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半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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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懂或不懂,爱都在那里

半月谈  · 公众号  · 政治  · 2017-02-18 09:18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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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

懂或不懂,爱都在那里

  我爱你,用我的心,用我的生命,用我的所有——只要我有。


  也许真正的爱就是这样:我爱你,不图一丝回报,甚至,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思念相片


曹畅洲


  与丈夫龙崎分居一个月,久美子并没有感到太多悲伤。


  当初,发现龙崎与大学毕业生暧昧,久美子也并未如大多数女人那样歇斯底里,而是平静提议“分居一个月冷静一下”。


  周六早晨,久美子如往常一样为自己做了精致的早餐,然后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


  “据最新消息,在两天前发生空难的马来西亚航空客机上,所有乘客均不幸遇难。其中包括一名叫做‘诸星月’的日本乘客,年仅32岁……”


  “诸星月……”久美子的心里忽然一震,她怔怔地看着电视屏幕,像是要确认那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是电视上的照片无疑是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小而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如同春风般温柔。


  但是她的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7年没联系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久美子一动不动地坐着,思绪飘到了遥远的从前……


 1 


  “啊,小姐,能不能打扰您一分钟,为我填一下调查问卷?”久美子刚进大学,就在去教室的路上,被一个满面微笑的小眼睛男生叫住了。


  久美子接过问卷,是关于对校园活动建设的调查,只有5道选择题,她很快选完了。


  “这里,请填一下您的专业、姓名和手机号码,麻烦了。”男生指着问卷末尾处说道,“十分感谢,那个……久美子小姐!祝您一切顺利!”


  大学真是充满热情的地方啊,久美子看着那个男生继续分发问卷时的身影这么想。


  夜晚时分,久美子的手机忽然响起。“喂,请问是久美子小姐吗?”


  “是我,请问您是……”


  “啊,冒昧打扰,我是中午向您分发校园活动建设调查问卷的那位,我叫做诸星月,今年大二,请多多指教!”、


  很快,诸星便约了久美子一起看电影和吃饭,久美子对他虽然不反感,却也谈不上喜欢,总觉得他缺少男性的魅力。


  “欸?那个调查问卷根本不存在?”


  “是啊。”诸星一面挠头一面笑着说,“只是觉得用这个方法能得到心仪女生的手机号。”说起来,做调查问卷的话,确实不太会要求对方留下姓名和手机号的。


  “原来是搭讪高手啊。”


  “哪里哪里,到头来,我也只拨了你一个人的号码而已啊。”


  “真的吗?我可不信。”


  “是真的,一天下来,你是唯一一个我想要认识的人。”


  “我没那么出众吧……”


  “不是的!你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像清晨的古钟一样让我的心迎来全新的一天。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盼望着能与你交往……直到现在,这份渴望越来越强烈了。”诸星的双眼热切地看着她。


  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久美子有些不知所措,“或许……你该试试别人的号码……”


  诸星的神情一下子变得落寞,但是很快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2 


  那次表白被拒绝后,出于对久美子的尊重,诸星不再频繁地约她见面,但是努力做着能为她做的一切:


  细致入微地向久美子介绍大学里的各项活动和课程;在久美子无聊时陪她网上聊天逗笑;临考前为她在自修教室占座,甚至当久美子生病时,诸星也总会攥着药片出现在她的寝室楼下。


  直到久美子交了进大学以来的第一个男朋友,两人的联系才慢慢少了。那段时间里,诸星的内心应该忍受了不少痛苦吧……尽管当时完全没有对他多加在乎。


  暑假来临前,久美子接到久未联系的诸星的电话,邀她一起登山。“下学期要去美国进行两年的交流,想趁着最后的时光,与你留下美好的回忆。”


  久美子想了想,答应了。


  通往山脚的公交车上,诸星和久美子并排而坐,欣赏着沿途大片的白色栀子花。


  “美国的交流是怎么回事?”久美子主动打破沉默。


  “啊,那是我们学院的一个项目,”诸星说,“去M大的经济系学习两年,毕业能拿到两个学校的学位。”


  “很棒啊,据说M大的经济学很有名。”


  “没错,我以后也想进入商社工作。”


  “宏伟的理想。”久美子赞许。


  “久美子的理想是什么呢?”


