡叫作横峰,背靠山峰,这里的生活很恣意,小时候我们吃西瓜、听蝉。后来我发现,我想象中的那种恣意状态只是在童年时候才能体会到的感受而已。

每次介绍后,人们要么对三清山、婺源这些周边声名在外的旅游景点更感兴趣,要么就是听说过上饶市,告诉我“上饶火车站的鸡腿很好吃”(这也是一个因为在火车站热卖,而成为了外地游客熟知、本地人并不常吃的特产)。于是我开始讨巧,预先判断对方对地理的了解程度,然后从江西到上饶,再到横峰,一层层往下说。

当在外地生活六年之后,自我介绍的情况又有所变化,人们问我从哪里来时,开始有别的人为我作证,“她是来自浙江的,嘉兴市。”因为大学和工作都在上海,与嘉兴毗邻,本地人听到“嘉兴”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于交情尚不至于要刨根问底的,我有时候也就这么敷衍过来了。

过去的十二年里,每一年我们都回家过年。这里说的“家”,从来没有改变,都是指那个走出来后,才发现在中国版图上并没有太多存在感的小县城。

回家的路是很沉重的。 这个经验主要来自于我对行李重量的主观感受。

我和母亲回家的行李起初是两个箱子,后来变成四个。最夸张的一次,我和她两个人拖着四个箱子,上面还拎着三个袋子,各自身上还背了一个随身的包。一路也能折腾回家,但是精疲力尽。

妈妈春节会给大家庭里许多成员都带上礼物,买一件衣服,或者一些纪念品。还有些物品,是她觉得我们在老家的房子可以用到的,比如棉鞋,比如冬天的厚家居服,也都会搬运回家。这些东西并不是说在家乡买不到的,只是她习惯把生活复制两套,这也是家,那也是家。

外婆近年身体不好,加上她又执意一个人从县里搬到更偏远的乡下居住,妈妈这两年往家里跑的频率更多了。但是每次行李也都没少带。

在两个家之间,我们带过的“好笑的”东西不少。比如往年亲戚总会让我们带鸡蛋回嘉兴,因为买到的都是如假包换的“土鸡蛋”,还有大姨夫刚从地里摘回来的白菜也一并放在汽车后备箱里带走。我们曾经还运送过一个摇椅回横峰,因为老家房子面积宽敞,但是始终放在三楼空地上,包装都没有拆,一次也没有坐过。

我们被系在这一条路程线上,往返上百回,输送着构成家的基本元素,也输送着我们生命里的时间。

因为回家的行李,我们常发生争执,我觉得一年里只住个十几天的地方,没有必要留存那么多东西。但是到后面,一起参与“蚂蚁搬家”的还是我。

我开始能察觉到一些妈妈在为自己的退休生活做打算的心思。

有两个家的人,有时候很难做到轻盈。

早些年,我们搭乘亲戚的汽车回家,这几年,都是自己坐高铁回去。2015年,上饶站开通高铁,乘火车回家的路途从7个小时缩减为4个小时左右。据说动车站曾经考虑在横峰和弋阳两个二级县设立一个站点,后来选在了弋阳。因而我们县里的车站还是那副又老又破,站台路面有青苔,破壁残垣的模样,更别提自动扶梯了。

而没有电动扶梯,意味着当我们拎着四个箱子下来的时候,事情会变得难一些。

这是回到家乡,让我感到城市生活远离我的第一个标志,早于咖啡、便利店和网约车。

深呼吸,提起气,拎着28寸的行李箱下楼梯,再返回走上来拎第二个。

心里总是默默想,明年还是不要坐绿皮火车了。

在深山林里种烟的人,过年不外乎是酒席和麻将

胖 粒

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下面一县城是我故乡,与重庆黔江交界,湖北西南边,国家级贫困县。院里能考上大学的没几个,大多会选择这样的人生轨迹:初中辍学,赴沿海地区打工,不满二十便结婚生子。表弟和我小学同学生了个孩。他们住在深山林里种烟,一年毛收入约10万。

