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成不由感叹道:「今天正式去拜见佛宫寺塔,绝对的 Overwhelming(势不可挡),好到令人叫绝,喘不出一口气来半天!」
「这塔真是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作品。不见此塔,不知木构的可能性到了什么程度。我佩服极了!佩服建造这塔的时代,和那时代里不知名的大建筑师,不知名的匠人。」
不独梁思成作如此感叹,就连刘敦桢也是赞不绝口,他居然发誓说:如果元、明代以后有如此精品,我的「刘」(姓)字倒过来写!
刘敦桢是我国著名建筑学家、建筑教育家,是和梁思成齐名的建筑教育大师,在建筑界素有「南刘北梁」之称。当时刘敦桢任中国营造学社文献部主任,和担任法式部主任的梁思成同为中国营造学社的两大台柱。
刘敦桢的此话出自于梁思成给已回北京的林徽因的信中,当时原文是这样说的:「士能(刘敦桢字士能)忘情时那句『如果元、明以后有此精品,我的刘字倒挂起来了!』,我时常还听得起见。这塔比起大同诸殿更加雄伟,单是那高度已可观。士能很高兴他竟听我们的劝说没有放弃这一处同来看看,虽然他要不测量就走了。」
同时,梁思成也对林徽因没有亲临观瞻木塔而感到遗憾,他这样对林徽因表示道:
「塔身之大,实在惊人,每面开三间,八面完全同样。我的第一个感触,便是可惜你不在此,同我享此眼福,不然我真不知你要几体投地的倾倒!回想在大同善化寺暮色里同向着塑像瞪目咋舌的情形,使我愉快得不愿忘记那一刹那人生稀有的由审美本能所触发的锐感。尤其是同几个兴趣同样的人在同一个时候浸在那锐感里边。」
梁思成终于来到梦寐以求的佛宫寺木塔了,能够在这木塔的前面、后面、上面、下面、里边、外边环绕着测绘他素仰的木塔,梁思成感到无比的幸福。
以往测量一座古建筑时,一般大致一两天时间就可搞定。可这次测量一座孤立的木塔,梁思成和莫宗江居然用了整整 6 天时间,这在梁思成考察古建筑的经历是少有的。
其时刘敦桢因为有事,一个人先行离开应县了。纪玉堂(营造学社职员,曾多次随梁思成外出考察古建筑,主要做一些劳务及联系住宿等辅助工作。抗战胜利后,纪被梁思成招为清华大学建筑系职员)只能做些后勤工作,这样测绘的任务就只有落在梁思成和莫宗江两人身上。
尽管工作繁多,梁思成因为喜欢,倒也不觉得很累,他这样描述道:
「塔共有五层,但是下层有副阶(注:重檐建筑之次要一层,宋式谓之副阶)上四层,每层有平坐,实算共十层。因梁架斗拱之不同,每层须量俯视,仰视,平面各一;共二十个平面图要画!塔平面是八角,每层须做一个正中线和一个斜中线的断面。斗拱不同者三四十种,工作是意外的繁多;意外的有趣!…」
营造学社的成员、梁思成的助手莫宗江(后任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回忆说:「应县木塔事实上是九层重叠,具有独立梁柱的结构。我们硬是一层一层,一根柱,一檩梁,一个斗拱一个斗拱地测。最后把几千根的梁架斗拱都测完了,余下的就是塔刹的尺寸了。我们站在塔的最高一层已经感到呼呼的大风,我们上到塔顶时,更感到会给风刮下去。但塔刹还有十几米高,除了几根铁索外没有任何可攀援的东西,真是令人望而生畏。梁先生凭着他当年在清华做学生时练就的臂力,硬是握着凛冽刺骨的铁索,两腿悬空地往刹尖攀去。当时的古建筑都是年久失修,有时表面看去很好的木板,一脚踏上去却是糟朽的。这座 900 多年前的古塔,谁知道那些铁索是否已锈蚀、断裂。我们在下面望着,不禁两腿瑟瑟发抖。梁先生终于登上塔刹,这才成功地把塔刹各部尺寸及作法测绘下来。应县木塔这么庞大复杂的建筑,只用了一个星期就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