  “我嘛……”她想了想,“能和心爱的人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就足够了吧。”


  “听上去已经很接近了嘛。”


  “哪里,路还长得很呢。”


  下了车,开始拾级而上的旅程。及至山腰处,台阶忽而变得陡峭狭窄,诸星先敏捷地跨上去,接着转身向久美子伸出右手。“来,抓住我的手。”


  诸星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山顶。


  “两位年轻人,来拍一张思念相片吧!”一位手持老式照相机的老人面带笑容地走向他们。


  “思念相片?”


  “是啊,两人各拿一张合照,当其中一人思念另一人的时候,被思念的人的照片里就会浮现出对方的样貌。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小情侣啦!”


  “我们不是情侣啦。”诸星连忙解释,心里却很高兴。


  “分别时刻拍张合照作为留念,可以吗?”他恳切地看着久美子,她轻轻点了点头。


  “咔嚓”一声,老人的相机里吐出两张照片,。分别递给了他们。每张上面都只显示一个人。


   “我想她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在她的照片里咯?”


  “没错。”老人说。


  “那我试试看!”诸星说着闭上眼。


  “啊,真的有欸!”久美子叫道。她手中的照片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挡住了自己身旁的栏杆,并逐渐清晰起来,呈现出诸星开怀的笑脸。


  “好神奇!”


  “要是对方不思念自己的话,合照也就失去了意义。相片的发明者是想传达这样的意思吧!”


  “嗯。”诸星点头。


  “可是谁又能一直想着对方呢,照片里的人还是独处的时候多吧……”


  “不会哦,我会一直思念久美子的!”诸星笑着说,“不会让照片中的你孤独的!”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啦!”久美子原想着,却没有说——即使不说,诸星也明白的吧。


  那天回寝室后,久美子把相片夹在了一本不起眼的书里——诸星有没有思念她,对她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


  诸星则将相片精心装裱好,带着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3 


  从那以后,两人都没有再联系。


  久美子的男友是高两届的学长,在话剧社团相识。恋爱初期总是充满甜蜜,然而当新鲜感退去,两人观念上的差异突兀地浮现,紧随而来的是无尽的争吵。


  ——如果是诸星的话,就不会这样吧。某次争吵后,久美子的脑中忽然掠过这样的想法。然而只是一刹而已,她并没有继续想下去。


  诸星走后半年多,久美子与男友分了手,回到寝室,趁着室友们不在,她将头埋在枕头中大哭了一场。


  真想找个人说说话啊。


  她想到了诸星。不行……太久没联系,一找他就是倾吐失恋苦水,未免也太唐突了……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


  “久美子小姐,你最近还好吗?”诸星的声音。


  “啊……诸星吗?好久不联系。你这是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吗?”


  “是啊,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看见你思念我的次数多了起来,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和男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思念的次数?久美子忽然想起思念相片的事——诸星在异国,一定常常在看着那张相片吧。久美子忽然感到一种久违了的温暖,便将心事缓缓道出。


  他们又恢复了联系,尽管不是很频繁,却帮助久美子尽快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谁都渴望被人关心的吧!久美子拿出夹在书中的思念相片……


  诸星也并不是一直在思念着自己的。想来也是,由于时差的关系,再加上他个人的学习生活,每时每刻思念另一个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只消久美子再多看一会儿,照片里总会浮现出诸星的样子。


  无论多忙,他都会抽空思念着自己啊……


  有时看见久美子也在思念自己,诸星会高兴地打来电话。有时候,则是久美子打过去。诸星从没有错过她的来电,仿佛为了与久美子谈心,他永远都在地球的另一边,随时待命。


  然而没过多久,久美子又开始了新恋情。可惜因为男友过分沉迷于赌博也很快分手了。后来她又交往过不少男友,但一直都颇不顺利。


  每当久美子情场失意,诸星都会陪伴着她。“不要怕,还有我在!我会永远思念久美子小姐的哟!