冬天,种烟大户们揣着一年的辛苦收入,奔赴县城,包下宾馆房间,没日没夜打麻将。 整年的收入化为泡影。只能贷款买第二年春天需要的种子,栽烟苗,刮烟,烤烟,卖了收钱,继续奔赴县城,日夜麻将。 那孩满月要整酒,为这酒席摆啥菜,表弟和他媳妇也就是我小学同学争执起来,对于农村来说,一场酒宴好与坏全在一桌子菜,这关乎主人家的脸面。毕竟,山高水远几年未曾见的亲戚,都全靠着一次酒席走动,你家喂了几头猪,盖没盖新房,儿子是否娶媳妇,这些话题,只能在被地理和忙碌阻隔的空间中,和彼此试探的对比中,用酒席相汇。

我跟你讲,现在是新时代,新农村,还要莫子大鱼大肉,我看就搞点野菜,配点小吃,也好洗哈荤撒。 ”表弟抱着手机一边玩斗地主游戏,一边不耐烦跟他媳妇说。“你当真以为你穿双皮鞋就可以装城里人哒?好洋气嘛,野菜,我看田里那么多野菜没见你挖一根吃?”他媳妇也不服输地反驳道。

不过最后酒席照旧是山林草木江河湖海,鸡鸭鱼肉猪蹄羊汤。

鸡年最后一天。天冷。星星升得很高。 猎户座横躺在草地上方,所有蚊虫都已死去。两只狗在路边狂吠,它们呼出的气流充满旧历年的味道。 烟花在西北角炸开,然后顺势流走,在三秒钟的空间里消失。那头下方, 一条土路,长满蛤蟆草的路,蜿蜒至星际,种烟的人在山顶吃星星,吞下蚯蚓和树皮。

年初一,所有麻将馆会开门,钱财在路上晃悠,掉进月亮的影子中。巴人喜爱旧历年末,飞虫死去,星星高升,只知道吃泥巴吞下蚯蚓。这里的这一时刻全都分享给决绝,没有人值得拥抱,也没有什么值得哭泣。

想起海子一首诗: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户 它们一半而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向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日飞跃云贵川

莲 超

回家过年,对我而言堪称是一件极具童年阴影的事情。

离家上大学之前,我几乎每年春节都会跟着爸爸回老家,也就是他长大的地方,在山城重庆,那个时候公路的状况差得不得了,我经常因为晕车吐空了五脏六腑,不过从四川去总是要坐一小段船的,这能让我好受不少。

我记得会在船上过上一夜,长江的上空斗转星移,黑漆漆的水面映出一点微弱的星光,定睛一看其实是江上的浮标。 我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瞪大眼珠子仔细搜罗岸边是否有鲛人,立着耳朵捕捉那些传说中凄美动人却能迷惑水手的歌声 ,如果船长听见了搞不好就要不受控制地驶向岸边的礁石,然后整船人被撞个粉碎,我的水性还极差,想都不用想死定了,我常被自己这些莫名的想法吓得跳脚,然后忧心忡忡地踱回船舱,失神地听着轮船引擎呼噜噜,难以入眠。

后来我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念书工作,春节假期有限,不再回爸爸长大的地方,就蜷在自己成长的四川小城——攀枝花,一个冬季日均温能飚到 20 度以上的地方,避寒几日。 当整个四川盆地都在哆嗦着挺过寒冬,这个小地方的街边还能看到穿着凉拖的老农大口啃着西瓜,你就能意会到这座城市除了行政区划,其余大部分东西并不和四川一脉相承。

打开这座城市的入口是需要一定的诚意的,因为它从地形上来看就不算友好 ,裂谷中段,山脉环绕,大概可以被称之为“独立王国”这么个意思吧。城里的人惬意,回家的人就有得苦吃。之前在北京念书的四年,我尝试过无数种排列组合的回家方式。最经济实惠又考验耐心的就是坐 40 来个小时直达绿皮火车,和一个隔间的小伙伴把硬盘里的电影都看完,聊完小半辈子的人生,然后面面相觑,等过下一个山洞,手机能亮起信号。

