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博科夫和妻子薇拉追捕蝴蝶 来源:spectator.co.uk
《洛丽塔》之于纳博科夫就像梦中最美的那只蝴蝶,即使是制作标本他也不愿破坏蝴蝶的完整性。因此,他的剧本竟然长达400多页、计划拍成长达七小时的电影。在库布里克和制作人兼棋友James Harris的删改之下,最终成片152分钟。可以料想到,电影和原著相比会呈现不一样的观感。
《洛丽塔》的海报上赫然写着“How did they ever make a film of Lolita?”玩了一个双关,可以解为“他们怎么能把《洛丽塔》拍成电影呢?”或是“他们怎么能把洛丽塔搬上银幕呢?“旁边配以苏·莱恩(Sue Lyon)半含着鲜红棒棒糖、戴着鲜红爱心墨镜、露出一角让人难以捉摸的眼神,娇艳得如同一颗新鲜的樱桃。一切都是对观众赤裸裸的挑逗——视觉的、心理的。
《洛丽塔》(1962)海报 来源:flashbak.com
但观众若是抱着这种猎奇的心态去看电影,那恐怕要失望了。因为整部电影最大胆的感官冲击就是在海报。《洛丽塔》本身就是天真无邪和猥亵的结合,模糊了美学和肮脏的界限,以至于1956年应出版商的要求纳博科夫写了一篇题为《关于一本题名的书》来为他私心最偏爱的书辩护。从此以后,这篇文章就跟随着每一版《洛丽塔》,试图说服读者看见“美”而非“淫”。这是精神迷乱的亨伯特·亨伯特的忏悔录,纳博科夫用大量的双关语、反讽和文学典故创造了亨·亨有色眼镜,让所有人、事、物都沾染上他的疯狂、偏执和无可救药浪漫的态度。这枚悬在清洁纸上的滤镜,操纵了读者的视角,让所有除了亨伯特以外的人物都沦为一个符号(洛丽塔)、一个魅影(奎尔蒂)、甚至是一种名为厌恶的感情(夏洛特)。
电影的挑战是要消解这层滤镜,解放亨伯特以外的人物且约束亨伯特过于荒诞不经的思绪。在这一点上库布里克的《洛丽塔》无疑是成功的。演莎翁正剧的英国男演员James Mason给予了亨伯特正人君子的外表说服力;才华横溢的喜剧演员Peter Sellers则靠一己之力塑造了奎尔蒂这个在原作中仅有浮光掠影的人物。电影中的奎尔蒂是个喋喋不休、发音咬舌的美国人,他忽而是风流倜傥的剧作家,忽而是多管闲事的警察、是鬼鬼祟祟的跟踪者,忽而又摇身一变成了怪异的教授。这个形象与相貌堂堂、衣着体面的英国人亨·亨看似迥异、实则是同样的“恶”和“欲望”的不同表现:两人都可以为了引诱猎物而不择手段。
Peter Sellers 剧照 来源:Ifq.salisbury.edu
那“猎物”洛丽塔呢?库布里克认为,书中的“魅惑少女”(nymphet)是一个被物化的性感符号,那么演员也应该具有一眼让人倾倒的特质。虽然苏·莱昂的选择得到了纳博科夫的首肯,但其实作者对此有不同的理解。他认为“魅惑少女”孩童般的天真、活力和样貌让她们在人群中熠熠发光。电影上映多年以后,纳博科夫透露他心中理想的洛丽塔人选是法国女演员Catherine Demomgeot,一个不那么美丽却拥有淘气的孩子气神情的女孩。苏·莱昂则太像一个漂亮的普通美国女孩了,美貌盖过了洛丽塔身上那种带着邪气的特殊气质。
Sue Lyon 剧照 来源:moviemezzanine.com
不过对囿于审查制度的电影来说,一个美貌的洛丽塔不失为一件好事,否则一些讳莫如深的事情将无以解释。原著中露骨的情节在电影中要么删去、要么弱化。比如夏洛特死后亨·亨将洛丽塔从营地接走,两个人独自在旅店共度一夜的一段,电影中的亨伯特得知旅店只剩一间房的时候,表面平静地向旅店要一张折叠床(当然他希望床永远不要送来)。当夜深了侍者真的抱着折叠床出现在房间门口并大声敲门时,亨伯特赶紧上前阻止,百般暗示侍者离开(“女儿已经睡着了,不要打扰她”)但没想到遇到他过于敬业、执意要将折叠床送进房间并帮他铺好。两个人在熟睡的洛丽塔身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按平不听话的折叠床,百般折腾之下床才乖乖躺平。这张床不正暗示着亨伯特躁动、难以抚平的心绪吗?等一切归于平静,亨伯特走近洛丽塔想要端详她熟睡的脸。这一刻,女孩却醒来了,向亨伯特道了晚安翻身独占了大床。
很显然这是在审查制度下的妥协,但是欲言又止何尝不是一种审美呢。如果抛开原著不看,电影呈现的故事稍有不同。中年男子亨伯特对未成年少女洛丽塔产生了迷恋,不清楚是否有肮脏或邪念,因为在更多的时候,亨伯特更像一个过度保护的家长。甚至连亨伯特为洛丽塔涂脚指甲油的镜头,都大大弱化了情色的意味。
James Mason & Sue Lyon 来源:pinterest.es
《洛丽塔》被称为最不“库布里克”的电影。前有鸿篇巨制《斯巴达克斯》,后有天马行空的《奇爱博士》(Dr. Strangelove), 夹在中间的《洛丽塔》位置略显尴尬。但是能够在原著和审查的双重压迫下找到一种折中又不失黑色幽默的隐喻方式和电影语言,就说明了这是一部值得尊敬的电影。
企鹅经典版本封面
今年11月Penguin Classic出版了一本纳博科夫的文本合集
Think,Write,Speak(
《思考、写作与
说话》
)
,该合集包含纳博科夫之前鲜少被收录的评论、书信、采访等,
汇集了作者非凡的写作生涯中未收集的大量文本。
纳博科夫执笔生涯的每个重要阶段都包括在内,从1921年还在剑桥时写的一篇早熟的文章,到他出版《洛丽塔》后的名声大噪,再到1977年去世前不久的最后一次精彩的采访,这本书中都一一收录。
本书由纳博科夫的传记作者布莱恩·博伊德(Brian Boyd)做序和编辑,对于任何被纳博科夫的文学性和文字魅力所吸引的人来说都是一本重要的书。从这些信件、文章和采访中
,他是最鼓舞人心的、最好奇的以及最有趣的,与此同时,他也是最饱受争议和最苛刻的。
随着他在20世纪50年代突然获得的全球声誉,他的喜悦和沮丧与他
严肃的美学信条和
对伟大作品的热情
交织在一起,这些丰富的情绪都被精彩地描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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