 4 


  大学毕业后,诸星顺利进入了一家大型商社。这份工作要求常年出差,每年只能回国一个月。诸星每次回国,最重要的事就是约久美子见上一面。


  咖啡馆里,诸星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去过的地方,在国外的经历使他更加幽默、成熟,也多了几分男性的魅力。每次见面都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两人都感到依依不舍。


  不是没想过和诸星在一起。可久美子需要的是身边的陪伴,而诸星却四处奔波实践着他的商社梦想。若要他放弃这份工作而回到自己身边,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不过以久美子的性格,一定不会这样要求。


  诸星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给久美子寄明信片。久美子把它们和思念相片一起,珍藏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7年前.在他们常去的咖啡馆喝完咖啡,“难得天气不错,不如散会步吧。”久美子说。


  诸星预感到久美子将要说些重要的话。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果然。


  “恭喜啊。”诸星的反应,像是早就已做好了准备,知道总要面对这一天的到来, “我会删除你的联系方式的……”


  “没有必要这样做的……”


  “对我来说恐怕不是。”诸星看着远方的天空,说:“既然你已经找到守护你的人,我的存在只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得不无道理。


  诸星忽然笑了笑,又说:“不过相片我会一直留着。”


  久美子也笑着说:“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转过身,轻轻地吻了诸星的嘴唇。


  算是某种告别仪式吧。


  回家后,久美子将装有明信片和相片的盒子放进了阁楼上的储物间。从此,无论那相片中又出现过多少次诸星的身影,久美子都不得而知了……


 5 


  手机短信声打断了久美子悠远的回忆,她收回心神——是丈夫龙崎的短信,“有空时联系我,商量具体离婚事宜。抱歉,祝你好运。


  久美子面无表情,似乎这样反倒使她变得轻松。她走进卧室,将丈夫的物品都整理出来,然后爬上阁楼,准备找些纸箱打包。


  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一只精致的盒子。久美子的心颤动了一下,青春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打开盒子,厚厚一沓明信片亮丽如新,她一张张地拿起来端详着,每张背后诸星都写了简短的祝福语。为了不让她男友起疑,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句子。


  “巴塞罗那的夏天很热,久美子也要随时保持着热情啊!”“尼亚加拉大瀑布简直太壮观了,久美子今后一定要来看啊!”……


  久美子鼻子发酸,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和那么多男人分分合合,或许正是因为无论怎么落魄,总有诸星在背后默默陪伴。可她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诸星,她该去找谁。


  盒子里最后一张是那张思念相片。相片中的久美子美丽依然,可她的身边只有空空的栏杆。


  这张照片,也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了吧……久美子的心宛如被挖空了一大块。


  忽然,相片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从脸庞到衣着都历历可见——诸星手撑栏杆,在阳光下开怀大笑着。


  久美子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诸星的死讯,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久美子怔怔地想着,不觉心头泛起一阵悸动。这世界上最深的思念,究竟能够穿越多远的距离呢?


  “我会永远思念久美子的哟!”从遥远的地方,仿佛传来诸星熟悉、开朗的声音。


——摘自《ONE·一个》


这一次你藏得好忧伤


茉莉


 1 


   我与水良,相识在5月。


   彼时我和前男友钟杨在步行街说分手,以为每个人手里都有着完全可以置对方于死地的工具。殊不知,这场分手只演成了泼妇吵架一样的你来我往。


   说到最后,钟杨把我送他的那些东西放到地上,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离去。


   这一个动作,让我悲从中来,坐在路边的凳子上,再也止不住眼泪。


   那时突然觉得好孤单。满大街来来往往俱是旅客,没有一个人会把我放在心上。


   “喂,别哭了,他都不要你了。”身边有一个温和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在泪眼中抬头,看到身边拿算盘的铜像在对我说话。


   我尖厉的叫声,终于刺破了所有路人麻木的神经,他们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子,如遭遇城管突袭一般拢了地上的东西飞奔,可更令他们诧异的是,后面一个铜像还在高喊,别怕,你回来!


