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尔尼与水手们乘着帆船终于从波罗航海行到了希腊。受到希腊史诗《奥德赛》的启发,他们期望能到岸希腊的伊萨卡岛,那里是奥德赛的终点。
但在启程前往希腊群岛之前,他们面临了一个两难的选择:是抵达理想中的神话家园,还是前往希腊岛屿 Lesbos,那里有希腊最大的难民营。
自二战以来,席卷于欧洲的难民危机从未随着战火硝烟的消散而离开。战乱中无家可归、失去亲人的人们聚集在希腊岛屿的难民营中,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假若奥德赛的故事是在讲述着一段漫长且曲折的冒险,那么这个两难的抉择也似乎比想象得还要容易。他们一致决定放弃所有演出的服装与舞台,联络了当地的 NGO 与人道主义组织,正式起航 Lesbos 的难民营,与一群来自阿富汗、伊拉克的年轻人在难民营做戏剧的艺术治疗。
“但在灾难面前,艺术真的有用吗?艺术有它自己的位置吗?”尔尼并不担心简朴的舞台,却不禁自问戏剧在这样的苦难面前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因为他们所承受的、被迫逃离家园的命运和源于“大环境”的压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也许一张可以安睡的床,一口热腾腾的饭对他们来说更加需要。
尔尼在实验着这件事,她希望在世界危机的时刻,在民族主义浪潮和人道主义危机面前,每个人都可以做些贡献。“我们不是 NGO,也不是政客,但我们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去为他们做点什么。”
意料之中,戏剧工作坊的开场,许多孩子一声也不吭。船上特邀而来的心理学家会小心观察和与孩子们接触,感受孩子们身上依然留存着的关于“抑郁”和“压力”等症状信息。尔尼和艺术家们则会尝试为这些症状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当孩子们不愿意用语言表露情绪的时候,便可以在这个安全的场域下,借由肢体来表达。
从简单的戏剧小游戏开始,艺术家们让孩子们闭上眼睛往身后倒下,和他们说:“放心,我们会在身后接住你。”最初,每个人都很紧张,大家倒下的时候眼睛紧闭、眉头紧皱,还有些孩子并不愿意尝试。但当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被安全地接住,孩子们慢慢放下内心的防线,甚至会回头对他们微笑。
“我们渐渐进入戏剧中,用玩耍的方式建立对彼此的信任,再给予每个人创作的自由。”
每个人都在即兴戏剧中放下自我和紧张的情绪,学会对自己说“it's not okay",学会与彼此在一起,不断地接受他人。
“我做一个动作,你也做一个动作。你给我一个反应,我回应你一个反应。”所有人在探索和创造戏剧,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所有人的。
到后来,大家还会跳起舞。
没有人再沉迷于不可改变的苦难,而是在用戏剧的方式倾诉自己的故事,专注在可以改变的事情。
在离开难民营以前,尔尼已经和孩子们互相产生了情感上的联系。他们每天都会掏出礼物送给她,今天是番茄,明天是茄子,后天是果汁。
“孩子们会将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你。
”
那是尔尼第一次感知到生命可以在危机之下那么坚韧,人与人之间的爱可以那么简单。
有一个离家来到难民营的小男孩曾告诉尔尼,他以前每天都在做被追杀的噩梦。但在一个关于梦境的戏剧工作坊之后,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盖世英雄,梳着最酷的发型,骑着白马回到了自己的家。
“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世界的英雄,只是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忘记了。
”
尔尼似乎找到了答案,她发现戏剧艺术疗愈在这种情况下是最有用的。这并非是说教式的安慰,而是大家在一起创造一个玩耍的空间,再在这个空间之中以自己的方式感知内心的创伤,并学会释放出来。
许多人在生命里只选择做一个旁观者,他们冷眼旁观、冷嘲热讽这个世界正发生的事情。但真正的生命之中的存在感和幸福感是属于那些作出行动的人。
“所以,be an activist,去选择、行动、探索和创造。
我等你一起来创造生命。
”
“其实快乐很简单,那就是去实现一个个小小的渴望,把他们加起来,就会成为一条河流,你会感觉到无比地丰盛。不要着急,慢慢地,我们所做的事情会变成一个大雪球,伴随着时间,滚动向前,帮助你找到今生的使命。”
谈话到这里,我仿佛感受到了奥德赛和戏剧的生命力,它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每个人都在探索和创造,感知着最真诚的情感与能量。
“Ahoy!” 是尔尼上船后学到的第一句话,那是人们在海上打招呼的方式。无论你身处于海上的哪个角落,只要你说出一声”Ahoy!”,大家都会知道你是自己人 — 海上的人。
奥德赛的航海之行曾给予过尔尼生命,而如今,尔尼希望以同样的方式去给予他人生命。她希望在中国开启一段奥德赛的旅程,让更多人加入她,可以是全世界的人。
Ahoy!和我一起上船航行吧。让我们抵达彼此,再一起抵达世界。
番外:
尔尼在奥德赛航行途中的小故事
S:你是在怎样的机缘下加入奥德赛航行的呢?
尔尼:
在那之前我遭遇了一个巨大变故,突然之间需要自力更生,更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没有去远行的机会了。
但正巧在打工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念《遇见奥德赛》这首诗,他们在介绍一个关于航海的旅程项目,我心动无比,连夜写了2000多字的情书,希望加入航行的队伍。
实际上,在那时,好像上天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
“你的使命,就是不断地去探索。
”我就这么去做了。
尔尼最初收到的“拒信” ©尔尼
S:你在海上做过什么很有挑战性的事吗?
尔尼:
有一次我们航行是想面对气候危机的问题,于是我们选择用最古老的方式航行。
我们关掉了雷达GPS,选择靠北极星辨认方向。
在白天的时候,我们使用一种叫六分仪的仪器,计算的方式是看光线。
我们不用电,而是人工泵水。
我们自己钓鱼吃,到岸时去到当地的超市,请他们捐赠快过期的食品给我们。
我们在抵达世界 ©尔尼
S:你在航海旅程中,感受最深是哪些瞬间呢?
尔尼:
大海其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在大陆上,我们父母教会我们克服困难,仿佛困难就是我们的敌人。
但是在海上,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我们的一部分,只需要接受就好。
就像我一开始会晕船,但在后来,
海浪摇晃,我也跟着它摇晃。
这是尔尼在海上最喜欢的地方 ©尔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