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 dy、杨照，本文转载自 看理想
这个时代，是个怎样的时代呢？
限制？撕裂？掩盖？没有真实，娱乐至死？
有的时候，我们很想要去做点什么，
改变一下这个社会，
但……你知道
光是真的认识社会就很困难了
而且，谁能说谁的“改变”更“正确”呢？
比改变社会、改变别人更重要的，
也许是找到自身的安放之处和内心秩序，
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的绝症。
如何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两千年前，有个人选择——记录历史
而后“藏之名山”，以待后世检视
没错，我说的是司马迁
借用蒋方舟的话
——记录本身，即已是反抗。
我是看理想的音频编辑dy，上周，我们和豆瓣时间共同出品的的《古今：杨照史记百讲》结课了。跟完这一档节目，心里堆积很多感受，也收获了超出于节目本身的东西，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二。
记录，为了抵抗遗忘
《古今：杨照史记百讲》结课回顾
“我希望我们借由阅读《史记》，不只了解了司马迁，了解了《史记》，我们更了解了自己。”
——
杨照结课寄语
的确，如果从头到尾听完《史记百讲》，我们能收获的确实不止是对历史、对司马迁、对《史记》的全新认知，更能够从中了解到——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又该如何看待历史、面对当下？
经典是怎样一种书呢，经典是世代流传的、滋养了无数的知识分子的书，而无数的知识分子所构建的精神层面的认知，连绵地参与塑造了我们每个人成长中的世界观、价值观。
要知道今天的中国从哪里来，不能不读《史记》。所以梁文道会这样“放狠话”推荐：如果没有读过《史记》，那作为中国人的资格就很可疑了。这里的中国人，是一个文化上的概念。
《史记》对我们对历史的认知、思考方式，甚至人格的形成、价值的判断，有非同一般的深远影响。接受了中学教育的人，大多都读过一些《史记》的名篇，《史记》里的故事也多次被搬上大荧幕……但我们真的读懂了吗？
不夸张地说，听过《史记百讲》的听众一定会得到一些颠覆性的认知，而杨照在这一百集里充当的角色，更像是一个“
拨雾者
”，拨开我们被中学的语文历史学习掩盖住了的，太史公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下面我就简单介绍三点。
1.历史，不一定是胜利者书写的
出于对权力的“了解”，
我们常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历史记录难以客观的现实，但回到两千年前，
这个结论在司马迁身上不作数。
司马迁并非“成功者”，他因为李陵辩护而受宫刑，在屈辱中私自写下《史记》，成功者和权力者的意志并没有太多加诸其中，这也是除了《太史公自序》和《报任安书》之外，
杨照首先选择解读的《史记》篇目竟然是——《李将军列传》
。
为什么？杨照也在问，为什么《李将军列传》既摆在《匈奴列传》的前面，也摆在战功远胜于李广的卫青的前面?这或许是司马迁的私心，因为司马迁一生中受到最大的罪行，便是源自为一位李将军——李陵（李广之孙）投降匈奴求情。
……李陵一家的特色是不拘小节，他们做事情的时候，不太顾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安全保障，更不会在这里面得到什么样的利益。他们这一家人是国士，不止是为自己而活着，甚至不止是为了公家的利益而活着，他们是一种人格上面的典范，可以影响到周遭的人，可以影响到社会。
……司马迁给了李陵四个字的赞语，叫做“国士之风”。“国士”是非常非常难定义的，用今天的白话来说的话，可以这样解释：如果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多一点这样的人，这个社会跟这个国家可以变得更好。
——
《杨照史记百讲》vol.12
司马迁的《史记》并不是为成功者而著的
，李广和李陵都是“失败者”，但司马迁用笔为他们正名。
杨照在讲解顺序的安排上，特意将这一篇《李将军列传》放在《报任安书》的两篇讲解前，也是考虑到了这种用心，司马迁为什么要为李陵求情？答案在《李将军列传》中。
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包括本没有资格列入本纪的项羽、吕后，并没有相应官爵的孔子、陈胜吴广被列入了世家、被放在第一位的吴太伯世家……甚至包括甚为后世称道的《刺客列传》《酷吏列传》等等，处处都体现着司马迁的个人用心，杨照也在节目中一一解读。
2.从“历史维度”看待人物作为
以前学历史，几乎就是考验背诵的功夫。但背了一堆历史，我们得到了什么？
历史试卷上的分数，和对无数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刻板印象：孔子是迂腐过时的，刘邦是泼皮无赖、项羽是失败的贵族英雄、汉武帝则是英明神武的大帝……
虽然很多原始记载也来自于《史记》，但这可能是
对《史记》最“糟蹋”式的利用
，只知道这些，你无法以一个更宽广的视野去认识他们，过于脸谱化。
听杨照讲《史记》，常常会打破这种被太多人灌输的固定印象，而从一个更高的、历史的维度看待和评价人物的成败。
比如在长达17集的《项羽本纪》《高祖本纪》的对比解读中，你能看到司马迁“究天人之际”，怎样分析他们的成败与性格、运气的关联，还能够从他们个人的作为中，看见对时代的影响——
我们从《儒林列传》可以看到，司马迁对项羽的一个重要的指责。
这些古典著作，之所以到汉代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想尽办法去恢复，有一半的责任是秦始皇的责任，秦始皇焚书坑儒，这当然是一个文明的罪行，历史上面的污点。
可是你不能全部只怪秦始皇啊！如果没有项羽“西屠咸阳”，进到咸阳之后“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在那个过程当中，把秦所藏的这些书，又全部烧掉，后来，汉代（整理历史与文献）不会那么辛苦、那么糟糕。
——
《杨照史记百讲》vol.30
而更为新鲜的认知是，对于吕后的评价：
太史公说：“孝惠皇帝、高后之时，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