   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活体雕塑。这个铜像的名字叫水良,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小时,我们两个分手的所有过程,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洗去油彩的水良,个子很高,脸孔有些硬朗,很健谈。


   他说,既然不爱了,那么分手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说,女孩子要懂得自爱,与其乞求,不如回过头来让他后悔。


   他还说,人生多美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白他一眼,说,你说够了没有,说吧,你怎么补偿我?我现在还没有吃饭。


   他突然有些口吃了,对我说,我,我没钱。


 2 


   水良确实没钱。在街头站一个小时30元钱,每天他可以站两个小时,但是这60元,他要拿出10块钱作为当天的餐费,剩下的50元存到钱夹里。


   他对我说,他父亲欠了大笔的钱,他要替父还债。我不满地看着他,这都什么年头了,世道人心里,早就不流行父债子还。


   可是那天,他破费请我吃了两个馓饼和一个香草冰淇淋。吃饱喝足,我突发奇想,说,我要跟你一起做这一行。


   他淡淡地看着我,说,你做这一行不行,你吃不了这个苦。


   我反唇相讥,你吃得,我为什么就吃不得?


   我清楚我在做什么,钟杨带给我的悲伤,绝不是朝夕之间就可以忘却,现在还是大块的悲伤,等在心里碎成片,又必将割伤我的脆弱。有人说,身体上的痛苦,能让人忘记情感上的苦恼,我想一试。


   我甚至威胁他,如果他不帮我进入这个行当,我随处揭发他活体雕塑的身份,令他被那些路人围观并一捏真假。


   后来,他终于默许了。


   入了行,才知道这个行当有多难。每天要保持一个姿势站一个小时,脸上油彩味道让人几乎要吐。我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在街头站了半个小时,就几乎支持不住。我扮的是一个虚拟读书少女,站在街边低头看书,神态娴静,笑容安详。


   可内心,却翻江倒海。


   半个小时内,我看到钟杨在我面前走过两次,那种目无旁人的骄傲,让我的自卑一点点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他供职的银行就在步行街,人来人往,我突然有一种被世人遗忘的感觉,如遁荒山野岭。


   我成了水良的影子,我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来放弃这段爱情。他骑着旧电动车接我上班,我们一起在街边吃一块五一串的炸豆腐,我有时会怅然地望向远方,可转眼就会听到他说,哎,咱们去花园广场看喷泉吧。


   已是7月,天气炎热,水良如这天气的热度,把我从冰冷中往外拯救。

   我依旧可耻地待在钟杨给我的所有眷恋之中,无法自拔。


 3 


   我与水良相识3个月,我们两个在街头做一对铜人伴侣。商业街附近,三教九流,不时有人与我合影,尚有些不知内情的人真假难辨,动作免不了有些猥琐。可我已经学得坚定,我岿然不动,倒是水良扶在我腰间的手,开始微微颤动。


   没有比失恋更大的事,没有比从失恋里走出来更艰难的事。我这样想着,没想到一双咸猪手竟然摸在了我的胸上。


   是几个中年人,大吃一惊,软的!这铜人是软的!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我看到,水良动了,他冲过去,拉着那个人的手把他甩在了一边。那几个人几乎要吓傻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同伴被铜像压在身体下打,几个中年人开始尖叫连连。


   后来,水良被扣掉了当天的60元钱。我主动提出要补偿他,却被他拒绝了。洗去脸上的油彩,他对我说,哎,我突然就有了想保护你的欲望。


   我用力地擦着脸上的油彩,对他说,那好啊。


   他说,可是,我想一辈子。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怔住了,甚至没有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这让人不知如何接受的表白居然发生在化妆间里,我们两个衣衫不整,看起来像是一对偷情完毕还来不及换上衣服的情人。