今年我回家的始发地变了地方——上海,回家这件事,依然是路迢迢山遥遥,还没出门锐气就被磨掉了大半。唯几趟可以中转武汉直接到家的航班卖了个精光,要想尽可能缩短我的路上时间,只有飞到昆明再自行转车,即使是这样,我扒拉着手指头算了算,等我摊死在家里的床上,也是将近 20 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而为了能完美衔接行程,我迫不得已选择了一趟飞昆明还要中转遵义的航班,一日飞跃云贵川啊,希望飞机不延误,车不掉链子,天不下雨,遇不上土匪。 我像是个即将上阵杀敌的将军,仔细复盘着军队突围城池可能遇到的围追堵截,每杀过一个隘口就松一口气。

飞行和中转等待时长加起来有 5 个小时,一大半时间我都在疯狂补觉,睡得脑袋都掉到了过道上,不过恼人的是空乘老走过来推醒我,倒也不是提醒我要注意睡姿,“小姐您坐在紧急出口处,请注意千万不要随意拉动机舱门。”我睡眼惺忪地瞄了一眼她脸上没抹匀的粉底,机械地点点头,广播又把这些话大嚷了一遍,最后还补上一句,“造成严重后果要被追求刑事责任”,我旁边仰着头的大爷像是嗅到什么危机,倏地坐直,一脸紧张地盯着机窗。

到了航程后段,我被胃里一阵澎湃的恶心感惊醒,整个飞机像过山车一样翻起来,背后有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姨在惊呼,我心里嘟囔着是遇到了个什么实习期飞机师,这时广播声断断续续传来,“各位旅客请注意,我们正遇到——不稳定的气流,飞——机有些颠簸,请您——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还好在我吐出来之前,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长水机场。

下了飞机,昆明空气里的暖流袭击了裹着羽绒服的我,透过航站楼的玻璃窗,我看见自己的发际线亮亮的,被汗浸湿在太阳下反着光。拎上行李坐上大巴,飞快地开往火车站,下车的时候,车站熟悉的乱哄哄的氛围扑面而来,路边的小贩凑上来要向我兜售烤土豆和烤饵块,还有背着一人等高大布包的彝族人,争分夺秒地要抢着进站。没时间吃一口小锅米线了,我抱着一小盒老坛酸菜牛肉面赶紧进站,而我的箱子像是反抗长途颠簸似的,不合时宜地自戕了一个滑轮,我只好拖着残缺的它狼狈地在人群里穿梭,上了车,我浑身散架摊在铺位上,满脸是土。又一个 5 小时,啊回家过年,已经快蜕变为我的成年阴影了,我的内心叫嚣。

到站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车子顺着金沙江一路往家开, 江面上波光粼粼闪着岸边霓虹灯的倒影,路边的凤凰树在温热的风里摇摆猎猎作响,小城特有的花香味钻进车里来,有点镇静剂的药效,效果奇好,就好像我这一天的行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似的。

为了回家过年,我曾扮作一只包袱被人坐在地上

晗 倩

我从很小的时候,确切地说,才一岁大被妈妈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在挤春运了。

和现在的春运不同,我的方向是反的。

妈妈紧紧搂着我,护住我的脑袋,爸爸提着被咸肉咸鸡和胡玉美蚕豆酱塞满的行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他在找3号码头,只有3号码头的船开往上海。上海是爸爸出生的城市,是他的家。

