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山医院手外科，一个主治医生能有多忙？见到蒋苏的前一天，他连做了8台手术，第二天一早查房，下午是门诊，门诊结束已过6点，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急诊夜班。
作者 | 丹萌
来源 | "医学界"微信号
周三下午1：20，离门诊时间还有10分钟，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手外科诊室外的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
主治医生蒋苏前一天连做了14个小时的手术，此刻，刚从病房赶来。
华山医院手外科是国家级重点学科，也是世界上最知名的手外科中心之一，不限号的医生半天能看70-80个病人，即使是普通门诊，还是会遇到不少“慕名而来”的患者和家属。
“我之前是在另一家医院看的，他们不清楚我是什么问题，说还要做其他检查，我就想，先到你们华山医院来看一下。”
蒋苏摸了摸她的鱼际处，发现肌肉有明显萎缩；搭脉，然后让患者平视前方，随着他的指示抬手、上肢外展、扭头……
“不用继续检查了，你这个已经很典型了，可以确诊。”蒋苏说。
胸廓出口综合征，发病率不足1%，指锁骨下动、静脉和臂丛神经在胸廓上口受压迫而产生的一系列症状，如血管受到压迫，脉搏偏低，肢体偏冷；神经受到压迫，则患者容易乏力、麻木、酸痛，以及肌肉萎缩。
“很多这类病人跑到其他医院没有明确诊断，或是误诊，我们医院常是他们最后的尝试，相对就见得比较多。别的医院需要通过更多的检查来完善诊断，我们基本上根据他们的症状表现就能确诊。”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蒋苏眉宇间有藏不住的骄傲。
左三为蒋苏
从15厘米到1.5厘米
算起来，蒋苏在华山医院手外科已经超过10年了。
“我以前在大学里是摄影协会的会长，很喜欢拍照，喜欢透过镜头看世界，所以选硕士生导师的时候，就很倾向性地找与镜头有关的学科，也就是显微外科。”
他边说边举起手比划，比划的时候，两只手上的44个关节都在灵活地运动着，“人的手就像第二个大脑一样，每个关节都可以单独活动，做出各种精巧的动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觉得，如果将来能做手外科，一定非常有趣。”
2006年，他找到如今已是华山医院副院长的徐文东教授，汇报自己的成绩，谈了谈自己对手外科的兴趣和理解，巧合的是，徐文东教授当年也是当年医学院里的摄影协会会长，双方一拍即合。
10年过去了，蒋苏已经接诊了40000余名患者，每年主刀或作为一助参与手术超过600台，其中200台是疑难手术。
他经常会被患者“触动”，一些年轻人来上海务工，被机器轧断了手，有时深更半夜才送至华山医院，“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开了一天刀，很累了，但是转念一想，再付出几个小时，帮他做一台，可能就能拯救这个年轻人后半生的命运，我还是会咬着牙去做。”
他还会为了病人反思、改良手术方式，比如对于肘管综合征的患者，过往手术刀口约长12-15厘米，手术时间长，恢复时间也长，且在肘关节处会留下一道长长的疤痕，十分不美观。
在导师的指导下，蒋苏创新性地将微创理念用于这一手术中，只要在肘关节处开一个1-1.5厘米的小口，伸入内窥镜，一旦发现被压迫的神经，实施神经疏通，就能大功告成，病人基本上第二天就能出院。
这个手术对医生的技术要求和空间立体定位要求很高，但病人恢复很快，恢复效果也没有差别，“如果能有更好的方法让病人以更小的代价获得更快的恢复，那这肯定是我要追求的事情。”蒋苏说。
2012年，这一手术方法以封面报道的形式发表在世界知名期刊《整形外科学年报》上，如今已经推广到世界各地。
10年，10项专利
对蒋苏来说，医生从不是一个只要治好病人就万事大吉的职业，除了诊疗，他还喜欢“鼓捣”些小发明。
比如他创新性地发明了一种支架，用于颈部手术后的病人。
“病人脖子动了手术，为了保证恢复和安全，需要固定，过去我们是把脖子和手固定在一起，中间用一根支架，戴4-6周，可以想象病人的不适感。”蒋苏说，“我们重新设计的支架下部比较宽，固定效果很好，而且透气，手也能解放出来，病人也明显更愿意配合治疗。”
传统支架（左）与创新支架（右）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参与和主导发明了10项专利，没有高精尖的创造，只是细小的改良。比如针对上肢术后佩戴石膏的患者，他们设计了便捷式穿脱病患服，袖口装上纽扣，不会因为上肢的石膏而影响衣服穿脱。
现在这种病患服不仅在华山医院手外科的3个病区全面投入使用，也在静安区中心医院、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等多家医院推广，明显改善了患者的就医体验。
“我们病人有时候也会说，你们真的很累，我们睡了你们还在医院，我们早上醒来你们已经到了，你们到底回过家吗？”蒋苏说，“可是当你觉得病人有那么多问题需要解决，医学还需要发展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点责任感，想要帮助他们去解决问题，这就是动力。”
“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
蒋苏回我的信息，经常已是半夜，有时是0点，有时甚至是凌晨1、2点，通常我都睡了；早晨醒来给他回消息的时候，他多半又已经在医院里忙得热火朝天，等到万籁俱寂了，才能想起来我的约访。
在华山医院手外科，一个主治医生能有多忙？见到蒋苏的前一天，他连做了8台手术，第二天一早查房，下午是门诊，门诊结束已过6点，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急诊夜班。
我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做科研呢？毕竟，科研是上海大型三甲医院主治医生逃不掉的“必修课”。
“这个嘛，通常是晚上或者周末抽时间吧。”
他笑称自己“白天是医生，晚上则要扮演科学家”，到了周末，除了科研、会议，他还“要求”自己做一个丈夫、爸爸，哪怕只是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每周也一定要花半天时间和孩子共处。
累是难免的，出急诊的时候，他还遇到过不少醉酒的病人，无法沟通，等不及了就会辱骂，甚至动手。
但平静下来，他还是会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并想起手外科前辈顾玉东院士对他们的“四心”教诲：对病人要有同情心、对工作要有责任心、对同志要有团结心、对事业要有进取心。
顾玉东院士说，手外科，要能做到“心”“手”相连。
“现在的临床矛盾可能是有一些，但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否则大家就都没有进步，这不利于病人，不利于医生的发展，也不利于医学的发展。”蒋苏说，“退一步说，如果大家都退缩了，都不去学医，那等我们年纪大了，谁来帮我们看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