   我没有说话,面对表白,女人总要说些什么的。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我心里有个影子,还没有完全消失,我还要对那个影子带来的一切负责。况且,我没有告诉他实情,我在一家针对银行的企业里工作,每天可以不去打卡,因为我喊老板爸爸。


   我想起了一句歌词,我有太多太多的话,不能告诉你。


   他不是我想要的类型,我不能误人子弟。


 4 


   出逃凤凰的一个月里,我住在狭小的吊脚楼中。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美好,没有艳遇没有知己一个人又不敢放纵在酒吧,所以,我只有白天对着江水出神。


   可是水良,此时又在心里跳出来。有某些时刻,我开始恨自己,我是多么贱的一个女子,对钟杨说要爱他一辈子,可是现在心里又住进了一个人。


  我嘲笑自己的不坚定,怒斥自己的太随意,可是水良的影子,不远不近,就在那里站着,像我初见他时的铜人模样。


   他不过就是带过我两个月,陪我笑,陪我闹,陪我从失恋中走出来而已,我,凭什么这么快就爱上他?


   我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分成十几个短信发出。无非是拒绝,无非是不可以,无非是缘分那点儿事。可是在最后,我却说生活上遇到了过不去的难处,要一笔钱。


  然后,我给了他一个卡号,他那么在意钱的男人,应该会左右为难,在为难之中,就放弃掉我了吧。


   我要的不是随遇而安的爱情,而是另一份我一见钟情且轰轰烈烈的爱恋。


   他没有回短信,一直没回。


   10天后,我回到了城市里。那张银行卡,我丝毫没抱任何希望。


   可是,当一个月后,我发现那张银行卡上多了2万元时,一下惊呆了。那天,所有取钱的人,都会在ATM前面,看到一个哭泣的姑娘,一边哭,一边退卡。


   我说,傻子,真是个傻子。


 5 


   我开始寻找水良的踪迹,尽管我不知道找到他后我要说些什么。可是,我要告诉他,这2万元钱,只是我给他开的一个玩笑,我并不需要他的救济。


   我甚至看到了一个和他的打扮十分相似的铜像,我冲过去,对着铜像喊,哎,水良。


   可是铜像不说话,我伸手一摸,硬而冰冷。


   那一刻,突然觉得心疼了,空空的疼。


   我算了一笔账,2万元钱,如果按每天100元算的话,他要站上200天。这200天里,包括一个冬天、一个春天和一个夏天,那些静止不动的时刻,他在想,又给老爸补上点漏洞,那时他的心,必是欢喜的,自信的,可是,恰在此时遇到了我。


   他的电话,从关机到空号,再到重新被人启用,我依旧没有找到。我知道,他为了回避我,真傻。可当初我与钟杨,不也是这么傻吗?


   十一的时候,我和两个同事去了附近的一座旅游城市,我心怀郁郁,可同事的一句话,却提醒了我,她说,那里有个活体雕塑大型活动,不看真是可惜了。


   我决心去看。


   可一进公园,我就怔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活体雕塑,各种形象,各种颜色。


   我从一尊尊的像前走过去,我希望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从上午转到下午,再到傍晚。同事被我拖得疲惫不堪。


   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只要你寻找,那么你必会发现。


   我在公园的尽头停了下来,天色有些模糊,我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我找了你很久。


   两个同事诧异地看着我,一个担心地问,你没病吧。


   我没病,我微笑地望着他们。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可是无动于衷。我看着看着,眼泪落了下来。


   他不是水良,我知道,我对他说,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换号,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以为这2万元钱就能买回来你所有的欣慰了吗,你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不管?