候船室的空气因挤满了人而污浊不堪,水面上的钢桥也早已站得水泄不通,人们昂扬着头,等待“呜呀”一声鸣,闸门拉开,冲上这艘开往十六铺的江轮。

他们大多是上海人,因为支内、知青插队、或做生意等原因来到安徽南部的小城镇,一年到头,只等着过年回城和家人团聚。

小城叫安庆,但我们并不生活在这里。十岁以前,我和爸妈生活在一个叫“胜利”的乡村小镇,从那里去安庆,要先往北坐一个小时的车,经过与安庆隔了一条长江的大渡口镇。外婆一家就住在那里。

因为小镇不知名,遇到别人问起,我总说自己是长江边上长大的,如果一定要问一个地名,我会先提起安庆,那里曾经是三国时期兵家必争之地,人们便能知晓大致方位了。

等我十几岁的时候,到上海念书了。有那么几年,我是从上海的十六铺登船回安庆,再渡过长江,到大渡口镇的外婆家过年。

那时的我足够大了,已经慢慢能领略长江上航行的奇妙之处。 长江的水像泡了一天的茶,淡淡的黄,你不能用清澈来形容它,但说它浑浊,也有点言过其实。 因为有这样的特质,使得乘客们不假思索地将喝剩下的茶水、呼之欲出的浓痰悠扬地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再迅速落下,瞬间和江水混为一体,你不会感觉羞愧,因为从颜色上丝毫看不出污染了水质。年纪小一点的乘客更是洒脱,在舱室外窄窄的甲板上蹲下,一股骚味传出,看不清颜色的液体在绿色的甲板上歪歪扭扭地流淌,直至汇入外延的阴沟,落入滚滚长江。

我不爱待在船舱里,那里的男男女女喜欢把脑袋凑在一块儿打扑克牌,而我不会打牌。他们还边打牌边嗑瓜子,吐得满地瓜子壳,像是踩在干枯的悬铃木叶子上,咔嚓咔嚓,清脆作响。百无聊赖的我穿梭于船舱的每一层,偷窥二等舱到底有多豪华,发现除了一个舱里只有两张床铺以外,也就多了一些热水瓶之类的用具;下行到最底层的五等舱,发现除了三层铺,还有很多人直接将被子铺在地上席地而睡;而船体中央的走廊上,更是铺满了红红花花的被子,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踩到或踢到他们。这些人大多没有买到票,就好像火车上的站票或高铁上的“无座”一样。

只是,江轮上的“无座”,持续的时间要久一些,从十六铺上船,要在船上待上两天两夜的时间,才到达安庆。

后来,坐船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有了长途客运巴士。当时还不是在沪太路上车,而是老北站。汽车比轮船要快得多,晚上10点上车,第二天早上6点就能到大渡口镇,还不用再从安庆特地搭轮渡了。

我坐过几次长途汽车。虽然坐的是夜车,但每一次我都无法入眠。那时的公路上有很长一段路程没有灯,只有连夜赶路的巴士闪着黄色尾灯,路的两边是暗得发黑的树,飞快地一排排倒向车后,我总担心万一司机打个盹,就撞了树。

有一次是车上太挤,挤得我睡不着。有多挤呢?左右两排座椅上一边坐三人,中间的过道全部坐满了人,人们或是将包袱垫在屁股下面,或是自带了矮凳,又或者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而行李更是从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一直塞到了车顶上。

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不凑巧,那天半夜恰恰遇到了交通警查超载。警察上车之前, 人们逃窜下车躲进树林里,我因为身形瘦小,便机警地缩在地上,扮成一只灰扑扑的包裹,让一位我早已记不清样子的阿姨坐在我的背上。 像这样蒙混突击检查的超载行为,警察应该早已习以为常了吧。

还有一次睡不着,纯粹是因为冷。当时的车里没有空调,即便所有车窗都是紧闭着的,到了后半夜,任你身上一层一层套上多少件衣服,那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寒气都会转着圈儿地钻进你的脖颈、后背,并一路延伸到最远的脚趾尖。后来我爬到了驾驶员身后的发动机盖上,那里暖和得多,我僵直着身子,一路醒着,一直到驾驶员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青阳到了。”

虽然车窗外还未破晓,但我知道,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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