从孝惠皇帝到吕后掌权的这段时间，在社会上、大环境上，人民终于摆脱了从战国到秦到楚汉之争这长期的战乱。在那么久的战乱之后，大家都想要休息，不要去干扰这个社会。因此，“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每一个句话都是正面的，吕后的作为最大的特色——“政不出房户”，她所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在自己的朝廷宫中。因此呢，没有干扰到天下社会，让天下百姓在这段时间当中可以休息，平安地进行生产和生活。
用这种方式太史公在彰显什么？在彰显我说的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历史的判断，这是今天我们经常失去的一种历史的智慧。换句话说，宫廷当中的这种斗争，如果你宫廷斗争单纯只看宫廷斗争，我们会觉得这宫廷斗争有这么多的戏剧，有这么多后宫上面的权力，然后权谋，这里面充满了冲突、紧张……
但是如果你放在一个大的历史眼光底下，你更进一步地要问是他有多大的影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吕后不算是一个坏人，因为她“无能为恶”。什么叫作她“无能为恶”？她只能够在那个小的范围里面去搅和刘氏宗亲跟吕氏宗亲，对大的天下，她没有这个眼光也没有这种野心去予以干扰。”
——
《杨照史记百讲》vol.42
3.发现人的价值
通过杨照对《史记》的解读，你可能会发现，无论是两千年前的司马迁，还是今天的杨照，在书写和解读历史的时候，最为看重的，还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
这种“人的价值”的追求，常常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剧性的伟大：
譬如盗火者，孔仲尼——
“因为孔子有教无类，他把这些王官学的宝贵、高贵的教育的内容，尤其是关于人如何建立自己，如何修养自己的这些想法教给了这些学生，所以孔子其实是一个类似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的角色。
普罗米修斯在希腊神话里的意义，就是把火从神那里偷给了人，原来这是神的专利，神不打算要分享给一般的人，普罗米修斯看到人的苦难，看到世界的黑暗，决定为了人牺牲自己，不顾一切铤而走险把火盗给了人。
孔子他也是如此，对他来说那个王官学里面，人的信念跟对于人修养的讲究，那就像是把人能够从黑暗当中带出来，把人从动物性里面解放出来，成为人性，最重要的火跟光。有那样的光有那样的热，人就离开了动物成为人……”
——
《杨照史记百讲》vol.51
虽然孔子一再地告诉我们，他以周公为偶像，梦想能够恢复周公所建立的礼乐秩序，然后吊诡的是，如果孔子的梦想真的达成了，回到周初的那个封建体系，这里没有孔子这种人的位置的。
历史上的孔子是一个大矛盾，他所做的事情实质上是破坏周代的封建文化，但他所向往的却是回归旧的封建体制，一个是会取消他自己这种老师角色的环境。
——
《杨照史记百讲》vol.53
坦然赴死者，刺客——
我们看《刺客列传》，刺客行刺或许不是我们要的，但是刺客背后的动机，强烈的动机，动机强烈到甚至超过一个人求生的意志，有这样的东西吗？这不就是人之所以为人，其实最特别的地方，也就是万物之灵，作为人，人才有可能愿意自动放弃继续活下去。
人会愿意为了什么而丧命？这个问题是终极的大问题，这个大问题对绝大部分，一般人的生活来说，可以不问，也一般不会去问。
我们总觉得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但是正因为有历史，或者历史像司马迁《史记》的列传，所要描述、所要形容的非常之人的行为，所以就点出了这些人跟我们，或者跟大部分人不一样的地方。人真的就只要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吗？除了活下去，跟活下去相比，还有什么可能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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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照史记百讲》vol.85
连带着，刺客聂政的姐姐聂荣，不惜认尸自刎，以求弟弟的事迹能够为世人所知、所记：
她在大马路上，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在韩国的大街道上，在把这件事情彰显，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死去的是她的弟弟聂政，聂荣“乃大呼天者三”对着天大叫三次，“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她也就取走了自己的生命，跟她的弟弟一起离开了这个人世。
因为有这样一件事情，所以大家会跟着去讨论，跟着去思考，说这样的一个人，他是怎么活着的，如果他今天还活着，后来从头来过，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而我们在讨论的时候，我们怎么可能只讨论聂政，我们怎么只讨论聂荣，我们也必然讨论一般的人，我们也必然讨论我们自己。
在我们自己活着，我们的原理，我们的原则信念的先后顺序又是如何呢？我们到底觉得什么东西比较重要，什么东西比较不重要？当我们追求自己的时候，我们眼中有别人吗？当我们求去我们自己的好处的时候，我们心底下有原理、有原则吗？我们有这种方式活着，但我们看到像聂政、聂荣，他们姐弟这样活着选择的人，我们又做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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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照史记百讲》vol.86
不管是“宁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有教无类”的孔子，“揭竿而起”的陈胜吴广，又或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刺客……司马迁种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记录，无一不彰显了
帝王将相之外，平凡出身的人如何努力在历史中，留下了不平凡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