   最后,那个铜像终于开口了,多么陌生的声音,他说,姑娘,我要换班了,抱歉。


   我蹲下身,心又开始疼,因为我不知道,这一段丢失的爱,如何找回。


——摘自《现代女报》


懂或不懂,爱都在那里


千夜


  我从8岁开始恨她。


  那个深秋的午后,暴雨刚过。我在学校门口没有等到如常接我的父亲。临近傍晚,我站在马路牙子上看到姑姑从出租车上下来。姑姑面色阴郁,似乎压抑着一种悲伤。


  那个晚上奶奶陪着我。第二天,我和弟弟在殡仪馆看到永远睡着的父亲。


  她撕心裂肺地扑在父亲身上哭,头发花白的奶奶却咒骂她:都是你这个妖精害死我儿子。她明知有暴雨却依旧让父亲出车,因为货主说,一车青砖急用,报酬两倍。因为480块钱,父亲的车遭遇泥石流翻到了山沟里。


  3年前,她带着两岁的弟弟来到这个家,我没恨她;她总把好吃的给弟弟,我没恨她;她总喜欢责骂父亲,我没恨她。可是,这一刻,我恨透了她。


  父亲的葬礼,我没掉一滴眼泪。姑姑要带我去广州,我拒绝了。因为父亲的死亡赔偿金有12万,即使我离开,也必须把那笔钱折腾完。我幼小的心灵一直觉得,父亲死了,她是唯一的受益人。


  读初中,我开始以各种借口向她要钱。每次她都给了我,也从不找人查证。我迷上了打游戏。一次,我彻夜未归。她问遍了所有同学,然后从一家游戏厅将我拉了出来。来不及质问,她一个巴掌就打在我的脸上。我当时震惊了,她似乎比我更震惊,以致我转身逃开,她扬起的手还僵在空中。


  我在同学家住了一个星期。她每天去学校门口找我,我却冷着脸装作不认识她。直到班主任说,你母亲人不错,一个女人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呀!等你们上了大学,她会更累。


  因为这一句,我选择回家。


  我就是要她累。等我考上大学,让她把亏欠我的全部补回来。高中,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那个夏天,我接到北京一所大学的通知书。她似乎比我还高兴。


  学杂费等一年8000元,她给我带了15000元。她说,女女,出门在外别亏了自己。我在心里笑,我怎么可能会亏了自己。开学第二个月,我打电话给她说,没钱了。一个多月,我真的把她多给我的那7000块钱花完了。


  我买了大堆衣服,化妆品,还有一台电脑。我说,这是专业需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答应还给我寄钱。我至今还记得,我收到钱后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这么点钱?她说,家里现在没钱了。我反唇相讥,我爸爸死亡赔偿金有十多万呢?话筒那边她沉默了。


  她没食言。


  每个月末,我的帐户上都会多1000块钱。1000块钱生活费,在北京其实也够用了,我平时还做兼职。可是我固执地认为这是她欠我的,她欠我一个父亲。


  我大三时,读高二的弟弟辍学了。她说,弟弟贪玩儿,成绩上不去,还不如收拾了。我笑,怎么可能。她是把心坏了,她自私到对亲生儿子都不舍得付出。我劝弟弟重新回学校。我说,姐供你读书。在我的潜意识里,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过我强势一点,而弟弟懦弱一点。


  大学四年,我算过。我一共花了她10万块钱。


  毕业,我去了上海。于我,我们之间两清了。年年我回奶奶家。17年过去,奶奶对她的恨依旧无法释怀。我听着她老泪纵横地骂她。突然想起,我对她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那日,我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女女,我来上海了。在车站,是她先叫我,一回头,我就看到一个臃肿邋遢的老太婆站在角落。她的脚下放了一个大大的麻布袋子。


  她衰老了很多。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再不是10多年前那个粉面玉人儿。到了公寓,她打开那个袋子,里面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东西,核桃、红枣,还有她自腌的泡菜,带着一股子酸味一下子充斥着整个房间。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她腌的泡菜,剁碎,热油一泼,夹在馒头里特好吃。可是她不知道,现在我已经很少吃这类东西,我开始吃西餐、喝红酒,学习做一个优雅动人的女子,即使这样的生活让人乏味。


  她来上海,不单单是看我。


  清早,桌子上摆了一碗黑米粥,一个水蒸蛋,一碟泡菜。好多年,我没吃过这么丰盛而营养的早点了。她问,女女,你恋爱了吗?我知道一定是好事者对她讲了什么,但是看在这饭菜上,我说,下班再谈吧。


  我是恋爱了。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是我的上司,长我15岁。初进公司,我就觉得他万分像我的父亲。他对我特别关照,很自然,我们走在了一起。他有家庭,但是承诺过我,一定会娶我。


  他说,我是他前世的情人,这话真像小时候父亲对我说的。那个时候,父亲经常将我放在他的腿上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今世贴心的小棉袄。他笑着亲我,坚硬的胡茬扎得我咯咯笑。


  我没把事先编撰好的故事讲给她。我说,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但是我并不苛求什么,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


  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不过是我敷衍她。我承受不了她无休止的关心,更不想她夹杂在我的世界里。


  可是,最后我发现,事实刚好相反了,我要求他给我一个家。我不想离开他,他却强迫我放弃。


  那个说要像父亲一样宠爱我的男人与我决裂了,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我的腹中有个小生命。整整两天,我滴水未进。我打算和他一起终结我短暂的26岁。电话响了,竟然是她的,


  也许我太需要释放。听到她的声音我竟然嚎啕大哭。26年,我从未掉过一滴泪,即便是父亲躺在冰冷的殡仪馆。如今,我在这个恨了18年的女人面前哭了。


  她说,女女,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晚23点,有人敲门。竟然是她,她一看到我就哭,你真是吓死我了。原来,她听到我在电话里哭,立即将后院两头猪感到村长家折了5000块钱,请人帮着订了最快一班到上海的机票。全价,1500多块钱。我想象不出,她怎么一路辗转到了这个小区。


  她说,简单得很。她有我的地址,下了飞机,拦了辆出租车一直到小区门口。她打车花了300多块钱。她说,不心疼钱,你没事情就好了。


  她带我去医院做掉了那个小生命,然后,我们坐火车回了家。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做了别人二奶又被人甩掉的闲话传遍了村子。我气愤、懊悔,却在她一次一次的安慰里挺直了身板。


  有人给我介绍对象。起初,她很高兴。但是介绍的对象都是一些下三滥的人。当我拒绝,介绍人竟说,你以为自己什么好?不等我反驳,她操起家伙将介绍人赶出了家门。


  3年后,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不老,却真的宠我如女儿。当我对他说出心底那个屈辱的伤口后,他抱着我说,那不是羞辱,只是一个少女最初的爱恋付错了人。


  再一年,我们结婚。我说,一切从简吧。她执意不肯。


  婚礼那天,大红的地毯从客厅一直铺到马路上,20辆婚车长龙似的排到村子口。我穿着婚纱似坐在云朵里。这件婚纱,是她亲自为我挑的。本来说,租一件算了。她还是执意要买新的。2500块钱的婚纱,在农村算是天价了。


  一切花费,她执意要独自承担。


  她说,是亏欠我的,可是我知道,其实不是。当初父亲意外离开,并没有所谓的12万赔偿。那个小包工头不过给付了区区5万元罢了。她始终没有辩驳,只是不想姑姑把我带走。


  她说,女女,你是你爸的女儿,就是我的。嫁女,一切,娘做主。


  屋外鞭炮响起,我的新郎捧了玫瑰来接我。我出了门,众多看热闹的乡亲不住赞叹,老林家的女儿明星一般。我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眶蓄满泪水,她赶忙说,女女,不哭,一哭,妆全花了。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继母。21年前,她来到这个家,之后,她承担了一个母亲应该为女儿做的一切。为着我,她让亲生儿子辍学。因为她说,女女,你过得不好,等我到了地下,也无颜见你的父亲。


  我知道,她不是怕无颜见我的父亲,她是真的对我有着浓浓的爱。只是,我懂得太晚了。


——摘自九九文章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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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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